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入殺胡口
殺胡口東靠塘子山,西傍大堡山,北依雷公山,北部長城沿山嶺由東北伸向西南,整個呈半月形圍將其圍在中間。
殺胡口分為殺胡關、殺虎胡堡和柵子外三部分,蒼頭河由南向北縱貫其中,形成一條長千丈,寬百丈的狹長地帶。蒼頭河東西兩側,山嶺對立,坡陡壁立構成天然關隘,地勢十分顯要。而如今,曾經隔絕了蒙古和漢人的險峻雄關如今依然屹立在那裡,關外接壤和林格爾和涼城,關內連接著右玉縣直至大同。
但自隆慶五年,大明與蒙古通商以來,殺胡口便由以前的荒涼之地變成了繁華之所。從這裡流出的商隊經過歸化城通往漠北蒙古各地,往北直至恰克圖和哈薩克,net天商隊拉出的是茶葉、瓷器和布匹,秋冬商隊回歸拉入的是皮毛、果品以及牲畜肉食等,當然還有金銀珠寶。殺胡口最著名的還是茶馬市,根據隆慶年大明和蒙古土默特部的和議,每年一個月的馬市,土默特部輸送馬匹入關換取生活必備品,其間隨著土默特部和大明的關係變化,馬市開開閉閉,但一直能夠延續,商路也還暢通。
崇禎元年,蒙古察哈爾部西遷,土默特、永謝布、阿蘇忒、阿霸垓等部的聯合軍與察哈爾部林丹汗的四萬餘jing兵在哈剌烏蘇畔的趙王城展開激戰,雙方傷亡慘重,聯軍慘敗。察哈爾部便控制了張家口至殺胡口的漠南蒙古通向大明所有的商道,初始大明因為想聯合林丹汗抗擊女真,便將以前與土默特的馬市賞延續給林丹汗,允許其入關進行馬市交易。但林丹汗飛揚跋扈,馬市漫天要價,不能滿足便率蒙古鐵騎寇邊威脅,大明已經甚為不滿。崇禎二年己巳事變后,力主對察哈爾部懷柔的薊遼總督袁崇煥下獄。女真騎兵蹂躪到běijing城,林丹汗的察哈爾部遠在歸化,明蒙共擊女真成為畫餅,崇禎皇帝便下令停了茶馬市,不再理會林丹汗。馬市不通,流落草在土默川、豐州灘耕種的土默特部漢人被察哈爾人驅逐屠殺,土默特部被奪走牲畜的牧民無處可走均成了盜匪,商旅中斷。
蒙古馬賊多藏匿於連綿數百里的大青山,漢人盜匪多在殺胡口外險峻山川活動。如今張家口還有些交易,殺胡口的市集已經死敗一片。盜賊馬匪輕易不敢招惹察哈爾部,只能在和林格爾和托克托活動,偷搶土默特殘部。土默特人苦不堪言,不少人開始向河套遷徙。但是近年來陝西大旱,大明邊軍饑民也多有出關搶掠者,以前土默特部強盛時自然不懼,但現在各部落領非死即逃,無人統領,察哈爾人也不允許他們集結。關內往關外逃,關外往關內逃,各家有一本難念的經,承受戰亂之苦最重的永遠是百姓。
小心躲避過山區的盜匪,翟岩的燕七到達殺胡口關外。這裡多年沒有生大的戰爭,守備並不嚴厲。花了一些銀兩后,兩人入關。殺胡口內商鋪大多都是半開半關,個把夥計守門,街道上人群稀疏。
拿了俄木布的手信,翟岩拜訪了從前和俄木布汗往來較多的兩個商人,列出明年開net俄木布汗王私市要購買一些貨物。私市是有區別於朝廷管理的市賞,商人私下裡進行了貿易,從前私市要遠比朝廷的市賞繁榮。察哈爾部佔據漠南以後,私市也沒落了,雖有些商販冒險去草原貿易,但是貨流量小了很多,口內毛皮的價格大幅上漲。但上漲最厲害的要屬馬匹,陝西的流民暴動已經征戰數年,官軍和民變軍都需要戰馬,黑市的價格已經漲到了五十兩白銀一匹。
那兩個商人得到書信是又驚又疑,都聽說俄木布汗已經被打敗不知所蹤,怎麼還能回來呢?書信中所說需要的米粟鐵器都是大明商禁之物,要想出關也是不易,何況現在關外匪患成災。他二人有心找翟岩問個清楚,翟岩卻不願意搭理他們,只推說自己只是傳送書信。
有些東西不必說的太明白,商人的世界消息是封鎖不住。現在的殺胡口如死水一灘,扔一顆石子都能激起一片浪花。有人心存懷疑小心謹慎,便有人願意冒險一搏,翟岩拜訪了那兩家商戶之後放出消息不久,隨後便有好幾家大的商號邀請二人,如「大興魁」、「豐寧閣」等等,都是在殺胡口鼎鼎有名的晉商,各種貨物都能夠經營,商人的鼻子都靈敏似獵狗。不到三天,已經有七八家商戶找到翟岩,翟岩是來者不拒,宴席上觥籌交錯,小心的打著馬虎眼,儼然以俄木布汗行商代理人自居,和各個東家混個臉熟。他知道這裡面的每一個人都不能小覷,東家和掌柜都是人jing,這樣的場景他雖然不是駕輕就熟,當年在家中也是見得多了。
燕七很開心,喝了幾個月的馬nai酒後,他終於又正宗的汾酒暢快解酒饞,別人問他話,他是一問三不知。接觸數ri后,翟岩現皮毛和戰馬很走俏,但是這些商號對賣出塞的米粟兵器都很謹慎。只有大興魁的少東家柳全暗示可以提供米粟,對於兵器要求表示愛莫能助。翟岩知道急不得,現在他是空手套白狼,各家商戶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只要到時候見利了,很多事情是水到渠成。
翟岩很想在殺胡口多留些時ri,詳細了解這些商戶。但是燕七呆不住了,在席間,兩人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由於今年山西河曲大旱,加上陝西洪承疇絞殺民變軍厲害,陝西的流民紛紛進入山西了。現在陝山邊境的流民隊伍有數十隻,不久前王嘉胤部集合了數支民變軍攻破了大寧縣城,燒殺搶掠無所不為,朝廷已經從遼東鎮調曹文昭部率明軍中最強大的關寧鐵騎入關征討。燕七聽到這個消息便不再像以前那樣悠哉了,陝西民變軍如此厲害,是因為有眾多欠餉的邊軍加入,其中就要榆林邊軍,那是燕七曾經的屬下。
燕七不停的向這些商人打聽沙琦廣和奚思這兩人的消息,這是他以前的下屬,但一直都沒有得到消息。殺胡口呆了十天,在燕七的一再堅持下,翟岩便陪他一起前往平虜衛打聽查看,聽說那一帶有官軍和流民交戰。等二人趕到平虜衛,這一股陝西來的流民已經被官軍殺散了,燕七抓了幾個流民詢問,也沒有知道他問的那幾個人的。
流民掠過的山西,比遭了蝗蟲的災難還要悲慘,翟岩二人經過被流民攻破的各庄各村,景象慘不忍睹,房屋被燒毀,錢糧均被一搶而空,屍體橫七豎八,血流均已經結冰,女人均被擄掠而走,青壯男子腳步迅的還能夠逃脫,大多要麼被殺死要麼被挾裹。飢餓讓很多人都瘋狂了,但是人一旦瘋狂后就再難恢復到過去,有些人剛開始只是為了活下去才去燒殺搶掠,但很快有人把這些當成習慣。那雙曾經緊握鋤頭的手現在拿起了刀,砍在過去和他一樣的人的身上,還在哈哈大笑。他們的妻女被餓死,他們就搶來別人的妻女。替天行道,那只是個幻想,能夠管束住自己的屬下的也就那麼寥寥數人,更多的人都在瘋狂中迷失了本xing,有些人帶頭吃起了人肉,把女人和孩子當成了行軍的軍糧。翟岩第一次親眼看見這樣的世界,他的心在顫慄,這個世界怎麼了?
這樣的場面和他不斷重複夢魘並無兩樣,己巳年的běijing城下那個讓他疼不yu生的場景和這並沒有什麼不用。他忽然產生了一種很荒誕的想法,那些被女真人擄走的漢人說不定比他們在關內過的更好,至少不會擔心會成為同伴的食物。燕七也沒有想到民變已經展到如此嚴重。二人一路行走,一路沉默。
陝西流民進入山西后,山西遭災的佃戶平民也紛紛加入,佔山立寨,攔路打劫,因為糧食不足,民變軍之間也互有火併,稍微有些門路的人都只能逃往縣城衛所。翟岩和燕七幾ri間便遭到了好幾伙強人的攔擊,只是靠著武藝高強,馬匹快才得以逃脫。
直到五ri后,兩人在朔州附近抓了一個被明軍曹文昭部擊散的流民的小頭目才問到,榆林邊軍沙琦廣,刀法很好,在偏關青楊嶺山一帶活動。燕七很興奮,拉著翟岩一路詢問,便奔著偏關的青楊嶺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