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聚會議奇聞 願做仗義人
那一刻,何冬昏昏沉沉了許多天的意識忽然一下變得清醒異常,整個身體也變得輕飄飄的,似乎稍一用力,自己就能擺脫地球引力,直飛上天,之前耳邊一直吵雜煩鬧的人聲、儀器聲、因為疼痛而不斷發出的呻吟聲,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耳根上下一片清明。他正暗自高興,想來自己應該是痊癒了,正準備坐起身,下床活動活動,讓躺久的身體舒展一下,可何冬忽然發現,有一群人圍在身邊,正在一名醫生的指揮下,其它人手忙腳亂圍著病床操作著,而奇怪的是,雖然忙亂,可他們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在一片寂靜聲中肢體相交,騰挪配合,有如一出排練純熟的行為啞劇。何冬有些疑惑的坐起身,可人們仍然只是自顧自低頭忙碌著,根本就無視於他,何冬下意識的回頭去看,他一下愣住了,只見「自己」依舊躺在病床上,口鼻中、身上插滿各種管子,之前手術的傷口已被再次打開,創口處顯現出不正常的暗紫且發綠的顏色,醫生護士們則輪番往自己身上使出電擊、針扎、胸壓各種招式,而一旁的電子儀器上,各種不明所指的數字,依次閃動著,但那條代表著生命體征,本應不停跳動的紅線,此時已是一條直線。
似乎有人說了句什麼,所有人幾乎同時停下了手中的忙碌,各自撤開,有人開始褪去手上的醫用手套,準備離開,有人撤去儀器設備,騰出活動空間,有人抬腕看錶,查看時間、書寫記錄,沒有鞠躬答謝,沒有掌聲鼓勵,與之前忙碌寂靜的詭異滑稽相比,如今的沉默四散更讓人感到絕望無助。何冬張口想要喊住離開的人們,請求他們再努力努力不要放棄,可自己的聲音有如在一間空曠的房間中發出般,悠遠且四壁回蕩,沒人聽到,更沒人理會。拔去了身上的各式管子,撤走了身旁的各種儀器,輕蓋上被單的何冬靜靜的躺在病床上,安靜得像是睡著了,只是發白嘴唇,毫無血色的面容,逐漸顯出青綠的氣色,都表明著他,並沒有在做一個「美夢」!
何冬有些失神的站在床邊,獃獃的看著「自己」,「我就這樣死了?可他們還沒有給我餘下的錢,我這不是白死了!不對呀,我只是答應賣個腎,沒說二十萬賣命啊!」何冬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想用手去推挪躺著的自己,似乎想要催促自己快起來,去與那些人拿回他們答應過的酬勞。「別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何冬被嚇了一跳,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ICU室門口,斜依靠站著一個一身黑衣的高個男子,面容清秀消瘦、眼神冷峻多疑,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太健康的凈白色,他有些不耐煩的冷冷看著何冬,何冬則是懸著那隻還沒來得及收回,僵在了半空中的手,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置,神情驚異且無助。黑衣男子雙手抱在胸前,慢慢走了過來,站定在何冬面前,居然比不算矮的何冬高出了大半個身子,那男子並沒有再出聲,這時,從他身後,一個一身白衣的嬌小女子錯身站了出來,圓臉,齊眉流海短髮,與看不出年紀的黑衣男子相比,白衣女子面容卻更似一個高中女生。原來剛才,她就一直是站在男子的身後,即使剛才也是亦步亦趨跟在身後走過來的。「何冬,我們是『往世界』的接引者,也是你轉生排序的初勘人!」白衣女子的聲音也如她面相那般柔軟稚嫩,但卻有一種刻意裝出成熟老練的不自然感。「你剛剛如果試著去觸碰的他!「白衣女子指了指躺在病床上已然死去的何冬,」會導致還未進入「往世界」的你,與「來世界」的羈絆進一步加深,這樣一來,我們「接引」你的手續與難度都會增加,同時也會影響你進入「住世界」后的身份確定與排序等級!」白衣女子態度認真的解釋著剛才黑衣男子為何要阻止何冬伸手的原因,可一連串奇怪而又陌生的名詞更讓何冬陷入到雲里霧裡。然而,在黑衣男子高大身形的威壓下,何冬一時竟不知是該主動發問,尋求自己疑惑的答案,還是該順從對方要求,按他們的方式完成後續的工作。
這時,一直在旁抱手站立的黑衣男子,終於有些不耐煩了,催促女子道:「行了,相關規定後面有的是時間學習,現在抓緊辦理接引手續,這一周真是累得夠嗆!」聽到這話,白衣女子連忙止住了繼續說話的動作,只見她的左手手掌在虛空中輕輕一撥轉,手中便多了一本半透明狀的書卷,書卷蘊氣繚繞,無風自動,在那白衣女子手有如活物般。女子走到病床前,低頭看向床上的何冬,她手執書卷,口中開始敘述現場所見:「往生者,何冬,所錄壽元七十八,現因遭禍事不治而亡,止於二十七,所餘五十一可入丙序;現場查勘,無污氣、邪意入侵,「來世界」空間波動穩定,可增至丙+序;身有缺損,亡有怨念,離時無親相伴,於「往世界」增益值較低,降至丁序。」隨著白衣女子一邊踱步環視四周,一邊口中輕語描述,她手中那書卷便自行記錄著相關內容,並對現場環境也進行著繪圖留存。「現場初勘完畢,最終定序,需待查檔完成!」說完這句話,白衣女子便將手中書卷,伸到了一直獃獃發愣看著這一切的何冬面前,「若無異議,請觸碰完成確認!」白衣女子輕聲提醒道,當看到一時沒有反應的何冬時,黑衣男子再次不耐煩的催促了一聲:「快確認,辦完你這,這家醫院我們還要有三處要去!」何冬是打心底有些害怕這個黑衣男子,但事關自己,即便聽到他那惡聲的催促,仍是鼓起了勇氣,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是不是我確認后,就要跟你們走,再也回不到這了?」見黑衣男子閉口不答,白衣女子介面說道:「是這樣的,確認后,你便正式離開『來世界』,進入『往世界』!」「可我還有事情沒完成呀,我不能就這樣離開,我不甘心!」何冬情緒變得激動起來,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白衣女子聽了這話,眼中帶著詢問之意,仰頭看向了黑衣男子,而黑衣男子此時眼中不耐煩的神情,已變得更加強烈,但在觸碰到白衣女子帶有乞求的目光時,似乎是輕嘆了口氣,隨即微微點了一下頭。「你有七天『確認猶豫期』的權利,也就是說,你能在這兩世界之間,獨自停留七天,並處於既沒進入,也未離開的狀態,但七天一過,若不確認,魂魄離散,兩界除名,永離輪迴轉生!」白衣女子字正腔圓、一臉嚴肅的用著公事公辦的口氣宣讀著相關條款,就像世間警察向嫌疑人宣布:你有權力保持沉默,但你所說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七天內,你所有行為都會被記錄在案,任何不良行徑或是越軌行為都將直接影響你在『往世界』排序等級!」例行公事般宣讀完上述規定,白衣女子便伸出小手指,在剛剛書卷登記過的那一頁上,輕輕一劃,一張帶著絲絲蘊氣、切口處隱隱發亮的紙條便捏在了手中,她遞給何冬,「七天以內,將紙條貼放置自己印堂處,便視為確認,七天一過,沒有確認,此物自毀,並且剛剛記錄過所有有關你的信息,都全部自動清除,你也將跌出輪迴,萬劫不復!」她話音才剛落,一直抱手站立的黑衣男子調頭便向門口走去,頭也不回,白衣女子連忙將手掌再次虛空反轉,那書卷隨之消失,她向何冬略作示意,便轉身緊趕幾步,去追準備離開的黑衣男子的身影。何冬忽然意識到什麼,連忙追問:「可我要如何才能完成想要做的事情?」白衣女子急急趕路的身形一滯,也沒回頭,略一猶豫后回了一句:「兩個世界間,有可以進行雙方溝通的聯繫人,你可以找他幫忙!」說完,便不再有一刻的停留,緊追著黑衣男子的背影,離門而去。
尹世仁的一隻手臂,斜倚在椅子靠背上,整個人像是半掛在了上面,他如同與人嘮家常般得說完這些,那其中的細節,人物間的動作、神情、談話的內容,語氣,就似他親臨了現場一般,表現的活靈活現,刻畫的栩栩如生,等到他停住口,看向萬一森和舒雪倆人時,也正如他所預料一樣,那倆人早已停住了手中吃飯的動作,身體儘力的前傾著,靠向了自己的這一邊,似乎生怕漏聽了他說的每一個字。「這些,全都是這個何冬告訴你的?」萬一森一副仍未從震驚中緩過勁的表情,問道。「嗯......他一開始沒說那麼多,那麼細,但我發現他說話躲躲閃閃的,就威脅他,要想讓我幫忙,就得告訴我他知道的一切!」尹世仁回答道,『』往世界?來世界?排序等級?嘖嘖嘖......世仁,今天聽你說到的這些東西,每一條,都打破了我這麼多年所接受的科學教育認知呀!」一旁的舒雪,也在剛剛那如洪流般的信息浪濤中,被沖卷得七零八落,正在試圖大口的喘氣,來緩解砰砰直跳的神經。忽然,舒雪的神經似被什麼東西突然撩撥了一下,她彷彿是抓取到了某件重要,卻一時又不知如何使用的東西,舒雪盯著尹世仁眼睛,問道:「那白衣女子最後說的,什麼『兩界的聯繫人』,是指你嗎?」,別看尹世仁總是一副孤冷的樣子,在與萬一森的言語交談時,也總是佔據主動權的一方,可一換到舒雪這兒,只要被她那圓圓眼睛里,那故作「成熟、老練」的眼神一逼視,立馬就會變得惶恐無措,尹世仁忙著避開舒雪的眼神,口中一陣語無倫次含糊后,點頭表示認同!
萬一森已逐漸從剛才的驚愕中緩過神來,他心中一邊收集、整理消化著今天所獲得的信息,一邊去問尹世仁:「世仁,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麼?」,一聽是萬一森發問,尹世仁馬上便恢復了正常思路與語氣:「嗯,我答應了何冬,去幫他要回他應得的那部分錢,存給他妹妹的銀行卡上!造成他死亡的原由和補償也幫他了解一下!」,萬一森一邊聽,一邊點著頭,也不知是在贊同尹世仁的做法,還是在確認自己內心中的某個決定,萬一森沉默了一會,把想說的話在心中打了個腹稿,又定了定神,這才開口說道:「這樣看來,這件事情與我們三人或多或少都產生了某種聯繫,姑且不論是巧合還是偶然吧,就我們幾人的職業身份來說,這救死扶傷本就是我們醫者的天職!嗯,現在這個何冬雖已身故,但他自覺冤屈,精魂難安,這才求助於了我們,噢,主要是向世仁你求助,但在這件事情中,我和舒雪熟識的劉衛醫生與孫姐也被牽扯其中,他們到底在這件事情中扮演了什麼角色,為何要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去圖這與他們身份和社會地位並不相匹配的利益?真是同流合污,謀財害命,還是受人脅迫,身不由已?我覺得,我們有責任去找出這個答案來!我出生在一個醫生世家,自幼的家教,便是懸壺濟世,醫者仁心,而我從小多動調皮,時常眼熱的卻是江湖上俠客們飛檐走壁,殺富濟貧,如今你我三人突增這異常能力,難不成真是「天降大任」?所以,對於這件事情,於情於理於責,我們都應伸手相助!」說到這裡,萬一森突然停了停,像是在積蓄著某種力量,「以醫者的仁心、行俠者的仗義,為弱者討回公道,讓霸者受到懲誡!」萬一森說這話時,眼中有光,閃閃發亮,只覺一股浩然的正氣自心底萌發,傳至全身,一種以往未曾有過的使命感讓他感到興奮,甚至不由自主握緊的拳頭都在微微發抖。此時,身旁的舒雪,眼中滿是崇敬之情的看著激情演講的萬一森,她的手輕捂在了胸口上,微微張口的小口,竟是在輕述萬一森剛剛講過的最後那幾句話:「為弱者討回公道,讓霸者受到懲戒」,眼底竟然有些淚光盈盈。尹世仁則一直是饒有興趣的看著萬一森激動的講話,直到看見舒雪那同樣被感染起的情緒表露,他的表情這才有些動容。而萬一森注意到其它倆人的表情時,以為都是被自己方才一番臨時起意,即興有感的情緒所影響到了,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有意為了緩和一下這有些尷尬的氣氛,自嘲說道:「嗯,這個......今天也是我們三個第一次的聚餐,就算是一次團建活動吧,這定綱領,喊口號也是必須走的流程呀!」萬一森停了一下,又接著說:「如果大家有什麼意見或建議,歡迎提出來,我們一起討論,一會回到「瓶子」,我們計劃一下具體方案,我提個議,先讓我們以茶代酒,一起慶祝我們三位「瓶中俠影」正式結盟吧!!」,舒雪立刻歡愉的給予回應,舉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噢,對了,我還發現了一件事情!」尹世仁說話有些支支吾吾,萬一森和舒雪則同時停住了手中的動作,一起看向了他:「我發現,何冬手中白衣女子所給那書捲紙條,不僅是個確認器,似乎也是一件計時器,因為當我讓何冬暫住到我製成的那座「接引玲瓏塔」后,何冬告訴我說,那紙條消失變短的速度明顯變慢了,這也就是說,我做的那座「接引玲瓏塔」,它有減緩那個『往世界』時間流速的功效!」尹世仁舉著手中的茶杯,有些遲疑不決,似乎不確定是否該公布這一發現,或是不確定,他的這一發現,對於他們幾人要做的事情,有沒有影響!可當他說完后,又再一次看到了萬一森和舒雪,張大著嘴巴,眼中滿是驚愕的表情。
時間回到之前,白衣女子緊跟著黑衣男子出了門,剛想要開口詢問男子下一處接引查勘地的位置,卻聽到黑衣男子鼻子里冷哼了一聲,嚇得她連忙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黑衣男子並未放慢腳步,目光也沒回視,沉聲說道:「白柳,今天你的話有些多了!」被叫做白柳的女子緊跟的腳步明顯一滯,有些遲疑的回答道:「黑麻,我也知道今天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可....可我,如今發生的這些事,你也知道,我實在是有些不忍,也覺得『來世界』里應該有人出面干預一下,否則......」那叫黑麻的男子猛得站定了身形,驚得白柳也急忙止住腳步,卻也險些整個人都撲到男子的身上,黑麻低頭看著白柳,冷冷說道:「不要摻和兩界的事,你擔不起這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