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祖母

程府的方寸之內，繁花似錦，各種盛開的花爭奇鬥豔，花香四溢，引來了美麗的蝴蝶。梅玉夫人骨相惹人愛憐，此刻她獨自跪在祠堂里，身著紅色的上等薄綢，頭上是盤起的髮髻，雖然時不時落淚，但依舊明艷動人。

正值中午，杏兒偷偷安排了小廝來給梅玉夫人送飯，小廝把飯放下，說明了來意，但是梅玉夫人沒有胃口。感謝了思意夫人的好意之後，梅玉夫人落下了淚，感嘆身世凄涼，好端端的嫁人，成了受罰。

蘭淑房那邊，杏兒正在和思意夫人商量對策，杏兒一邊做著針線活兒，一邊直言說道：「夫人尚在月子中，老爺本不該如此對待，但想來那個阮梅玉也是個苦命人，夫人可以以身世凄苦為由，聯合她一起彼此依靠，或許可以抗衡二房。」

「也不知，這個阮梅玉是不是個靠譜的主兒？」思意夫人的擔心不無道理，畢竟還不熟悉。

「奴婢淺見……夫人且去老爺那裡，讓老爺向老太太開口，一來老爺會覺得咱們這房賢惠，二來奴婢也會安排人告知那個阮梅玉，這是咱們的主意，是咱們對她的好，互相先多一些好感罷。」杏兒的安排很到位，思意夫人同意了，她獃獃的看著含笑，感覺到了當下唯一的溫暖。

程旭的書房在中堂附近，思意夫人因為還在月子中，於是飲下了熱水，盤緊了髮髻，穿著薄棉服，來到了書房，在門口讓小廝通報。

程旭正在看《孫子兵法》，雖然是文官，但是他對兵法戰術頗有研究，他總是覺得自己生在太平盛世其實是屈才了，如果在亂世，恐怕早就功成名就、雄霸一方了。

「老爺，思意夫人來了……」小廝通報著。

程旭略微放下書卷，然後咽了一口茶，說道：「讓她進來吧……」

思意夫人已在門口，她因為生產，面容煥發著光芒，臉上的嬰兒肥也褪去了，更加美麗。「老爺還在讀兵書……」思意夫人進來后，說著。

「是啊，兵法可以應用在各個領域、各種場合……」程旭先前總是喜歡講兵法給思意夫人聽，思意夫人自是明白老爺的喜好。

「老爺，思意今天是為了梅玉妹妹來的，想讓老爺，去找老太太求個情，不再罰跪懲處了。」思意夫人倒是開門見山的說著，她知道程旭不喜歡拐彎抹角。

「我有何辦法？我已去求了老太太了，但是老太太不肯見我……」程旭也很為難。

「不如，抱著含笑，去見老太太吧，老太太喜歡孩子，總會見一面的。」思意夫人貢獻了自己的計策。

「倒是個好主意……」程旭若有所思的說著，隨即握住了思意夫人的手。「還是你最懂我……最替我考慮……」程旭笑著說。

彼時，老太太剛送走了王老太太，正在屋裡和身邊的婆子說話，突然傳報程旭帶著程含笑來了，要見老太太。

「這孩子，真的是固執異常，眼下又帶著含笑，我也不好再駁他的面子……」老太太有些無奈，但出於對程含笑這個愛笑小孫女的喜歡，還是應允了下來。

程旭見王老太太已走，進門的第一句話，先是給老母親行禮，隨即開始了對王老太太的各種懟。

「這個王姨，每次來，都是空手，然後走的時候帶一堆東西回去，如今越發放肆了，干涉我家裡的事兒。」程旭火很大，畢竟王老太太傷的是程旭如今最寵的妾。

「她也是為了這個家，旭兒，你可知為了你的一己私慾，整個程家上上下下要蒙受多少口舌！不讓那個阮梅玉吃點兒苦，知道以後該如何行事，怎麼行呢？」老太太也是認準了這件事兒，不打算鬆口。

「母親打算讓她跪到何時？」程旭關心著愛妾的身子，怕她承受不住以致昏厥。

「明日一早吧，明日一早，讓她回去她自己的戚喜房……」老太太覺得自己已經非常仁慈了。

「跪一整天，怕她無法承受，母親看在兒子的面子上，饒了她吧，讓她回房休息吧，已經一上午了。」程旭依舊是心疼愛妾的模樣，老太太只好嘆了一口氣。

「旭兒，別因為美色，誤了前程……」老太太說完，轉身離開，打算去內廂休息，然後給貼身的婆子交代著：「我累了，讓那個阮梅玉也回房休息吧。」

程旭聽到母親的話，趕緊行了禮，打算去戚喜房看梅玉夫人。那邊，思意夫人也得到了准信兒，知道了這邊的情況。她讓人把含笑抱回來，然後有些悵然若失。

「夫人，待過幾年您產下男娃，一定可以扳回一局！」杏兒知道這才是關鍵，眼下的輸贏還不是最終結果。

「我知道，就是眼下，好累……」思意夫人此刻，覺得自己的存在不過是生子工具，真是凄涼。

二夫人鍾楚楚沒想到的是，本想利用這個阮梅玉牽制三房，沒想到卻成為了自己的絆腳石，加上她又生了一個女兒，自身在程家的位置越來越輕。但情況在悄然發生著變化，三房思意夫人在生了含笑之後，接連又生了兩個兒子，被程旭越發寵愛。梅玉夫人被冷落之後，沒幾個月就病逝了，埋在了郊外的老程宅後院兒，再也沒有人提起過。

程含笑5歲的時候，母親思意夫人把這個女兒送給了老太太撫養，從此之後再未看過這個孩子。小程含笑還未離開過蘭淑房，這一去，就是很久很久……

「來，含笑……吃糕子……」老太太喜歡孩子，程含笑第一次去的時候，她想喂程含笑吃糕點。

「我不吃，沒有母親，我不吃……」程含笑倔強的說著。

「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老太太慈愛的說著。程含笑長得好看，從小就是，而且是那種可愛的好看，沒有讓人抵觸的感覺。

「叫祖母吧……」老太太想抱她，卻被推開了。

旁邊的婆子說著：「這含笑，雖是老爺的血脈，可教養不足，怕是隨了她娘，老太太可得好好調教她一番……」

「倒也不打緊，慢慢來就是……」老太太讓婆子帶她去自己的房間睡覺，程含笑這才淺淺的意識到自己被母親放棄了，給了祖母，至於原因，竟然是為了討祖母歡心。

她正在午休，突然，聽到那邊花叢里有聲音，年幼的好奇心驅使她走了過去，發現竟然是個男孩子！

「你！」程含笑剛想呵斥，卻被男孩子捂住了嘴。這個男孩子，別看瘦瘦的，力量卻很大。

「別說話，我跟著我父親來這裡的，我迷路了……」男孩子大概9歲左右，程含笑這才發現，他穿著上好金絲織就的衣服，十分貴氣。

「所以，你是誰？」程含笑低聲問著男孩子。

「我父親是敬王……我是元盛……」男孩子說著，說完，他剛想走，卻被程含笑拽住了衣服。

「你幫我找找我母親吧，她可能不要我了……」程含笑想求助於元盛。

「真羨慕你，還有母親可以依靠，我從小就知道，我是個沒娘的孩子……」元盛說的時候，內心難掩悲痛。

「所以，你母親，她把你送給了誰？」元盛好奇的問著。

「祖母，我在祖母這裡。自從有了弟弟們，母親就不怎麼理會我了，只有杏兒陪我玩……」程含笑有些委屈的說著。

「那也不遠，她倒可以時常來看你，放寬心……你去休息吧，我也該走了，有緣再會吧……」元盛知道了她是程府的千金，且感覺這個問題不是問題，便打算離開。

程含笑沒有再說話，轉過身去，一步步的，走進了自己的卧房。她想哭，但又知道哭泣解決不了問題，是最愚蠢的。正巧這會兒，祖母前來看她，見她還沒休息，打算帶她去花園裡走走。

程家的花園，可以說是都城裡數一數二的了，假山都雕琢的特別細膩，四周鮮花遍布，湖水碧綠清澈。祖母拉著程含笑的手，一點點挪步。

程含笑還是有些膽怯，也有些忐忑，但當她看到湖水裡的魚，她突然產生了餵魚的想法。

「祖母，有魚食嗎？我想喂餵魚……」程含笑說話的時候，常常帶著笑意，嘴角有兩個甜甜的梨渦，十分可愛，讓人不忍拒絕她的一切提議。

「常，給她準備點兒魚食吧……」老太太吩咐著身邊的常媽媽，說著。

「老太太，饅頭碎渣就可……」常媽媽隨即去了廚房，取來了一些饅頭碎渣，給了程含笑。

「孩子，你小心一些，仔細掉進水裡……」祖母對程含笑說。

小程含笑也不理會祖母，向水裡扔起了饅頭碎渣，很快，一群肥嘟嘟的魚兒就過來了，爭搶食物。

老太太看了一會兒，累了，讓人搬過來幾個凳子，坐在不遠處的那邊看著。巧了，嫡女程芳恰巧路過，她已經11歲了，有自己的想法，看到程含笑在餵魚，直接走過來推了程含笑一把。

程含笑一不留神，掉進了湖水裡，她不會游泳，不斷掙扎著，祖母那邊趕緊讓小廝把程含笑救上來。隨後，祖母讓程芳過來，質問她為什麼推妹妹下水。

「祖母，她不是我妹妹，我沒有妹妹……」程芳還在嘴硬。「母親說了，這個家就是我外公家撐起來的，現在如此這般欺負人，都是因為三房……」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感覺張氏教育孩子太失敗，沒有教給她寬厚待人的道理。「孩子，你聽祖母說，含笑是你的妹妹，你要記住，無論上一代如何恩怨，你倆都是姐妹。」

程芳還是不服氣，但是她知道不能忤逆祖母，便還是點了點頭。

程芳走後，常媽媽問老太太：「老太太，你明知芳兒小姐嫉惡如仇，又頑固不化，為何還那樣教導？大夫人的教育不是已經根深蒂固了嗎？」

「我至少要讓她明白，要懂得傾聽不同的聲音，畢竟有時候原本的三觀，或許不那麼正確，她得意識到。」老太太回復著，但她的心裡對思意夫人也沒什麼好感，只是這個程含笑，從出生就愛笑，又生的可愛，很讓老太太喜歡。

「思意夫人怕是個狠人，為了討好您，甘心把女兒送出來……」常媽媽說的很中肯，這些年在程府的打磨，思意已經越來越有手段了，風頭直壓大夫人。

「那又怎樣？含笑出生那陣子，那個阮梅玉，夠讓她煩的了。大房太強勢，二房太狐媚，三房太心機，總之我一個也不喜歡，但又能怎樣呢？也只期盼含笑將來能給我養老送終了……」老太太說的很無奈。

「倒也未必……老太太你看這丫頭也是那種認死理的人，怕是終究會回歸思意夫人那邊……」常媽媽有些擔心的說著。

「將心比心……」老太太回的倒是很堅定，那麼多年風雨了，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更加知道真誠的可貴。

那邊，程含笑被帶去沐浴更衣，將方才落水的衣服換掉，她看著丫鬟們給自己解掉衣服，然後讓自己進到水桶內，水桶里的水溫度適宜，丫鬟們撒上花瓣兒，沐浴開始。

「姐姐，怎麼我之前在蘭淑房不曾有人幫我沐浴？都是自己洗頭……」程含笑問著身邊最近的丫鬟。

「三小姐，不知當說不當說，您在思意夫人那裡一直不受待見，恐是這個原因吧。」丫鬟倒也說的很明白。

程含笑想到了母親的種種冷漠，倒也理解了，但一種委屈感油然而生，她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會被母親這樣對待。

「三小姐，老太太叫您過去呢，說是教您認字……」一個丫鬟來報，這邊丫鬟們趕緊給程含笑穿上了老太太準備的衣服，一身粉色的緞子薄衣，然後給她紮起了頭髮，梳好了劉海兒。

「三小姐，您真好看……」一個丫鬟給她上點兒潤臉膏，白皙的皮膚一覽無餘，臉頰粉粉的，和粉色的衣服十分相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