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少年靜靜瞧著身邊靜默的少女，她就一直這樣靜靜的站著，一直保持緘默，時而看著自己，時而又靜靜望向遠方，少年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對她卻又予以了分外多的包容，他看著她，心中隱約猜到她的生硬與內向，笑了笑，寬慰似的對她說:「去這邊走走吧。」
歡宜望著他，猶豫了好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歡宜心中覺得，跟自己的對手待在一起，總比派對有意思。
於是兩個人肩並著肩，步履沿著一條直線往前邁進，腳步慢慢地與遠方的雲空平行，疊成一幅和諧的畫卷。
在這樣安靜的氛圍里，少年開口問了一句:「你很喜歡這裡?」
歡宜聞言先是一愣，過了一會兒才開口答:「是。」
少年笑了，眼中閃爍著微弱的光點，他問：「為什麼？」
歡宜如實回答說:「能夠令人感到放鬆。」
「放鬆？」聽見如出一轍的答案，少年也是一愣，看著眼前少女始終不變的漠色，如同木偶一般，少年心中不禁生出些許的同情，他關切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問：「家裡人平常對你要求很高嗎？」
歡宜聽到這句話，先是略加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說:「沒有。」
少年皺了皺眉，略有不解地問：「那為什麼你會因為覺得很放鬆才喜歡這個地方？」
歡宜並沒有意識到少年放慢了步伐，幾步下來，歡宜竟然走在了少年身前，聽到他這番問話，她才停頓下來，回過頭看著他。
少年的側臉被蜂蜜色的太陽光暈染成漂亮的裸金色，黑曜石一般的雙眼內一片清明，歡宜看著她，竟不知如何開口，過了好一會才回答:「因為在這個地方我能暫時忘記許多事情，能夠真正放鬆地做自己。」
冷淡的聲音中雜糅了幾分黯然，少年能清楚瞧見歡宜眼神中明亮的嚮往與慰藉，同樣還有幾分細微的茫然與鬱悶。
少年快步走上前去，推了推她的手臂，說：「跟我來吧。」
歡宜跟他並不熟悉，但少年鼓勵似的眼神令她放鬆了自己心中的戒備，歡宜點了點頭，跟著他往前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日光的色澤漸漸淺淡了下來，少年帶著歡宜順著山丘的小斜坡一步一步走著，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抵達了小山丘最高處的一棵大樹旁，兩人才停了下來。
面前這棵樹枝幹十分細，葉片小而稍疏，顏色有些發黃，但枝幹上掛滿了黃白色的杏子，杏子小小的一個，大體呈一個規則的圓形，黃色的杏子掛滿了一樹，像一簇掛滿了水晶燈的聖誕樹，在淺淡的日色里顯得分外好看。
歡宜走上前去，細細瞧著掛在樹枝上的杏子，末了測過臉去，疑惑地看著站在一邊的少年，問：「這裡怎麼會有顆杏子樹？」
少年如實回答說:「我也不知道，這邊的山丘基本沒有人來過，小的時候我就經常偷偷來這邊玩，然後就發現了這顆樹。」說著說著，少年還伸過手去拽那樹枝，順便摘下兩顆杏子，然後把其中一顆遞給歡宜，問她：「要嘗嘗嗎？這裡的杏子很甜，非常可口！」
被少年鬆開的樹枝回彈在樹上，與其他枝幹撞擊在一起，傳來幾聲稀疏的『沙沙』，歡宜盯著杏子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去緩緩接過。
隨之少年繞過杏子樹，距樹前大約六米處席地坐下，見歡宜沒有跟上來，忙招呼道:「過來坐吧!」
歡宜沿著少年走過的腳步，一路躲避著被杏果壓低了的樹枝，然後攏了攏裙擺，坐在少年身旁，稍微抬頭，不遠處天穹上的雲團映入眼帘，太陽如一輪金盤，在天空中熠熠生輝。
一陣微弱的秋風吹了過來，撩動著歡宜耳邊的碎發，歡宜側頭望著坐在身旁的少年，只見他放下背包，取出了包里的礦泉水，打開瓶蓋略略將杏子洗了洗，便張嘴吃著。
少年吃杏子的姿態並不十分雅觀，甚至還有幾分粗魯，母親曾說，吃東西的時候要有儀態，不能吃得鼓鼓囊囊，特別是在吃帶汁水的東西的時候，千萬不要讓汁液留在嘴邊，或者順著嘴角流下來，會很影響儀態和形象，也不禮貌。
歡宜瞅著少年一幅『沒禮貌』的吃相，不自覺地用手擦了擦剛洗乾淨的杏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咬著。
之前自己吃這種像桃子、梨子這種帶汁類的食物也總會讓汁液自嘴角流出，顯得十分不雅觀，當時慕蘿就教了自己兩個辦法:要麼把這種果子切成幾份用叉子一塊一塊吃掉，要麼就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咬，這樣就既能保持住儀態，又不怕顯得沒禮貌了。
歡宜心中暗嘆這個方法實在是好，在心中暗自感激慕蘿從小受到的嚴格儀態教育。
少年吃完了杏子，不忘用礦泉水洗了洗嘴巴和手，在一邊咬著杏子的歡宜見他拿出了有膝蓋一半高的水壺，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這麼大一個水壺，你是怎麼裝進去的?」歡宜問他。
「現在的科技那麼發達，裝一壺水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少年笑了笑，歡宜這才想起來市場上已經開始流行的一種多維空間背包，與傳統的空間伸縮背包不同，空間伸縮背包在取東西的時候背包就會擴大到十倍左右，雖然在不取東西的時候方便攜帶，但重量之大和取東西狀態時的佔位置面積之大依舊令人們頭疼不已，不久前國科院發布了改良版的多維空間背包，這種背包在原有的基礎上改善了重量與佔位置面積，還增加了背包狀態更換功能，這種技術近期已經運用到各種包囊類飾品中了，受到不少東城市民的熱烈追捧。
看了幾眼少年的背包，歡宜又摸了摸自己的背包，頓時對比出了自己的落後，心中暗自思忖著，等哪天有時間了自己也要去百貨商場里挑一個才行!
少年的背包敞開著，他拿走水壺后，背包就因為重心不穩而摔倒在地，少年包里的東西灑落一地，這個時候少年正要把水壺放進包里，歡宜這個時候也吃完杏子了，洗凈手后見少年一個人收拾東西，忍不住在旁邊問一句:「需要我幫忙嗎？」
少年有些意外，這是歡宜第二次主動與自己搭話，心中雖有些吃驚於她此刻的『大膽』，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歡宜站起身來，幫少年把東西收進包里，見少年的東西都是一些書籍、文具、資料之類的，其中不僅有化學、物理等理論書籍，還有一些關於國科院的資料和一些歷史文獻，歡宜心中驚訝之下，又想到了辯論會上舌燦蓮花的少年，看著他的眼神更就不一樣了。
少年的東西雜七雜八，手機鑰匙等貴重物品全部混雜在一起，歡宜幫他把東西收拾好，不禁埋怨一句:「你怎麼不好好收拾東西?你這些東西全都混在一起，在翻找的時候就會大大影響效率的啊！」
少年聽她埋怨，也不反駁，只是解釋了一句：「這些東西我都有分類放好的，可能是放進三維空間的時候忘記鎖定空間層了，所以背包在打開的時候東西容易混在一起。」
歡宜「哦」了一聲，然後就不說話了。
不過這種狀態沒持續多久，歡宜就『破功』了。
歡宜拿起一本電子書擬成書，白色的封皮上赫然印著幾個大字——《人類與ai：時代的發展與社會的進步史》。
歡宜驚訝地看著他，臉上不復先前的冷漠，這還是少年第一次看見她有情緒變化的一面，只聽歡宜問她：「你也看這本書？」
「是啊!」少年接過話來，說:「我從小就對物理學，特別是人工智慧這方面的東西特別感興趣，所以在課餘時間裡就經常找這些書來看。」少年一臉平靜地說著，然後轉頭問她：「你也看這本書嗎？」
歡宜從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那本紙質書來——那本書名一樣、同樣是白色封面、厚度大小都一樣的厚重的資料書，唯一不同的是兩者一本是紙質書、一本是電子書，歡宜抬起頭來看著少年黑曜石一樣好看的眼睛，同樣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與自己眼中一般無二的驚訝。
相互對視了一會兒，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少年的笑容中多了幾分狡黠：「我們果然是對手，方才在辯論會上就打成了平手，現在居然又看同樣的一本書，你說這巧不巧?」
歡宜聽他開玩笑，不禁「噗嗤」一聲又笑了，回答說:「還真的挺巧的。對了，你為什麼會看這樣的書呢？我記得這本書可是出了名的術語繁多、枯燥無味啊！」
少年接過話來，說:「是啊，這本書的編纂者可是東城華才大學（整個東城政府統轄區的最有名的、排名第一的頂級大學）的老教授尼古斯丁·梅，她可是整個東城出了名的老古板啊！」
聽到少年這番感慨，歡宜不禁莞爾一笑，說：「是啊，所以說這本書若非是這個人工智慧的行業相關研究者或者有耐心的歷史教授，其它人根本很難耐著性子讀下去。」說著說著，歡宜好奇地問:「順便問一句，這本書你讀到哪個部分了?」
少年翻開電子書目錄，指了指自己用電子筆圈中的一個加粗標題，上面寫著『艾銀思先生對人工智慧的探討與理論分析』。
「這本書記載著人類工業的發展歷史，並且重點講述了人類與ai技術在歷史上相互影響的關係，這本書在ai方面，也算是很有權威的。」少年一邊科普似的說著，一邊對歡宜解釋說：「艾銀思先生這一生成績斐然，其中最著名的是在人工智慧領域，對後世影響之大令當今所有的科學家都望塵莫及。」
「就連父……何傑厚先生也不能夠有與之比肩的能力嗎?」歡宜在教科書，甚至包括歷史文獻中都能看見有關於父親和艾銀思先生兩者之間的比較，官方普遍認為:兩人在物理、生物基因領域中各有成就沒有可比性，但在人工智慧領域，艾銀思先生提出了相關理論，而何傑厚先生則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讓這些理論基本上都得到了實現，所有文獻撰寫者都十分惋惜地寫下一句:「如果何傑厚先生再多二十年壽命，其獲得的成就一定會超越艾銀思先生，成為當今時代最偉大的科學家……」
雖然歡宜的偶像是艾銀思先生，但歡宜畢竟是以「成為像父親何傑厚先生一樣偉大的科學家」為目標的，更何況這個人是自己在記憶深處思想上最為依賴的父親。此刻聽到有人在父親與艾銀思先生之間的對比中有著與政府官方、科學界還有自己不一樣的新穎觀點，心中雖有疙瘩，卻更想洗耳恭聽，聽一聽眼前這個對手的高見。
少年略作思考，才開始闡述自己的觀點:「雖然何傑厚先生是我的偶像，但是我認為愛銀思先生身為一個領域開拓者，他做出的貢獻要更大。雖然『人工智慧人腦化』的理論和猜想並不是他最先提出的，但他就這些理論做了系統的完善，並整理出了一套非常可行的知識理論體系，這套體系甚至可以延伸引用到現在的多維空間，而正是因為有了這套理論體系，後來人包括何傑厚先生才能夠相對順利地將這套理論系統編程可實現的科研成果。所以我認為，艾銀思先生才是時代最偉大的科學家，哪怕何傑厚先生再多活二十年，也難望其項背。」
歡宜正沉浸在這番邏輯中，她也覺得少年的分析十分有理，還沒來得及多加細想，少年接下來的話更讓歡宜佩服，只聽他說：「相對於艾銀思先生而言，當代東城公民更傾向於感恩和銘記何傑厚先生，因為何傑厚先生提出和研發的多維空間系統不僅為東西兩城的戰局起了一定的逆轉作用，更為人們的生活提供了便利之處。
但我認為，多維空間系統帶來的便利與好處只是現成可見的，要按長遠角度來看，艾銀思先生提出的人工智慧體系在更遠的將來會發揮更大的作用，因為當今時代是人類與機器人之間相互磨合相處的時代，在以後的日子裡，這個時代任務還會繼續延伸，何傑厚先生的多維空間系統自然會起到一定程度的推波助瀾作用，但我認為，只有艾銀思先生的核心理論才會更好地解決時代問題，幫助羅伯斯特走向更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