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公寓的客廳,還沒有好好地使用過,因為一個人住,根本沒有在客廳閑坐的必要。
但是今天房間里熱鬧了,再也不是回來后自己一個人的身影,燈光下三人坐在沙發里,外面的陽台欄杆棲著一隻疲憊的鳥兒,沒有製造出聲響,屋裡屋外都是一片死寂。
易辰變了模樣,這些年過去了,總是不能跟原來一模一樣,寧鈺也變了,從裡到外,氣質上的差別讓易辰有些不敢認,他的氣質變得鋒利許多,不是從前懷裡的嬌軟。
他的瞳孔里都是無盡的灰暗。
「我沒有背叛你,我跟你解釋過了,你不相信我。」易辰說,當年事發后,他有段時間見不著寧鈺,他不知道是寧家的人不讓他見還是寧鈺自己不想見他,總之他錯過了最佳的時間,後來意外見面的時候,易辰的解釋只換來寧鈺狠狠的一刀。
那時候……寧鈺已經上大學了。
身邊跟著好些新鮮的面孔,好多個富家子弟,少爺們捧他在手裡,夜店裡的身影完全打翻了易辰印象中那個乖巧溫柔的少年,他長篇大論的解釋,換來鮮血的回答,寧鈺提起桌子上餐盤裡的水果刀,眼神鎮定,陰冷地將刀子捅進了易辰的胸膛。
他那會的樣子好陰森,成了易辰這些年揮之不去的噩夢。
寧鈺低著頭,兩手撐著額頭,頹喪而無力。
他想著當初易辰給的解釋,他說他被人陷害了,就這一句?寧鈺怎麼相信他?陷害?他說陷害就陷害了?世界上哪來那麼多的陷害和誤會,他聽不下去,那會的狀態,只想捅死他,他的心死在那天夜裡了,解釋有什麼用?
「我從來都不去那種地方,你知道的,」易辰看著他的模樣,他知道他現在心裡難過,易辰的聲音儘可能的柔和,「可是我見不到你,我給你發簡訊,打電話,我找不到你,四天,我以為……你不想跟我聯繫了,或者想要分手,那天夜裡我去了夜店,自己喝了幾瓶酒,我不知道那酒里有什麼東西,後面發生的行為……你看到了,對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
易辰深深閉上了眼睛,想著幾年前的夜晚,他沒有及時追出去,他沒有給他及時的解釋,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會甚至寧鈺站在面前,他都認不出來,他沒有了理智。
「為什麼現在要來告訴我?」寧鈺終於出聲,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那天夜裡的一幕是他的噩夢,他這麼多年都想努力地忘記,卻只是越來越清晰。
「我本來不想打擾你現在的生活,你爸爸是寧伯雷啊,我惹不起他,」易辰頓了下:「寧寧,這幾年……我想了很多,我想我們是不是就這樣了,相愛的兩個人就這樣了嗎?我忘不掉你,我從來沒有那麼喜歡過一個人,可我一時失足對你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我不想自己永遠活在愧疚里,也不想你一直活在陰影里,所以我來找你,我不要你原諒我,我只想有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易辰提起桌子上的剪刀,塞進了寧鈺的手裡,寧鈺的手指冰涼,這麼熱的天,他的體溫卻涼得嚇人,「只要你覺得好過,你可以再給我一刀,我不想為自己辯解,是我毀了我們的感情。」
陸從盯著二人,兩人依附在一起,畫面並不和諧,可卻透著濃濃的情意。
寧鈺沒有動作,他握緊了那把剪刀,時間過去了那麼久,人成長了,他的心態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不會一刀捅進別人的胸膛,想要別人的命。
「我自己來。」易辰抓住了他的手,要往自己的心臟捅去,寧鈺驚了一下,忙收住手,剪刀蹭在易辰的衣服上,差一點就要割破了他的皮肉。
寧鈺閉上眼,眼角有了細小的淚花。
易辰站起來,將人攬進懷裡,寧鈺貼著他的衣服,這個擁抱他欠了他很久……
陸從很有眼色,他知道這裡沒他的事,抬起手,擰開門把,望著室內相擁的兩人,他回過頭,走出了小小的公寓。
小區外面停了一輛車,陸從拉開車門坐進去。
駕駛位坐著蘇幸,他看著陸從,並沒有發動車子,沉聲道:「他比顧銘更可怕。」
陸從沉默不語。
蘇幸繼續道:「寧鈺深愛他。」
陸從雙手枕在腦後,聽不出情緒來:「無所謂了。」
陸從最怕寧鈺對一個人死心塌地的,現在竟然敢把易辰帶給他見,蘇幸其實不太懂,這個人比顧銘更刻骨啊,明明。
可是陸從一副沒勁的樣子,他沒有多說了,將車開走,遠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寧鈺這一晚上都無法入睡,易辰陪在他身邊,跟他講述這些年自己經歷的是非,他說的最多的還是道歉,講別的時,總是三言兩語就提到正事,就要跟寧鈺致歉。
「……我們本來是要考同一所大學的,對嗎?」易辰貼著床沿,寧鈺睡在床上,深夜裡,他們依偎著回憶曾經的夢:「外語學院啊,我沒考上,只能去另一個學校了,還好離你不遠,我們當時怎麼約定的來著?以後周末就出去玩,去遊山玩水,去記錄我們更多的時刻。」
易辰的雙手疊在一起,眼裡全是遠方:「我還買了一個性能更好的攝像機,我想以後去的地方更多了,拍的也就多了,到時候我們走遍大半個地球,去更遠的地方,未來我們將照片做成集錦,給我們的孩子看。」
寧鈺側躺著,雙手放在一起,他的下巴藏進被子里,把自己捂得嚴實。
易辰在講述他們兩個人從前的美夢,他們有好多的計劃,好多未盡的冒險,他們都以為相愛的時間會很長,他們安排好了往後餘生。
「我這次其實不敢來見你,」易辰側頭,和寧鈺對上視線,他終於能夠直視他的眉眼,到這一刻,他的眉眼才和記憶里的對上,易辰痴痴地望著他:「我知道你肯定還在恨我,或者過了這麼多年,你可能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我還要再來打擾你嗎?」
寧鈺安靜地躺著,仔細地聆聽著。
「我是……冒險來的,我想,如果你恨我,就再給我一刀,當我賠罪,只要你好受,如果你願意接受我,」易辰捏緊手:「那麼我很感激,我還能愛你,沒有什麼比這件事更重要。」
他們因為溝通的缺乏出現了很多的問題,當年他撞在激進的寧鈺的刀鋒上,現在躺在這裡的,已經能夠安靜下來聽他說話,這是寧鈺的成長,24歲和19歲總是有很大的差別。
「我這兩年,日子過得挺不順的,」易辰說起自己,帶著苦澀的笑意,「我一直在想啊,我該不該去死啊,我傷害了我最重要的人,我親手毀掉了本該美好的未來,我和你的曾經被我親手斷送,我罪不可恕,我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滿心滿意都是悔恨。」
人一輩子活在悔恨里,愧疚里,生活看不到陽光,過去捆綁了未來,易辰一眼就看得到遠方,沒有了寧鈺,不值得期待,那些碎夢的遠方,他不想去。
「後來我想明白了,就算死,也要在死之前見你一面吧,」易辰說:「那也算死而無憾。」
他的聲音那麼堅決,不懼怕什麼死亡似的,只怕不能再見他一眼。
他當年第一眼就愛上的少年,就躺在他的面前,他的眉目和記憶里一模一樣,易辰很想伸出手觸摸一下他的眉眼,可是他剋制住了。
而在寧鈺這裡呢,易辰也不是記憶中的樣子了。
那個乾淨清爽的少年,那溫暖陽光的少年,變得越來越頹喪,他的頭髮長了,壓到了脖頸,鬢角的髮絲也有些凌亂,皮膚也黑了許多,胡茬冒了出來,幾日未修,他不像24歲,他更像三十多歲歷經滄桑的男人。
易辰深情地望著他,似乎這樣就可以地老天荒,他們不需要太多的言語,這樣看著彼此好像就已經足夠,就像那年在圖書館,他們誰也不說話,看著書本,然後不約而同看向對方,記下對方的五官。
他們聽同一首歌,耳朵里塞的是同一個耳機,他們的距離不能超過兩米,伸手就能擁抱對方,趴在走廊,眺望校外的風景,有人忙忙碌碌,有人歲月靜好,有人將手交疊,手掌相互傳遞著彼此皮膚的溫度。
有人的戀愛轟轟烈烈,有人的戀愛藏在黑暗下,見不得光。他們不輸給任何一對情侶,他們的熱烈都屬於對方,他們無需別人的羨慕和觀賞,那場戀愛在青春的角落裡盛放,越謹慎,越狂熱。
他們借著月光,在昏暗中長久地對視,寧鈺伸出手,摸上了他的眉鼻,在這長時間的聆聽中,溫聲說:「你變了。」
易辰微微一笑,他握住寧鈺的手腕,說道:「變醜了。」
這一下撫摸,是良性的信號,易辰順著他的手臂,摸向了寧鈺的臉,他終於在這些年裡得償所願,能夠摸到心愛之人的眉眼。
好漂亮。
一如從前。
那天夜裡,易辰吻了他的臉蛋,寧鈺允許,也允許了這五年後的見面,他的熱淚掉在自己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