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她叫麗
隨著畫面拉遠,魯平看到了,整個鐵臂城的模樣。
此時夜愈發深沉。
黑暗吞噬了所有事物。
可在銅鏡的照映下,依稀還能看到一些影像。
整個鐵臂城由一片平坦的地面所構成,邊沿是一圈高大的石壁。
石壁朝里的一面,完整無瑕,沒有絲毫破壞的痕迹。
石壁朝外的一面,卻布滿了爪痕,凹痕,裂痕。
魯平之前並不明白這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但現在他知道了。
只見銅鏡浮現的畫面里,無數的凶禽猛獸,已將鐵臂城給包圍了。
一種渾身長滿了癩瘡的猴子,周身的毛差不多全掉光了,露出一層青灰色的皮,上面結滿了紫黑色的痂。
一種直立行走,卻略顯低矮的類猿動物,舉起兩隻粗壯的胳膊,仰頭怒吼,發出「嗬嗬」的嘶啞聲音。
它的第三隻手從腹部肚臍眼的位置生長出來,向後在腰間繞了一圈,用力拍打著胸口。它的胸部長滿了黑棕色的硬毛,儘管被拍打得「砰砰」響,卻屁事也沒有。
還有一種淡灰色的蚊子,與常見的蚊子幾乎沒什麼兩樣,只是小得多。
因為它的顏色和個頭,在夜色下,是很難察覺的。
但它們卻喜歡聚在一起,成千上萬,數不盡的灰色蚊子團成了一個圓,有籃球大小。
在空中載沉載浮。
原本微不可查的「嗡嗡」聲,也變得四野可聞。
魯平透過銅鏡細細的觀察著。
這些動物,有大有小,有漂亮可愛的,也有醜陋猙獰的。
但魯平既來不及害怕,也沒心情欣賞。
他本想數一數其中有多少種類,能飛的有多少種,只能在地面行走的有多少。
能爬上石牆的又有多少。
但數量太多了。
魯平又不像生物學家,懂得分類別,列綱目,來一一歸納總結。
他只好放棄。
但他沒敢挪開視線。甚至不敢眨眼。
生怕這些東西一下子闖了進來。
還好!
魯平觀察了一陣后發現,好像不用擔心它們闖進來了。
不是它們不想。
那些體型大的猛獸,一直在嘗試破壞石牆。
那些有尖牙利爪的,也不甘落後。
這也就是石牆上,那些凹痕,爪痕,裂痕的由來。
那些長了翅膀,或者能夠爬牆的動物,最終也沒能進來。
因為每當它們即將爬上牆頭,或者飛躍進來的時候,一隻巨大的鐵臂就會猛的出手。
或是扇一巴掌,或者搗出一拳,又或彈指輕輕一揮。
這隻碩大的鐵臂,每次出手,必然打中一隻動物,每次打中,必然將之打死。
死法各不相同。
有的渾身骨骼盡碎,皮毛凋零。有的被砸成了一團肉醬。有的看不見痕迹,被遠遠拋飛出去,不知落到哪裡去了。
魯平眼見鐵臂如此給力,心安之餘,卻也恍然大悟。
之前他曾見到鐵臂微微震動。
原以為是吸收那些黑色硬幣時,會產生的動靜。
但現在他才明白。
這都是因為鐵臂要出手,攔截那些飛禽猛獸的緣故啊!
魯平就這樣定定的盯著銅鏡。
他的內心剛開始心潮起伏,有許多情緒湧現。
後來終於安靜了下來。
魯平收回視線。
所有的影像都沉寂下去。就像從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將銅鏡也收了起來。
頓時,四周的鼾聲一齊湧來。
他這才發現。
所有人都已經睡著了。
魯平不知如何的笑了笑,也閉上眼睛。
迷迷糊糊間,不知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第二天一早。
魯平被身邊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了。
他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發現天還沒亮。
但沒一會兒,聲音就變得越來越大。
有人走路踏步的聲音。有說話的聲音。有笑聲,有罵聲,還有放屁聲,咳嗽聲,吐痰的聲音。
各種各樣的聲音交雜在一起。
讓魯平再也睡不下去。
他只好嘟囔著,爬了起來。
魯平心中懷著被打擾了睡眠的不滿。因此略微沉著臉,一言不發。
只是跟在人群後面。默默向昨天幹活的地方走去。
來到昨天幹活的地方。
所有東西還都和離開前一樣。
一架楠竹做的床,剛剛鑲嵌好了竹條,四隻腿也用麻繩暫時箍緊了,正待打上竹釘。
一輛簡陋的獨輪車,已經打好了架子,只差安上軲轆,就能派上用場。
一大捆梭槍,早已磨得鋥亮,只剩三五把還待打磨。
最後,魯平看到了自己昨天的勞動成果。
那一大框黑粉棒子,已去了三分之一。
大概再來兩天,就可以掰完了。
見此,他的心中湧現出一股振奮。
他雖然是老了,卻還是可以創造價值的。
也就是說,他活得還是很有意義的。
魯平這樣想著,便心安理得的坐下了。
他坐在地上,開始工作起來。
他的對面有一個矮板凳。
但魯平沒有動它。那是昨天那個女人坐的。
他也沒有等著對方到來。
他之所以想幹活,是為了心中的期許,是為了那個最美的夢,不是為了別的什麼。
對方來與不來,或者其他人是否在,他都是要幹活的。
只不過,後來魯平漸漸覺得有些奇怪了。
他工作了很長時間,積攢的一堆黑色粉末,差不多已有昨日的一半。
對面的矮板凳上,仍是空無一人。
「難道她不來了?」
魯平工作的速度略微放緩了一些。
他的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無法左右他人。
甚至沒有資格去評價什麼。
但每個人都應該活得有意義,不是嘛?
每個人都可以創造些什麼,都應該努力實現自身的價值才對啊!
魯平無奈的想著。
再次嘆了口氣。
然後,他看到了籮筐里的那一小堆黑粉棒子,便將這些想法放在一旁了。
他的動作加快了許多。
魯平用粗糙的手掌將棒子上的黑色粉末一點點捋乾淨。
這是非常簡單的工作。
但隨著重複的次數太多,手掌不可避免變得火辣辣的。
他的手變得更為粗糙。
但他的手也變厚了,變得更有力了。
魯平愈發喜歡上了這份工作。
他的動作也愈發的快了起來。
這種振奮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天黑。
但魯平卻已忽略了時間的流逝。
是天黑的時候,聽到其他人離開的動靜,他才猛然驚醒。
他抬起頭,看了看,陸陸續續離開的人們。
看了看愈加黑沉的天色。
再低頭,看了看籮筐里,只剩寥寥可數的七八個黑粉棒子。
魯平微微怔了一下。
然後他用磨得通紅的雙手,搓了搓麻木的老臉。
繼續幹了起來。
離開時,天色已是一片漆黑。
儘管現場是一片平坦,魯平還是跌跌撞撞的趔趄了好幾次。
可他哪怕摔倒了,心中也是雀躍的。
一種無形的歡喜,籠罩著他。
終於來到那條雄壯的鐵臂之下。
他感到了一種安心。
所有人都已聚集在了這裡。
她們仍是擠作一團。明明外面很寬敞。卻沒有一個人想稍稍脫離人群。
魯平不知如何的笑了笑,搖了搖頭。
他在人群外圍,找了個略微舒適點的地方,準備休息。
但還沒等他閉上眼睛。
一股騷亂突然從人群里爆發。
那動靜是從巨大的鐵臂邊上,應該是人群最中心的位置傳遞過來。
嘈雜的聲響,就像點燃的引信一樣,迅捷的傳遞到了面前。
魯平用兩隻手撐在背後,正打算起來問問,弄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突然,一團漆黑里,一個黑呼呼的影子被人群吐了出來。
那黑影大概是被扔出來的,正好撲倒在魯平身上。
魯平感到肚子上被一個硬物擊了一下。
可能是手肘,也有可能是膝蓋,因為對方爬起來的時候,還狠狠的碾了幾下。
魯平痛得差點背過氣去。
好半天,他才緩過來。
他用粗糙蒼老的手掌,揉著肚子。感覺沒那麼痛了。
才想起來詢問。
「你是怎麼了?她們為什麼要把你趕出來?」
魯平向旁邊不遠處的一個地方望去,仔細看的話,依稀能看到有一個黑影坐在那。
魯平問了一句,卻遲遲沒有等到回答。他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就在他以為還是得不到回應的時候。
對方終於開口了。
可惜,對方的話音含含糊糊的,魯平聽不懂。
最後連蒙帶猜,總算才搞明白一兩句。
首先這是一個女人。
她說她的名字叫做麗。
麗告訴魯平,她因為什麼原因,被人們厭惡嫌棄了。
所以就把她趕了出來。
不准她再跟她們站在一起。
……
魯平微微皺眉頭,聽得半知不解的。
對方好像是解釋過具體原因的,可他怎麼也聽不明白。
只好暫時按捺住這種困惑。
不過他見對方好像很沮喪很傷心的樣子。卻又有些好笑。
他覺得最好還是安慰一下對方。
他對麗說:「和那麼多人擠在一起有什麼好的,連直個腿伸個胳膊都費勁。」
他說:「你看現在,這外面多寬敞,空氣也好。哪像那邊滿是汗臭,腳臭,屁臭的。」
他說:「你是沒習慣,等你習慣了,以後她們請你過去,你也不會去了。」
可是,無論魯平如何說,說什麼,對方好像都難以釋懷。
見狀,魯平也只好搖了搖頭。
他幹了一天活,已經很困了。
往邊上挪動了幾步后,便躺下來,很快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