第5章 第5章
「秧寶不哭呀,」陸醫生這次帶著出來的學生是他孫女,今年十八歲,見秧寶掉眼淚,忙從白大褂里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剝去糖紙塞進她嘴裡,「姐姐給你吃糖。」
措不及防被塞一嘴,直接頂到了喉嚨眼,秧寶差點沒吐了。
拿出來看了看,見是糖,秧寶眨眨眼裡的淚,又塞進了嘴裡。
顏東錚都有些反應不及。
陸醫生又驚又怒,氣得拍孫女:「你還是醫生呢,孩子哭著能喂東西嗎?這幸好是糖,秧寶又稍大點,要是個更小的孩子,你喂一口米粥試試,嗆到肺管,看你怎麼辦?」
「唔,」秧寶小嘴包著糖,吸溜著探身去攔,含糊道,「別打姐姐。」
陸湘感激的不行:「秧寶,你真好!」
突然被發了張好人卡,秧寶不好意思地一頭扎進顏東錚懷裡,隨之又扭臉道,「姐姐也好。」
糖太大,嘴太小,口水都流出來了。
顏東錚看眼陸湘,掏出帕子給秧寶擦去口水,疊了疊托在她嘴邊:「吐出來!」
秧寶雙手交疊著捂在嘴上,一雙大眼骨碌碌打著轉,片刻,吸溜著口水含糊不清道:「給媽媽,我先幫她含會兒。」
「哈哈……」陸湘聽得大樂,「秧寶,你咋這麼可愛呀!不用給你媽媽留著,這顆你自個兒吃吧,姐姐這裡還有好多,都給你。」說著,打開醫藥箱,從中拿出半包一股腦塞給秧寶。
秧寶忙伸手抱住:「好多呀!」
數著掏出四顆,秧寶把糖袋重新還給陸湘。
陸湘擺手不要,顏東錚接過往她醫藥箱里一丟,看向陸銘:「陸醫生,可以給秧寶施針排毒了嗎?」
秧寶把糖裝進小裙裙的兜里,掙著身子探向門口:「媽媽,秧寶要媽媽……」
陸銘扒拉開礙事的孫女:「孩子媽媽怎麼了?」
張倩憤憤道:「頭上磕個大窟窿,人昏迷不醒……」
顏東錚伸手捂住秧寶的耳朵,臉一沉:「閉嘴!」
「爸爸,」秧寶拍著顏東錚,指著外面,哭道,「找媽媽嗚……」
眾人剛要勸,哭聲突然一頓,秧寶驚奇地看向地面:「掉了!我的糖掉了!」
能不掉嗎,哭的時候嘴張那麼大。
幾人全被秧寶那掛著淚,看著地上的糖,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看愣了。
「哎喲,秧寶你咋這麼可愛呢!哈哈……」陸湘捧腹大笑。
陸銘氣得又想捶她,沒聽那位女同志說嗎,秧寶媽媽昏迷不醒,主治醫生就差下病危通知書了,她還笑、還笑……
陸湘被她爺瞪得後知後覺地才反應過來,悻悻地閉上了嘴。
秧寶掙扎著下地,想撿起來,洗洗等會兒跟媽媽分著吃。
「別動!」顏東錚拍拍她的背,看向陸銘,「陸醫生,秧寶媽媽就在這家醫院,一會兒能麻煩你過去看看嗎?」
相比西醫,顏東錚骨子裡還是更相信中醫。
「好。」
哄著秧寶給她施過針,大家起身朝外走。
秧寶指著地面:「糖、我的糖……」
「那顆髒了,咱不要了,」陸湘拍拍醫藥箱,「姐姐這裡的都給你。」
秧寶搖搖頭,奶聲奶氣背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哎喲,秧寶還會背詩呢,真棒!」陸湘為她豎起大拇指。
秧寶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下:「爸爸教的。」
顏東錚抱著她都邁出門了,聞言,只得回身彎腰用帕子包起塞給她:「這顆給媽媽吃。」
「好!」秧寶拍拍裙子兜兜,「還有四顆,我一顆,爸爸一顆,大哥一顆,二哥一顆。」
加護病房裡,沐卉已經醒了。
她一時還沒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自己怎麼在這裡,一個充滿綠色和勃勃生機的世界。
「媽媽、媽媽……」
「豬豬!」沐卉霍的一下坐了起來,隨之大腦一陣暈眩,眼前陣陣發黑。
「哎呀你醒了,別動!」護士和張倩的同事忙上前扶住她。
門外,秧寶眨巴眨巴眼,看向顏東錚,高興地咧嘴笑道:「是媽媽,我聽到她叫我『豬豬』啦。」
顏東錚面帶疑惑:「珠珠?」
「是肉肉的意思,我和媽媽可想可想吃肉啦!」
陸銘失笑,哪有人不想吃肉的。
顏東錚卻聽得擰了擰眉,幾步走到門口,看向床上的女人。
沐卉揮開扶住自己的兩人,焦急地朝人群看去:「豬豬!」
「媽媽、媽媽……」秧寶探著身子朝她撲。
顏東錚攬著秧寶的腰走進病房,將她放在床上。
沐卉一把抱住秧寶,哭道:「豬豬,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媽媽……」秧寶哭著打了個嗝,一股甜味。
「你吃什麼了?」
秧寶把手帕包著的糖給她。
沐卉打開,擦去上面沾的土,舔了口,一臉驚喜:「糖?!」
「嗯嗯,」秧寶連連點頭,「媽媽快嘗嘗,這顆都是給你的。」
廢土沒有糖,沐卉從小到大唯一吃到的甜味,還是帶著秧寶打死了只變異蜂,得的一點蜜。
小心地咬下一點,塞到秧寶嘴裡,沐卉才又舔了口,仔細地用手帕包好揣進兜里:「剩下的明天再吃。」
心有期望,才有拚命活下去的勇氣。
這不是原主的妻子沐卉,顏東錚肯定了。
「陸醫生,你來給她把把脈。」顏東錚說著,彎腰去抱秧寶。
沐卉一把拽住秧寶,戒備地看向他,那眼神,像極了山裡經歷過生死的母狼。
顏東錚深遂的瞳孔里一片沉靜平和,就那麼看著她:「我是秧寶的爸爸。」
沐卉一怔,她雖有原主的記憶,卻沒把秧寶以外的仨當成家人,自然也不覺得顏東錚會成為她跟秧寶相處的障礙,因為這人連帶的那兩個崽子,根本就沒被她放進眼裡。
顏東錚一彈她手腕處的麻筋,抱起秧寶退開數步。
陸銘急忙上前:「沐同志別激動,你剛從昏迷中醒來,氣血不足,很容易引起……」
沐卉沒聽他在說什麼,直直地看向顏東錚和他懷裡的秧寶,腦中飛速翻動著原主的記憶。
他不是原主的丈夫顏東錚!
顏東錚雖已28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卻還似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他自幼生活優渥,沒吃過什麼苦,便是下鄉來當知青,他自個兒有工資,家裡隔個倆三月還會給他寄一筆錢票。
加一起,足夠他不上工,也能生活得很好。
小日子過得悠哉,骨子裡帶著的那股天真,從沒磨滅。
沐卉凝視著顏東錚,漆黑的瞳仁裡帶著審視,雙唇微動,她無聲地問道:你是誰?
顏東錚眸色平靜,回她:秧寶的爸爸。
沐卉倏地抓緊身下的被褥,眸中燃起一團火:秧寶不需要爸爸!
顏東錚不需要跟她爭辯,回城名額他已經拿到,秧寶腳踝上的毒素去除,他們就走。
無關緊要的人罷了,何需計較!
「沐同志頭部有淤血,我得給她扎幾針。」陸銘看向顏東錚。
顏東錚:「麻煩了。」
說罷,抱著秧寶轉身朝外走去,避嫌。
沐卉急了:「把秧寶留下!」
顏東錚頭也不回道:「讓她看你頭部的傷口。」
沐卉脫口道:「她又不是沒看過!」
顏東錚抱著秧寶的手一緊,回身看向沐卉,銳光畢現,像在看一具死屍。
沐卉相信目光要是刀,這一刻她已被他凌遲。
視線交鋒,沐卉不服輸地暗自較上了勁。
顏東錚輕嗤一聲,抱著秧寶轉身就走。
沐卉剛要下床去追,只見秧寶一手攬著顏東錚的脖子,下巴壓在他肩頭,沖她揮揮小手:「媽媽,你乖乖看病,我和爸爸去給你買點吃的,一會兒就回來。」
顏東錚從不讓女兒的話落空,儘管心頭不願,還是抱著秧寶去了趟醫院食堂,在秧寶的要求下,給沐卉點了份米線,買了五個大肉包子。
再回病房,陸醫生和陸湘已經離開,兩人本來要等顏東錚和秧寶的,院方那邊來人叫他們去開會,商討開辦培訓班的事。
張倩讓她同事回去,自己拿著陸醫生開的藥方去抓藥熬藥去了,病房裡只有護士和沐卉。
秧寶一見媽媽,扎著兩手就要上床抱抱。
打發走護士,顏東錚把食物放在床頭柜上,拍了拍懷裡不安分的小傢伙:「想不想吃肉肉?」買的乾巴,還在陳醫生哪。
秧寶小手一指桌上的篾籮:「包子里有肉肉。」
沐卉雙眼一亮,探身抓起一個包子一分為二,給秧寶一半,剩下的三兩口塞進嘴裡。
不等食物咽下,沐卉一手抓起一個,左右開弓,吃得又急又快。
邊吃,邊戒備地看著顏東錚,深怕他來搶食。
轉瞬幾個包子下了肚,人噎得直瞪眼。
「水、水……」秧寶急得要站起來給媽媽倒水。
顏東錚按下她的小身子,指指桌上的米線,跟閨女解釋道:「米線里有湯。」
「哦,媽媽,你快喝口順順。」
沐卉瞟眼顏東錚,端起碗不顧燙地一連喝了數口,然後抓起筷子,笨拙地挑著米線卷了卷往嘴裡塞,隨之又嫌卷著吃費勁,直接扒拉著往嘴裡送。
都沒嚼幾下子,一大碗米線連湯帶菜全進了肚。
放下碗,嘴一抹,沐卉長舒一口氣,抱著充滿飽腹感的肚子,滿滿的都是幸福感。
顏東錚靜靜地看著,眸中一片平靜,心中卻有諸多猜測,每一條後面都綴著一句,秧寶決不能交給她養,最好見都不見。
粗鄙,邋遢,全無教養!
這是他對沐卉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