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因為我喜歡你」
夏至的夕陽總是繾綣纏綿的,漆黑的深林叢中隱約投射進幾柱泛著柔光的斑,高山的一角挽留著最後一抹魚肚白的影子。
衛景修的隊伍還沒走到有村莊的地方,今夜看來是要露宿野外了。
「閑月小姐,這附近沒有河,恐怕要委屈一夜了。」衛景修騎馬從遠處回來,臉側起了薄薄的一層汗。
姜閑月抱著水壺,乖巧地點點頭。
「閑月小姐怎麼不鬧一鬧?」衛景修笑著下馬,把馬繩交給旁邊的江肆,眼神落在她身上。
江肆跑了很遠的地方,用銀子換了一身乾淨的常服。淺藍素白雲紋的緊袖長袍,發間的花飾不知何時取了下來,半盤的長發高高束起,看著像個清秀的小公子。
「為什麼要鬧?兄長告誡過我,出門在外,不要給旁人添麻煩。」
看著她說得認真,衛景修玩心大起,「我居然是旁人,真是叫人傷心。」
閑月撇嘴,小聲道:「比起哥哥,你當然是旁人,但是……」
聽她沒說下去,衛景修歪著腦袋問:「但是什麼?」
閑月回頭,正色道:「無論你能不能把姐姐帶回來,你都是我們公府的恩人。」
這句話頗具份量,衛景修啞然挑眉,抱著雙臂原地踩了幾腳泥草。
他本以為閑月該是個嬌滴滴的千金,縱然有時對自己牙尖嘴利的,可到底露宿野外,環境條件不比府上,還想著怎麼哄她呢。
結果,姜奉雲把她教導得過分聽話,千金的容忍度這樣高,著實讓衛景修有些沒想到。
正驚訝於此,姜閑月又說:「衛將軍……」
「叫我衛景修就好,或者,景修也行。衛將軍,我不愛聽。」
閑月頓了頓,「景修,你對李家莊的事知曉多少,能不能……也告訴我?」
景修二字落進男人耳里,像是灌了三斤蜜,立刻甜滋滋地淹沒他的理智。
「我能不能叫你閑月?」
這無厘頭的一句話打懵閑月,她垂眼思索了一會兒,悄聲道:「私下可以,旁人在跟前不行……」
衛景修眼角彎起來,仿若得到玩具的孩童,笑得乾淨單純。一米八七的大個子在嬌小的閑月面前,快樂得快要把狗尾巴搖出來。
兩個人之間起了莫名的氛圍,閑月趕忙開口打斷,「那個李家莊的事……」
「噢,我告訴你啊閑月。」衛景修特地把這兩個字咬得又輕又重,語氣很是愉悅,聽得閑月也不自覺笑了。
「我知道的李家莊啊,跟你兄長說得沒分別,都是那個樣子。」衛景修擺手輕鬆道。
閑月狐疑,「你不是讓江肆去打聽了嗎?」
「是啊,也就那樣,打聽來打聽去的,都是這些,沒什麼新鮮的。」
閑月看他篤定的樣子,只好慢慢哦了一聲。
然而事實是,江肆什麼也沒打聽到。
這才是衛景修心裡真正顧慮的地方。一個如此出名的地方,卻查不到真正有用的消息。只能說,李家莊掌事者能力非同一般。
但這些思慮,衛景修並不想告訴姜閑月。他覺得,自己一個人憂愁就夠了。
不必叫她日夜難安。
夜色很快籠罩整支隊伍,江肆正抱著糧草喂馬,營地搭起幾個帳篷,火一烤,映亮所有人。
姜閑月坐在轎子邊處,晃著腳專心致志地看著江肆喂馬。
受到這股灼熱目光的影響,江肆獃獃回頭,「姜小姐,有什麼吩咐嗎?」
閑月抬眼看他,江肆是個很白凈的人。明明跟著衛景修到處跑,那衛景修都是麥色肌膚的人了,他卻瞧著比一些姑娘還白。
頭髮全部束起,用一條深紅色的金線布帶綁著。似乎總習慣沉默寡言,喜歡低著頭看自己腳尖玩,小臉清秀得很,就是獨處時一發獃,就讓人感覺很好欺負。
今日被罰曬了一下午,現在臉頰還火辣辣的紅。姜閑月心裡有些內疚,問:「你今日暴晒,沒事吧?」
江肆重重點頭,又想了想補充道:「以前訓練的時候,一站就是一天一夜,也沒事的。」
耳邊傳來馬兒嚼草的聲音,閑月瞄了一眼,「這次的事,是我為難你了。等回去以後,我給你送些東西吧。」
江肆一聽,忙擺手,「將軍不許我們亂收東西,雖然是姜小姐的東西……不過屬下不缺錢的,將軍府月錢高,小姐不必為此破費。」
聽他胡言亂語一通,閑月淡淡笑道:「那就贈你一些兵器吧,從前府上收了很多這樣的東西,可我們家沒人會用,你會吧?」
說完,她看見江肆眼睛亮了,但他還是壓抑著,一股想要又不敢要的樣子。
「既然是姜小姐送的,你收著就是了。」衛景修從帳篷里出來,走過來接手江肆手上的糧草。
「是。」江肆恭敬地退到一旁,行禮后離開。
姜閑月看著他走遠,說:「我是送給他的,你不能佔了。」
「我在你心裡是這樣的人?」衛景修失笑。
閑月撅嘴不說話,衛景修盯著她那映著火光的臉龐,撐著臉頰定定地注視著,問出了一個在心裡糾結很久的話。
「你對常思慕,算什麼感情?」
說完,他看見她肉眼可見的緊張了。二人沉默半晌,衛景修眼神黯淡幾許。
「是,喜歡?」
不知姜閑月是想到什麼,忽然泄氣般整個人有些萎靡。
「他待我只是妹妹。」
衛景修擰起眉頭,「誰關心他,我只問你。」
這句話彷彿石沉大海,姜閑月那雙溫潤的杏眼盛著搖曳的火光,那樣心神不寧,那樣不安,如數入了衛景修的眼。
那是少女的閨閣心事,於衛景修而言,是長滿刺的花。
少頃,姜閑月忽然看向他,「我也想問你……」
衛景修收拾好臉上的失落,笑著看她。
「你為什麼、為什麼……」姜閑月有些問不出口,她低下頭,揪著衣擺。
「為什麼總喜歡找你,總喜歡逗你玩,對嗎?」衛景修坦然替她說出來,他背靠在鬆軟的糧草上,望著天空清晰可見的星夜。
「因為我喜歡你啊。」衛景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