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衛景修出缺德「離間」計
荷葉的露珠不似大早時晶瑩剔透,綠葉隨風搖曳著,似女兒的舞裙。
金澄澄的陽光如布鋪進窗欄處,一道玄色的身影隱約被君子蘭遮蔽著,近近望去,是衛景修在姜奉雲的書房裡。
他正有一下沒一下地蓋著茶碗,房內還有其餘一同議事的人。
「這修繕馬場興師動眾,勞煩各位配合了。」姜奉雲一邊送客,一邊客氣地與他們作揖。
書房裡有個巨大的屏風,上面用金銀絲線綉了一副深山影圖,衛景修側著腦袋支起胳膊仔細端詳著。
從院外踏入房門的姜奉雲瞧見他入神,便主動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自豪。
「這是小妹閑月親自繡的,花費了好大的功夫,贈我的生辰大禮。」
聽此,衛景修挑眉笑道:「閑月小姐真是好手藝,如此用心,兄妹之情真是叫人羨慕。」
姜奉雲立刻擺手,不過唇邊的笑意更深了,「如今雖十六了,也是個愛鬧的。」
衛景修心裡頓時生了別的心思,他看了一會兒那屏風,眼神漸漸變了味兒。
「既然十六了,奉雲兄也免不得操心閑月小姐的其他事吧。」
其他事,姜奉雲的笑意收斂大半。
「是啊,不過前些年就有人來跟我要閑月,都被我避了去。她性子不穩,我也想她多留在府中,陪陪我這個做兄長的。」
衛景修輕輕摩挲著下巴,眼裡的玩味更甚,「兄長之心真叫本將動容,不過本將前些日子瞧見她院中有個年齡相仿的男子,奉雲兄可是早就中意他娶你家小姐為妻?」
說罷,姜奉雲的表情微變,語氣里的快意顯然變得冷淡幾分,「他們兒時做伴,常思慕又從他爹手裡學了幾分醫術,為我閑月調理身子尚可。至於其他的,我想閑月也沒那個心思。」
「是么。」
房中安靜幾分,姜奉雲扭頭看他,察覺中其語怪異。思來想去,做了個決定。
「不過,他們到底長大了,如此密切往來,又總單獨相處,傳出去確實不好聽。」姜奉雲幽幽說著,臉上的表情冷至零點。
而一側的男人在沉寂之中,側著腦袋微微勾起唇角,帶著不易察覺的暗暗快意。
未至用晚膳的時間,常思慕在自家醫館分裝草藥,聽見門檻處傳來風風火火的腳步聲,抬頭一瞧,是穿著溫國公府侍衛服制的人。
「姜大人傳話,說是以後若有需要調理姜小姐身體的地方,自會派人來接常公子入府,銀子翻倍結於公子。」
話說得不算隱晦,常思慕捏著草藥的手不自覺攥緊。講得難聽些,就是要他沒事別上府來。
一直以來,姜奉雲對他的態度不咸不淡。偶爾在府中遇到,若有姜閑月在場還好,能打個哈哈便過去。
若沒有,那場面氣氛簡直冷到極點。
姜奉雲跟他說過最多的話,便是閑月的身體狀況,其餘一概不談。常思慕感覺得到,他不喜歡自己,甚至看不起自己。
這是自然的,因為常思慕在去年入宮太醫的考核里落榜了。雖為太醫院之首的兒子,卻連這樣的考核都沒通過。
溫國公府自此之後也安排了其餘得閑的太醫幫忙一起給閑月調理身體。
常思慕仔細一想,竟發覺除了偶爾在溫國公府晒晒草藥以外,閑月有時候吃些葯都不是自己開的。
但他也只能窩囊地點頭應了侍衛的話。
夜裡,溫國公府正在上菜,丫鬟們有條不紊地上茶擺筷。
姜奉雲端坐在主位多時才看見院子外慢悠悠的身影,下人利索地迎著姜閑月落座。
比起平日里喜歡纏著哥哥嘰嘰喳喳,今日的姜閑月顯得格外安靜。
姜奉雲狐疑地瞄了她一眼,心道下午才叫人傳話,這麼快就被她知道了?
晚膳中央的雪白魚湯經由姜奉雲小心地盛出一小碗,然後擱置在閑月手邊,心裡遣詞造句了一會兒才開口。
「常思慕總來也不好,你到底是溫國公府的千金,總是孤兒寡女地在一起,名聲多難聽。要不是衛將軍今日跟我聊起來,我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這話一點一點說進姜閑月心裡,她漸漸回神,有些迷茫地看向兄長。
姜奉雲只當她不捨得兒時玩伴,「他也是個男人,你是女兒家。又沒屬意於他,老來府上,給人瞧見算什麼?」
「兄長……你對思慕哥哥做什麼了?」
說罷,姜奉雲傻眼了。這才知道自己疑心太過,成不打自招了,於是只好托盤而出。
姜閑月聽著自家兄長下午的所作所為後,眼眸愈發瞪大,最後難以置信地從椅子上起身!
不過也僅僅是站著,姜閑月臉上布滿委屈的神情,卻沒有對哥哥有過分之舉。
被妹妹這樣濕潤的杏眼瞪著,姜奉雲心裡也發虛,於是立刻想了個缺德的主意,把鍋全甩給衛景修。
「好歹是衛將軍提醒,我才記起你倆的事。這回還得感謝衛將軍呢,你……」
話沒說完,他就聽見撂筷子的聲音。心虛的視線一抬,便看見妹妹步伐帶著悶氣快速地踏出房門,朝自己院中走去。
姜奉雲暗暗呼了一口氣,不用做壞人了,他心想,眼裡露出不易察覺地笑意。
姜閑月回到閨房,一猛子扎進被窩裡,丫鬟全被關在門外。屋裡只有一盞燭火,猛烈地搖曳著,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又氣又急。
她狠狠打了幾下枕頭,氣得眼角掉出幾顆眼淚。
又是衛景修!又是衛景修!閑月難得失態,她心裡暗罵著,坐起身對著棉被拳打腳踢,最後累出一身汗,倒在床榻上,咬著嘴唇偷偷抹眼淚。
她與常思慕從小認識,太醫院之首常守曾經受惠於溫國公府,因此往來密切。二人青梅竹馬,無話不談。
這份感情溫厚,在不知不覺間,姜閑月隱隱察覺到彼此間發生了改變。日常偶爾地小打小鬧,她無論如何「欺負」常思慕,對方總是含著笑意摸她的頭。
那份寵溺是除兄長之外,第二份美好的情感。
姜閑月一直以為,彼此心意是互通的。然而今日常思慕親口說了那句妹妹已經足夠叫她心傷,結果今晚還知道了這樣一件事。
總是那個衛景修,要麼惹得自己生氣,要麼惹得自己臉紅哭泣,如今還插手自己青梅竹馬的關係。
她用手背狠狠擦拭過眼角,露出紅彤彤的眼角。
賞湖夜宴衛景修那調笑的話又從耳畔傳來,姜閑月猛吸了一下鼻子,從床上跳下一路狂奔到院外拔了那根粉荷。
粗魯之舉嚇得丫鬟們紛紛上前攔住。
「小姐!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您最喜歡花花草草了,今日怎麼拿這些出氣呢!」
幾個丫鬟連忙奪走那粉荷,重新放回池中。池內的鯉魚看起來也嚇得不輕,成群躲到角落裡,嘴巴一張一合地集體看著姜閑月。
姜閑月站在原地,癟著嘴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幾個丫鬟對視一眼,溫聲哄道:「姜大人一切都是為了小姐,小姐莫要因為旁人與自己兄長生了嫌隙啊。」
說完,姜閑月抬起臉,帶著哭腔弱弱道:「我知道。」
溫國公府自打姜父去世,有很長一段時間過得很是不如意。姜家原本有三個孩子,因為公府動蕩,其中一個孩子也因此流離失散人間。
這些年,姜奉雲辛苦扛起了溫國公府。除卻名利場上腥風血雨的爭奪,他實在做好了一個長兄如父的角色。
所以一直以來,姜閑月都很聽兄長的話,禮數周到,事事順心。
同樣的,姜奉雲只對自己的小妹尤其縱容和寵愛。
被丫鬟們這麼一勸,姜閑月對兄長那一丁點兒的怨氣也消散沒了,只剩對衛景修的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