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聖瑪麗醫院內，歡宜的病房中

何歡宜拆開膝蓋上的繃帶，在程序化服務機器人的幫助下順順利利地洗完澡，她洗完澡后，原先的繃帶早已經被重新消毒烘乾了，浴室內的護士機器人助理替她重新固定好腳架，為她腿上和頭上的擦傷處及膝蓋的腫脹處上了葯，再替她重新綁好膝蓋上的繃帶，讓她扶著助行架坐在輪椅上，然後抓住靠背上的把手，將她推出了浴室。

何歡宜穿著嶄新的病號服，對機器人助理說：「你別推了，有事我再叫你。」

機器人助理緩慢地點了點頭，臨走前還不忘熱情地說了句：「您如果需要我，我會隨叫隨到！」

歡宜冷淡地對她道了聲謝，那機器人也頗有眼色，見歡宜不多話，於是一言不發地退下了，病房中就只剩歡宜一人，她用手推著輪椅上安裝的大輪胎，然後將自己推到雜物櫃前，為自己取了個吹風機，吹風機「嗚嗚」地唱著歌，傳出高亢而響亮的聲音，還有恰如其分的熱氣，歡宜細細聽著吹風機的聲音，將頭髮吹乾后，正要拿起桌上的書翻開看時，她看到自己放在桌邊的手機已經充滿了電，於是拿起手機，中斷了藍牙與無線充電器的連接。

這個時候歡宜突然想到洛森，她劃開屏幕解鎖了頁面，打開了移動無線網路——那個時候已經沒有移動數據這種東西了，最普通的都是無線wian，網速遠超現在，她一開啟無線wifi，手機提示音就像是一串串急促的電話，接連不斷地響了起來。

歡宜點開消息欄一看，才發現自己關注的新聞論壇已經被數千萬條消息刷爆，伺服器幾近崩塌，不一會兒，歡宜便聽到一道悅耳的女聲從身後傳來，她轉過身去一看，不遠處靠近牆的地方，東城的緊急新聞自動通知播放電視從天花板上滑了下來，直到電視屏幕定格在牆上時，液晶電視屏幕上立馬出現了電視台新聞主持人的臉，只見主持人穿著一套寶藍色的小西服ol套裝，端坐在椅子上，字正腔圓地念著新聞：

「各位東城統轄區的居民們你們好，我是東城電視塔晚間新聞的主持人niki，現在播報一則緊急新聞，東城統轄區-羅伯斯特東城中心行政區的倫敦區e街與晚上9時發生一起駭人聽聞的殺人事件，死者80歲，男，是一名退役的老軍人，距警方初步核實，死者在臨死前胸口被子彈擊中，導致軀幹嚴重收縮，手腳頭顱始終保持原貌，身體呈風乾狀態；與此同時，倫敦區e街發生了嚴重的武裝衝突，其中驚現疑似於西城的神秘犯罪組織，警方推測，現在相關涉案嫌疑人尚未找到，嫌疑人有再度犯案的可能性，倫敦區政府已經啟動了緊急狀態，要求倫敦區所有在外的居民必須全部回家，同時政府將會在兩天內推出一份更嚴厲的禁令法案，新法案的草擬條例將會在明天早上10時釋出最終稿。在案件結束前，希望各位居民能夠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本次緊急新聞播送完畢，感謝大家的耐心收聽，祝您平安健康！」

新聞播送結束后，主持人靚麗的面孔便消失在了液晶電視中，歡宜望著電視屏幕緩慢地往天花板上爬去，心中的擔憂也不覺湧上了心頭，她皺了皺眉，眼睫毛下藏著幾分細微可見的不安。

剛剛洛森打電話過來就說自己在倫敦區遇到了危險，不知道母親的人有沒有成功救下他和他那位很要好的老朋友呢？

想到這裡，歡宜點開了快訊，在聯繫人一欄中找到洛森，點開聊天框正要問他是否平安時，看到原先自己發過去的幾條消息依舊顯示未讀的狀態，看到這裡，歡宜收起了信息發送框內的打字鍵盤，然後退出了快訊。

她心中暗自嘆氣，不覺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希望洛森平安無事。」

想到洛森突如其來的遭遇，以及倫敦區內發生的事情，歡宜自然而然就沒有什麼多餘的心情再次點開論壇關注伺服器為何會突然崩塌的事情了。她隨手拿過桌上放著的某一本書，然後一頁一頁地翻著，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

歡宜看書的時候總是很快就能陷入專註的世界中，就連不久后明惜玉開門進房了她也一概不覺，明惜玉見女兒專心看書，不願打擾她，於是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病房，不一會兒她又回來了，手中提了好幾個可降解環保袋，明惜玉將環保袋裡的東西取出來放在桌上時，何歡宜的注意力也跟著被吸引了過來：「好香啊！母親，您買了什麼東西回來？」

明惜玉見女兒一副興趣盎然的模樣，淡淡笑了笑，說：「宵夜，你要吃嗎?」

歡宜點點頭，明惜玉見女兒也要吃，於是讓護士機器人助理多拿一雙碗筷來，她打開食盒，頓時整個病房香氣四溢，不覺令人垂涎不已。歡宜聞見這番氣味，不覺更餓了，雙眼牢牢盯著食盒裡面的小吃宵夜，微微舔了舔嘴唇。

明惜玉將食盒裡的宵夜用筷子夾放在碗中，不一會兒便夾滿了整隻碗，護士機器人助理在第一時間內就搬了方桌，將裝了宵夜的碗和明惜玉遞過來的筷子放在歡宜面前，最後母女倆索性聚在一張桌子上，慢慢享受著眼前的宵夜。

桌上擺了五個食盒，其中一個比其他四個要高上兩三倍，上面有一個茶壺才有的壺嘴，裡面裝滿了淡黃色的蜂蜜檸檬汁，還有一個比其他四個都要大，裡面盛滿了奶白色的液體，裡面有些膠透狀的紫薯球、香芋和晶白色的西米露，而另外三個則分別裝了糖糍粑、芝麻滾湯圓和巴斯克芝士蛋糕，歡宜用筷子夾了碗里的芝麻滾湯圓，咬了一口后，甜而不膩的湯圓和著芝麻的香氣滋潤著她的味蕾，還沒等明惜玉開口問歡宜就連聲稱讚宵夜十分可口，惹得明惜玉不住抿嘴而笑。

何歡宜一開始還以為母親這樣嚴厲的人對食物一定有著很高的要求，卻怎麼也料不到母親居然對甜食情有獨鍾，想到這一點，歡宜不禁心生好奇，於是興緻勃勃地向母親提問說：「母親，你為什麼喜歡吃甜食呢?」

明惜玉聽見歡宜這麼問，先是哼著鼻音笑了幾聲，然後反問說：「歡宜，難道母親不應該吃甜食嗎？」

歡宜連忙解釋說:「我沒有這麼認為，只是好奇，像母親這麼嚴厲的人不應該對食物有很嚴格的標準嗎?為什麼會選擇這種普普通通的甜品小吃呢?」

明惜玉聽完女兒的話，不覺大笑起來，她伸出手來摸了摸女兒的腦袋瓜，然後一臉慈愛地說：「歡宜，美食是所有食物的結合體，它們沒有尊貴低賤之分，只有好吃與難吃的區別，就像母親在政壇執政一樣，東城內所有的住民不論貧富貴賤都有著同等的地位，他們都是平等的，只有好人與壞人之分，能抓到老鼠的貓就是好貓，同樣，做得好吃的東西就是美食。母親這樣說你應該能夠理解吧！」

歡宜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不一會兒她又問了一個問題：「母親，那你認為人跟當代化人類機器人之間的關係是平等的嗎？」

明惜玉正歡欣愉悅地用著餐，聽見歡宜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面色變得嚴肅起來，然後放下了碗筷。

她並不著急回答，而是先行反問了一句：「歡宜，你認為人類和機器人是平等的嗎？」

歡宜低著頭思索了好一會兒，然後很公式化地回答說：「機器人不是人，沒有生命體征，也沒有大腦，它只是一個程序，嚴格來說並不能跟人類相提並論。」

明惜玉聽見女兒這般回答，先是誇她答得好，然後微笑著對她說：「既然你想通了這個問題，你原先那個問題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然而何歡宜卻皺了皺眉，疑惑不解地問：「如果當代人類化機器人與人類之間沒有平等的關係，那為什麼還會有這種『當代人類化機器人是否能與人類和諧相處』的辯論話題呢？」

明惜玉給自己倒了一杯蜂蜜檸檬汁，一言不發。

人類與當代人類化機器人該不該有著平等的權利，這個問題誰也沒有想過，誰也不知道該怎麼界定並解答這個問題，她只知道機器人是人類創造的，人類賦予機器人們強大的學習能力，讓機器人們能夠更好地協助自己管理社會，建設人類文明，但是誰也沒有料到向來只聽命於人類的機器人們居然會變得如此強大，甚至有了自己的主見，他們逐漸開始將自己當成人類，並妄圖代替人類治理社會。

明惜玉喝了一口蜂蜜檸檬汁，繼續想：這一點就連在ai領域有著卓越成就，甚至創造了第一個最原始的當代人類化機器人的艾銀思先生最後也沒有說明這樣的機器人要怎樣與人類和諧相處，何況還是他們這些平平無奇的普通人呢？現在人類唯一能夠獲知的處境無非是當代人類化機器人對人類的生存有著極大的威脅，消滅當代人類化機器人才是他們應該要做的事情啊！

她抬起眼皮，看見了女兒殷切的眼神，不禁傷腦筋地嘆了口氣，見實在是不能岔開這個話題，於是只好老老實實地告訴她說：「這個問題母親也不知道，恐怕也只有艾銀思先生自己一個人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何歡宜看著母親，認真地點了點頭，十分贊同母親的話，不過提及艾銀思先生，她心中一直深埋著一個疑惑，見母親似乎並不會對自己多加隱瞞，於是又好奇地問:「母親，聽說艾銀思先生跟父親一樣，也存留了大量的科學實驗資料，裡面還有不少自己研究項目的資料，在這些研究資料裡面，最珍貴的是艾銀思先生那本厚厚的筆記本，樣子像魔法世界裡面巫師經常捧著的那些厚厚的資料書，裡面記載了他耗盡畢生心力的重要研究成果，是所有資料中最最重要的部分，這本資料書是真實存在的嗎？」

明惜玉一聽，頓時愣住了——她還以為女兒會問一些隱約與政壇有著關聯的事情，卻沒想到是這麼一件事，她看著女兒笑了笑，說：「這些事情母親也不知道，等你腿腳康復了回學校可以去問道格斯老校長，也許他能夠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歡宜聽完母親的話，心裡想著：也對，母親一心奔波於東城的政治大事，科學界的事情她是一點也不清楚的，還是回學校之後問一問道格斯老校長吧！

母女倆繼續用餐，然後相對無言，然後用完了宵夜，那個時候正好是晚上十一點十五分，歡宜又看了半個小時的書，不覺也有所倦意，護士機器人助理為將桌子碗筷都收拾乾淨了，在明惜玉的吩咐下扶著歡宜讓她好好躺在了床上。

「早點休息吧，學校那邊我會幫你請假的。」

歡宜點頭「嗯」了一聲，然後將被子往胸口處拉了拉，很有禮貌地道別說：「母親晚安！」

明惜玉笑了，面上盡顯溫情，然後也回復道：「晚安。」

歡宜笑了笑，正要闔上雙眼入睡時，明惜玉卻喊住了她。

歡宜疑惑地睜開雙眼，只見母親依舊停留在床前，面上的表情給了歡宜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但她又能夠清楚地察覺到母親語氣中深含的期望，何歡宜只聽母親說：「歡宜，你要記住一件事，不要像你父親一樣參與政壇上的事情，政壇水太深了，你如果想當科學家就好好當科學家，做好你該做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會被西城政府針對，政府會派人保護你，會幫你處理好科研以外的所有事情。你只要記住，不要參與政壇，不要在公開場合討論關於黨派立場的事情，小心謹慎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夠了，母親這一生不求什麼，只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直到老去到死去，不要重複像你父親一樣的悲劇，知道嗎？」

明惜玉說著說著，臉上的表情不禁變得悲愴起來，歡宜聽了，也不覺有些傷心。

其實她並不太懂政壇上的事情，然而她知道，母親是真心實意為她著想的，她也知道母親的決定是最明智的，望著母親懇切的眼神，何歡宜很鄭重、也很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說：「母親的話我會牢牢記在心裡的。」

「那就好，那就好……」聽女兒這般說，明惜玉才放心了下來，她抹了抹眼角即將流下的淚水，然後更咽著擁抱了躺在床上的歡宜。

她掖了掖歡宜的被角，眼眶通紅道：「睡吧。」

明惜玉話音剛落，病房中的白熾燈盡數熄滅了，在一片黑暗中，歡宜望著母親遠去的背影，等母親離開后她便悄悄轉過身去，陷入了沉沉睡夢之中。

今夜，一夜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