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夜

這一夜睡得很香。

早上，魯平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嘴角帶著微笑。

他伸個懶腰，感覺渾身舒泰。

臉上的皺紋似乎也舒展開來。

他真心覺得，大概只要真正揮灑汗水的勞作者，都能睡得這樣香甜罷。

但很快他就皺起眉頭。剛剛升起的想法，也不那麼堅定了。

他看到了身邊不遠，那個獃獃坐著的女人。昨晚對方好像說過，她叫麗。

魯平注意到，這個叫麗的女人蓬頭垢面，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

從那布滿血絲的雙眼可以看得出來，她很可能一夜沒睡。

她的皮膚粗糙黝黑，雖然她叫麗，但她古銅色的面容上，五官可不算精緻，人也長得並不美麗。

身材因為常年幹活的原因，倒還好，比較壯實。尤其是肚子，似乎像男人一樣，有小肚腩。

此時所有人都已經醒了。她們陸陸續續向幹活的地方走去。

眼看人走得差不多了。魯平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隨在人群後面跟著走了。

來到幹活的地方。

魯平不由皺起眉頭。

他發現，昨天明明已經幹完的工作，似乎又恢復了原狀。

昨天他是最後一個離開。

他明明記得。

自己離開的時候，將所有的黑粉顆粒，全都用那種大樹葉包好了。又整整齊齊的摞在一起。

但現在……

魯平看著現場，那些黑粉顆粒已不翼而飛。

現場只有一摞疊在一起的闊大樹葉。和滿滿一筐的黑粉棒子。

魯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靜靜的矗立著。

本就皺紋橫生的一張老臉，幾乎皺成了菊花。

但魯平終於還是決定坐下來。開始幹活。

只不過，他的心中藏著困惑。

他一邊幹活，不由一邊觀察其他人。

觀察了一會兒后。

魯平心中有了一些明悟。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瞭然。

他發現。

這種詭異的情況，並非偶然。

除了自己，其他人好像也都做了無用功。

那一張張桌椅，重又變成了木頭。

那一把把刀槍，不知何時已是銹跡斑斑。

昨天見到的竹床，涼席，籮筐，全都不見了。

現場只留下一堆堆竹子，篾片。

但其他人好像都習以為常了，絲毫沒有為此苦惱。也沒有絲毫意外的樣子。

她們一如既往地忙活著。與昨天前天沒有什麼不同。

看到她們的表現。魯平突然想起來。

這裡其實是一個遊戲世界。

他早該知道的。

這幾天里，他沒有吃任何東西。

卻絲毫不覺得餓。

沒有喝一口水，卻絲毫沒覺得渴。

現在發生這種情況，儘管詭異，但似乎也不算什麼了。

魯平默默的對自己說著。

這裡與現實世界，終究是有所不同！

要說這麼容易就釋然了，卻也不是。

只不過人的力量實在太弱太小。有很多時候，是不得不接受現實的。

這一天的勞作，魯平沒有懈怠。

但昨天那種振奮的狀態，也沒有了。

當夜色開始降臨的時候，魯平也跟其他人一樣起身離開。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鐵臂之下。

魯平注意到。

那個叫麗的女人，已經不見了。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一陣，也沒有發現對方的身影。

他已經很累了。

心中隱隱的煩躁，也讓他不想再多管閑事。

他先是用手撐著地，緩緩坐了下來。

然後，他又躺下了。

他閉上眼睛。

想讓自己早點睡著。

但閉目躺了很久。他的身體已不再那麼疲乏。

卻遲遲沒能入睡。

魯平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腦海中的念頭紛至沓來。

終於，他還是張開眼睛，坐起身來。

黑暗中，響起一聲嘆息。

魯平將腰帶上綁著的銅鏡取了下來。

他用手掌摩挲著鏡面。

彷彿他的手掌具備某種魔力似的。隨著他的觸摸，原本沉寂的銅鏡，綻放出陣陣光輝。

夜色黑得深沉。

銅鏡畫面中也是朦朦朧朧。

但魯平還是很快找到了目標。

在那面高大的石壁下。

一個人影蜷縮在地上。

正是那個女人，她叫麗。

魯平看了看不遠處，鐵臂下擁擠在一起的人們。

她們都已經安心的睡著了。

卻有一個女人因為遭到了她們的排擠，跑了出去。

隔著老遠，魯平還能聽到陣陣飛禽走獸鬧出的動靜。

「呼哧呼哧」「咔咔，咔咔」「呼嚕嚕，呼嚕嚕」的。

各種各樣的聲音，構成了一種恐怖。

沒有人可以承受這樣的恐怖。

魯平默默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向那個蜷縮的黑影走去。

來到這裡的時候，對方一動不動的躺著。

若非胸口還在微微起伏，魯平還以為對方已經死了。

他沒有出聲。

只是坐下來，將佝僂的脊背靠在石牆上，閉著眼睛打盹。

石牆外，不知什麼怪物，在用爪子使勁划著。

靜夜下，響起「哧哧」的刺耳聲音。

除此還有許多其他的異響。

這些聲音始終沒停，時刻提醒魯平，他與那些恐怖的怪物只有一牆之隔。

但魯平終於還是睡著了。

之前他想早點睡，卻遲遲無法入眠。

如今他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反而很快就睡著了。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只朦朧聽到，牆外那些畜生愈發猖獗起來。鬧出的動靜越來越大。

但他始終沒有醒來。

直到半夜。

魯平聽到近在咫尺的一種聲音，一下子驚醒了。

他剛開始以為是什麼怪物闖了進來。

但他爬起來后，先是一陣短暫的迷茫。

然後他終於清醒過來。

叫聲就在幾步遠的地方，是那個叫麗的女人。

魯平感到臉上濕漉漉的，前胸後背也都是冷汗。

但女人身上的汗明顯多多了。

她頭上本就凌亂的髮絲，緊緊貼在臉上，脖子上。

她的兩隻手摳著地面。

嘴裡發出低沉的叫聲，聲音已經嘶啞了。

今天發生的變故實在有些多。

魯平感覺腦子都有些不夠用了。

見到對方的表現，看到對方的模樣，他還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

他就這樣靜靜的看著。

看著女人咬著牙，痛苦的叫著，掙扎著。

看著對方接近虛脫。

終於，靜夜裡響起一聲清脆的啼哭。

女人終於暈了過去。

魯平也終於明白了。

對方好像在生孩子。

他恍然大悟。短暫的愣了幾秒后，趕緊爬起來。

魯平走過去。試探著對方的鼻息。

發現麗還活著后，鬆了口氣。

然後他猶豫了一下。

便趴了下去，用牙齒咬斷臍帶。

他的牙齒早已是殘缺不全。廢了好大力氣，才終於成功。

魯平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將那個小東西小心翼翼的包了起來。

然後，他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魯平彷彿抱著一團棉花。靠坐在石牆邊。

身邊是一個虛脫的女人地上有一攤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