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最後是傅閑意識到這個話題不適合深入探討。
他面色有些冰涼,因為何倦剛才的回答眼底有些幽暗,而這一切都半遮眼在並不明亮的車內。
他沉默了一會後,語氣幽幽,並不遮掩情緒道:「不算好。」
態度罕見的有些冷硬。
何倦已經很久沒有聽見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看上去的確是生氣了,但何倦卻覺得自己彷彿還從對方的身影里看出了一點垂頭喪氣來。
彷彿森林中因為強大而一貫優雅自信的猛獸,遭遇了什麼無法解決的巨大挫折一般。
何倦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蜷了蜷,剋制住了掌心的那一點癢意。
面對這樣的傅閑,他忽然生出,想要去揪一揪對方濃密烏黑的睫毛的衝動。
他往後退了些,這才發現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打開,正對著的就是夏家別墅的正門,隨便有誰從裡面出來,或者是要回家都能十分清晰的看見車內的場景。
這個念頭不過在他腦海里迅速閃過,隨後就有些遲鈍的被手背溫熱的觸感拉回了心神,他終於如同傅閑希望的那樣問道:「怎麼了?」
何倦迅速在腦海里復盤了一下剛才兩人的對話,最後選擇直接問:「是我剛才說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話了嗎?」
傅閑的手始終於何倦交疊在一起,手心持續傳來的淡淡涼意,讓他翻湧的心緒平靜了許多,也能更平靜的去演戲:「我以為我和你的關係,應該比別人更親密。」
「至少應該和關時景不一樣。」
他說到這裡,還是忍不住吐露了一點心緒:「還是對你來說,他陪伴你的那三年就那麼重要。」
這句話他本應該是疑問的,但因為傅閑原本就對那三年自己的缺席如鯁在喉,所以語氣是近乎肯定的。
何倦這一次沒有立刻回答,他謹慎的衡量了一下兩個人目前的氛圍,斟酌著道:「那三年我們倆也一直在聯繫。」
「但是我並沒有和你同吃同住,甚至還睡在一張床上。」
傅閑這句話說出來就覺得有些不妙,果然何倦愣了幾秒后,很快反應過來,敏銳的指出:「你怎麼知道?」
何倦並沒有向別人提起自己交往朋友細節的愛好,傅閑也沒有主動問過他和關時景之間的相處細節。
即便曾經因為劇情覺得兩人以後會關係親密,但經過這麼多年的相處他早就已經接受了傅閑和關時景關係十分普通甚至有些冷淡的事實。
所以傅閑方才的話就很有問題。
傅閑反應迅速:「我猜的。」
他心跳已經有些嘈雜,但語氣卻是經年鍛煉下來的冷靜,旁人很難看出他深藏在眼底的慌亂和心虛:「因為你剛才的表現讓我以為在你心裡我並不比關時景重要多少。」
「在之前我以為我會比關時景要重要一些。」
傅閑說到這裡,語氣難以避免的帶了些自嘲:「畢竟我們做過很親密的事情了。」
他說到這裡猛然頓住,眼底倒映著青年細白臉頰上沒法遮掩的茫然神色,似無奈又似嘆息的從喉間輕出一口氣:「算了。」
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最近的舉動會不會將結果推向相反的方向。
每到這時候,後悔就如同跗骨之痛密密麻麻從心底湧上來,他總是在想。
如果他當初在何倦對他伸手的時候,沒有因為過往的印象而將何倦毫不客氣的推開,事情有沒有可能不會如同今天一般?
何倦彷彿完全不會再產生,戀愛這種想法了。
何倦在傅閑說完后沒有回答。
兩人一同沉默了片刻。
開車的司機早在停下后就下車離開了,所以狹窄的空間兩人的距離極親密。
彷彿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又好像只過了一瞬,傅閑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準備轉移話題,沒想到面前的人忽然傾身覆下。
很快唇瓣蓋上淺淺的冰涼,如同融化的雪般。
他渾身僵硬。
何倦想也不想做出這樣的舉動后,心底也帶了淺淺的慌亂,他連忙往後撤了一些,隨後抿唇低聲道:「你是指這樣的親密嗎?我……沒有和別人這樣親密過,我也想像不出來……」
他話還沒說完,後腦勺被有力的溫熱手掌緊緊扣下,眼睛也被遮住。
然而這一次不似方才只是簡單的貼貼,而是更深入的探索。
清冷冰爽的氣息帶著不容拒絕的侵略味道。
綿長的吻過後,何倦甚至感覺到傅閑更激動的地方。
他原本就薄紅的臉頰此時更是如同火燒一般,甚至從領口潔白脖子處往裡也蔓延了大片的嫣色。
傅閑眸子愈發深邃,他撤下覆蓋青年雙眸的手,漸漸往下,正當此時卻有憤怒的聲音自兩人身後傳來:「你們在幹嘛?」
這一聲如同涼水將車內溫熱的氣息澆滅,兩人一同看過去,是夏森。
夏森顯然是十分生氣的,連頭髮都有點豎起來,一雙多情瀲灧的眸子此時瞪大,裡面是洶洶的怒火。
但這份蔓延的火星在觸及何倦帶了紅暈卻仍顯脆弱的臉頰時收斂了不少,就連聲音也放緩了許多,但仍能讓人聽出他此時不渝的心情:「阿倦,你先下來。」
夏森一邊說著,一邊習慣性的拿出一把遮陽傘,撐起來,預備等表弟下來的瞬間就將他與紫外線隔離開。
方才的親密被親人看到,何倦心底的不自在還沒有消除,看見夏森撐起的傘還是下意識道:「表哥,已經十月了,我不需要……」
傅閑也在一邊道:「醫生說,適當曬太陽對身體有好處。」
原本夏森的眉目已經在何倦清泠泠的聲音里和緩了許多,此時聽見傅閑的話卻眉一皺,眉眼帶了不羈的凌厲:「我覺得熱,不行嗎?」
雖然這樣說,但他仍然在何倦下車的一瞬間就將傘遮在了何倦頭頂,嚴絲合縫。
何倦雖然無奈,卻也接受了夏森的好意,最開始出院后,他是不太能曬太陽的,曬久了臉頰就會變紅,甚至起水泡,最近已經不會了,甚至在陽光不算熱烈的時候,不撐傘也沒什麼。
只是在夏森眼裡他和琉璃人也沒什麼區別,加上兩人許久未見,他在表弟面前連呼吸都不敢太粗,怕將表弟吹走了。
被夏森牢牢看住帶回夏家別墅,甚至連道別都沒能和傅閑說。
何倦路上數次想要說些什麼,卻在看見夏森怒氣沖沖,眉毛都要飛到太陽穴后,住了口。
但他這樣沉默的樣子卻更讓夏森誤會。
進了別墅,夏森冷著臉迅速將大門關上,但關的時候還是下意識注意了力道,不至於聲音太大嚇到何倦。
他牽著何倦的手將人帶到沙發上,又冷著臉從茶几倒了一杯溫水塞到何倦手中,隨後才居高臨下,雙手抱臂:「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何倦纖長的睫毛輕顫,眼底泄出一絲茫然的光:「啊?什麼?」
夏森黑著臉,看見表弟乖乖的雙手捧著熱水仰頭看自己,一雙漂亮清澈的桃花眼十足的無辜,他又氣又無奈:「網上的那些消息,現在已經有不少人明裡暗裡的問我,是不是要喝夏家的喜酒了。」
夏森一邊說,一邊注意到青年仍然是儘管沒能理解你說的話,但我在認真聽的模樣,心知何倦不太看社交娛樂軟體,乾脆掏出手機,將那些十分有熱度的新聞熱點遞到何倦面前:「你自己看。」
顧及到表弟的心理感受,夏森並沒有將一些更誇張香艷的展現出來,只挑了一些言辭比較正經的。
這個正經也只是相對的。
不論是娛樂圈還是一直表現的頗為沉穩嚴謹的金融圈,現在都紛紛炸開了花。
傅家這些年在傅閑手中發展得實在好,不僅在A城喝國內,在全球都是十分出名的企業家,年輕俊美的集團掌權人與富家漂亮小公子之間的曖昧情感糾紛,是非常吸引人眼球的。
何況兩人都是男人,外界議論紛紛,就連不在A城的夏老爺子以及夏董都在回來的路上。
何倦一聲不吭將相關推薦都刷了個遍,因為今天的那一場直播兩人間很多親密姿態都被人截去照片……
夏森還在一邊補充:「你知道要是傅閑想要壓下這些報道輕而易記,但這麼長時間,他任由緋聞滿天飛,不但不加以制止,要我看他八成還在後面推波助瀾了,他是要全世界人都知道你們已經是十分相愛的一對情侶了嗎?」
看看這些報道寫的是什麼?不日即將舉行婚禮,贈與股份,世紀聯姻。
夏家同意了嗎?
看阿倦渾然不知的模樣,夏森肯定了他心底的猜測,這一切都是傅閑的詭計,為的就是徹底套牢阿倦。
何倦將手機還給夏森,看著這兩年不知不覺眉眼沉穩了許多的大少爺,清冷漂亮的眉眼微壓,眼角帶了點溫軟的笑,語氣也彷彿哄人一般:「表哥,你站著不累嗎?」
他說著往旁邊讓了讓:「先坐吧。」
夏森坐下后,何倦才斟酌了一下道:「這些新聞也不全是胡說八道。」
何倦並不笨,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傅閑的意思表現的明顯到不能再明顯,只差親口說出來了。
即便他現在仍然知道卻不能理解,但不妨礙他明白傅閑對他,或許是想要做情人的那種喜歡。
「我已經和傅閑,做過十分親密的事情了。」面對夏森黑黝黝冒著不可置信與火光的雙眸,何倦更加清楚的強調補充:「是情侶才會做的。」
更詳細的他沒有說,但見過很多的夏森已經想像出來了,他看著因為身體不好皮膚白皙,露出來的一截手腕溫軟纖細彷彿一折就斷一般的何倦,怎麼看怎麼想,表弟都是被欺負的那個。
看見夏森忽然站起來繞著茶几走了兩圈,挽起袖子彷彿要衝出去和誰打一架的模樣,何倦頓了頓,問:「表哥你很生氣?」
夏森低頭對上青年微圓的桃花眼,忽而安靜一瞬,隨後才道:「我不是反對你,你喜歡誰,我都只會在背後支持你,幫助你。」
「這是你的權力和自由。」也是他收心去跟著父親學習集團事物,進公司從基層一步步做起,付出努力所想要達到的目標。
讓他的阿倦有自由與底氣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他真正生氣的點,在於,傅閑分明是心懷不軌惡意哄騙阿倦。
他能看出阿倦提起傅閑時,眼底清澈,語氣自然。
喜歡可以,但是不能這樣不擇手段,阿倦鬥不過傅閑,他擔心何倦吃虧,也怕日後何倦真的喜歡上了誰,想要反悔而不能。
他嘆了口氣,在何倦清澈水潤的眸子中,將心底的擔憂與反對一一道來。
何倦始終安靜認真的聽,最後他道:「表哥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夏森不說話。
更擔心了。
他憂心忡忡,但在看見何倦眉眼帶了淡淡的疲倦后,還是催促他去休息。
——
等何倦醒過來時,望著天花板過了幾分鐘,才回過神,慢慢回憶起睡前發生的事。
他下意識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才過了半小時。
屏幕不過亮了幾秒,很快有電話打過來,是傅閑。
何倦心底升起微妙的感受,就彷彿對方掐准了他醒來的時間一般。
他沒想太多,接了電話。
電話接通了,但兩邊都沒人說話,安靜了一會,傅閑才道:「剛睡醒?頭暈嗎?記得把葯喝了。」
何倦的思緒被打斷,他不太想喝葯:「有事嗎?」
另一邊,坐在辦公桌前的傅閑緊繃的心此時稍微鬆了松,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你先把葯喝了。」
轉移話題失敗,何倦下了樓梯,葯已經煮好,放到十分合適入口的溫度。
夏家做這塊的人員也是傅閑放過來的,何倦屏著氣皺眉有些艱難的吞葯汁的時候在心裡想到,好像他生活中的大小事都被傅閑事無巨細的包攬了。
分明前世他一個人也過得很好。
現在倒嬌貴了不少,身體沒有曾經健康是一回事,但現在已經稱得上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卻是事實。
習慣現在的一切只花了不到兩年的時間。
人果然是十分容易墮落的。
喝葯的時間彷彿格外漫長,最後一口葯汁被咽下后,何倦立刻剝了一顆水蜜桃味的硬糖含在嘴裡,這才敢深吸一口氣,舌尖的苦味被清甜的蜜桃味兒給壓下,他這才拿起手機:「怎麼了?」
傅閑一隻手握著手機,另一隻手指節有些急促的敲擊黑色辦公桌桌面,他控制著力道沒有通過手機傳到另一邊:「今天在學校我們又被拍到了。」
已經看過一遍新聞熱點的何倦嗯了一聲:「沒想到是直播。」
傅閑停頓兩秒,又道:「現在網路上很多人都在猜測,我和你的關係,要澄清一下嗎?」
何倦想起在夏森手機上看到的,除了之前的蹭飯綜藝和今天直播之外,甚至還有兩人親昵的的靠在一起彷彿親吻的親密照片,反問:「說明我們是朋友關係?不會讓人覺得我們在欲蓋彌彰?」
「你之前不是說不處理,讓熱度自然冷卻,大家很快就會忘記這件事嗎?」
傅閑敲級桌面的手停頓,平放在桌面上,因為看不見何倦的面容,但聽對方的語氣似乎並不像之前一般渾然不在意。
他想到方才青年被夏森帶著頭也不回的背影,嗓子略略澀了澀,彷彿看見青年就這樣徹底走出他的領地一般:「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夏森應該同何倦說了什麼。傅閑有些懊惱,雖然他已經預料到了夏森的反應,且精確的計算到每一步,在過程中仍然總覺得自己會行差踏錯。
他就想在懸崖走鋼絲的探險者,抵達終點他可以獲得前所未有的珍寶,但過程卻是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
事實上何倦並不生氣,甚至是出乎意料的平靜,如果說睡前他還有些波動的話,現在的他反而是借著兩人緩慢的對話,來理清自己的思緒。
聽見傅閑的道歉,他才換了個姿勢,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一邊嘬著水蜜桃味的水果硬糖,一邊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誠實告訴我。」
傅閑幾乎是立刻回答:「你說。」
何倦垂著眼睫,手指纏繞在毛茸茸的兔子玩偶的長耳朵上,兔子玩偶的灰色絨毛將他瑩潤的指尖襯得愈發潔白:「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覺得這個形容不太到位,思考了一瞬又補充:「就像我媽媽和爸爸那樣的。」
這句話如同漫長冬季過後的第一聲春雷,隨之而來的是細密潤濕的春雨,濕淋淋澆在懸崖峭壁間的鋼索上,帶來希望與惶恐的交錯,判決書已經遞到他手邊。
傅閑此時反而十分的冷靜下來,因為他早就知道,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會放棄:「或許不是。」
他語氣堅定,帶著十二萬分的珍惜:「我愛你。」
他母親早逝,父親看他如同最滿意的一件商品,繼母與傅凜更不必說。他原本已經認定這個世界是蒼白無趣的,唯一讓他覺得有挑戰性的不過是權利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當然,在他弄懂其中的關節后,這些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直到某一日,彷彿漆黑的夜空高懸的月亮忽然就輕輕落在他的手中一般,他蒼白的生命變得有了期待。
就連四季在他眼裡也十足可愛起來。
他變成了他曾經絕對想象不到甚至有些嗤之以鼻的,書中最讓他厭煩的,或許——一個戀愛腦。
如果可以,他想要時時刻刻同何倦親密的在一起。他很肯定,這是愛,沒有因為距離而變得淺淡,至少此刻是這樣。
而他也絕不容許未來的自己有絲毫背棄的可能,所以他布下了十分周密的計劃,如果未來的他不愛何倦,那就去死吧。
當然,他對何倦的愛已經到了,他甚至嫉妒未來可能會同何倦十分甜蜜親密的自己。但是這一點他能夠忍受。
何倦琉璃一般的眸子有一瞬間的迷茫,有區別嗎?
但這不是此刻談話的主體,在這一期間,他心底已經有了決斷:「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們——」
傅閑屏住呼吸,手無知覺地攥緊,想要聽青年最後的宣判。
但是何倦卻卡住了。
他在思考自己原本要說的或許太客氣了,是不是應該親昵一點?
但那樣也有點奇怪。
傅閑卻等不及,向來沉穩的他在何倦面前幾乎沒辦法披著那層皮:「我們在一起,是嗎?」
被傅閑說出來,何倦反而鬆了口氣,他點點頭,隨後反應過來對方應該是看不到的,於是「嗯」了一聲。
傅閑說不上來心底是什麼滋味,心愿忽然得償,他幾乎懷疑這是夢,又後悔沒有將方才兩人的對話錄下來。
隨後想起什麼,他眉間的懊惱才微微散去一些:「那,我們開一個發布會?」
「解釋一下我們的關係。」
其實沒什麼需要解釋的,他只是想昭告天下而已。
來日方長,現在只是第一步。
而這一步,他走了好幾年。
作者有話說:
正文到這裡完結啦!
還有幾章番外會陸續更新;
目前暫定的有:
在一起之後的番外,兩人的日常,以及其他人的反應;
還有阿倦醒過來發現自己回到了這個世界的小時候的番外;
——
拖了很久,感謝大家的陪伴,這篇文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是最開始卻是在大家的鼓勵和評論里一點點的寫下去的,結局拖了好久,辜負了大家的期待和信任-下一本會吸取教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