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位代理下士
格蕾下午四點左右從教堂回來,在宿舍樓下與我會合。
她車的後座上堆滿了各種書籍,不知是從哪裡搬來的,大多是法律刑偵之類的,但在最上方一個顯眼的位置,擺著一本劍橋版的《第一次世界大戰》。
我們先去醫院辦理了一下手續,阿帕的遺體要從太平間轉移到當地的殯儀館,這一趟主要是和工作人員做對接。相關費用阿帕都已經預支過了,我僅僅是代表直系親屬在一堆紙上簽字。等到處理完畢后,已經是六點多了,我們又繞回到了校園裡吃晚餐。
我本來想請格蕾在外邊吃一頓好的,畢竟這幾天一直承蒙她的關照。奈何手頭太緊,去吃廉價的快餐又太失體面,最後還是格蕾微微一笑:去吃學校的食堂吧。
大學生的食堂採用自助餐模式,刷一下卡就能進去隨便吃,上不封頂的那種,伙食以西餐為主,也有一個亞洲區域。進了食堂大門后,我才意識到:自己壓根不是本校學生。正想從背包里掏銀行卡,卻見格蕾在讀卡器上光速一點:「兩人份。」
飯桌上,我幾乎沒什麼胃口,盯著面前隨便夾來的咖喱飯。周圍有許多學生帶著電腦在坐在食堂里學習,聽格蕾說:很多學生一大早便帶著設備來了,在這裡泡上一整天,一日三餐就這樣全包了,還有免費的空調。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把下午在圖書館石凳上的發現一併告訴了她。
她頻頻點頭,「我覺得你這個解讀,比那幫警察的要靠譜太多。」
「格蕾女士對警方貌似有一定的成見。」我半開玩笑道。我心情一下順暢了一些,可能是因為得到了她的肯定吧。這邊說著,邊舀起一勺黃米往口裡送,結果差點沒被硬米給嗆到。
「當你學習了足夠的政治學與法律知識后,你同樣也會帶著批判去審視權威的,」她捏著叉子,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況且作為以後想成為律師的人,對檢方和執法機構保持足夠的警惕性,也算是職業操守吧。」
「哦?你原來是想考法學院?」
「是的,雖然我績點和文書申請起來都綽綽有餘,但我不想大四齣來直接報考,這樣會失去很多生活的樂趣和探索的可能性,提早步入朝九晚五的節奏。」
我愣了一下——對於自己未來的規劃屬於是五味雜陳。然後將話題拉了回來,「但阿帕的死,確實不應該被簡簡單單地當做「自殺」而草草結案,在這一點上我認為我們與警方的訴求是一致的。」
她熟練地將意麵卷在叉子上,送入口中,「上午在警署裡面,你不覺得氣氛極其微妙嗎?那位光頭局長明顯是想息事寧人,趕緊結案。然而有外力不允許他這麼做。」
「你是說代表聯邦政府的麥克警官?」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我突然想了起來,「是那位穿灰色西裝的大叔!」
她用紙巾抹了抹嘴唇,「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沒怎麼參與討論,又全程在場,仔細聆聽著,如一個監視者。他肯定不是什麼閑雜人員,也不像是專家。他的那一下分析我雖然難以苟同,可觀點很獨到...口音還很重,我判斷可能是美國德州那邊的...這就是來自外部的壓力。」
我點頭認可——難怪我覺得那人說話不像是這邊出生的。
「可那郵件中的四幅畫作,也就是那四個元素,又代表了什麼呢?」我繼而問道。
「完全沒有頭緒,就像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道《血字的研究》中,
那一戰篇記載的含義。」她又補充說:「但我覺得你思路方向是對的。」
我一籌莫展地呆坐在那裡。
格蕾最後吸了一口橙汁,「去見一下我的碩士導師吧,研究東亞藝術史的懷特教授,他曾經和孟教授在一起共過事,兩人和另一位學者還共同出了一篇學術論文。他夏季學期在內陸的西門菲沙大學做課題,辦講座。明天要是有空的話,你去和他交流一下吧,我已經和他提前打好招呼了。」
我眼前一亮:西門菲沙大學?那不是正好,我的發小恰好也在那裡上學。
轉眼到了晚上,夜深人靜,我獨自坐在公共自習室中,反覆默讀著「一戰」的章節。其實我是想坐在外邊的公園裡透透氣,可惜宿舍樓只有一張出入卡,我又不好意思再麻煩別人,只能坐回到了沙發上。
在這次重溫中,受白天那幾幅畫作的啟發,我注意力從場景描寫轉到了人物塑造的字面上。一直以來,我對人文情感方面的意識比較單薄,甚至對相關作品很是排斥,這是打小以來的習慣。在我看來,只有波瀾壯闊的史詩著作,和耐人尋味的推理懸疑小說才值得去花時間欣賞。
這側重點的轉換,還真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貓膩:文中的那位德兵下士。
我掏出筆記本,記下了幾個關鍵的形容詞:「不太標準的德語」「八字鬍」「代理下士」「美術學院」「風景畫」「鐵十字勳章」「奧地利」。
我彷彿被雷劈了一樣,「嗖」地跳了起來,在手機上連忙輸入了一個人的姓名。
某種層面上講,這個人的名字在很多國家已經和「罪惡」和「禽獸」劃上了等號。當然,他的崇拜者在世界範圍內也有不少,他們通常與「血統純凈」與「極端民族主義」的標籤掛鉤。
屏幕上,那個人的生平緩緩劃過,與那幾個形容詞一一對應。我手心開始冒汗。
這就是阿帕在《血字的研究》中想要隱藏的秘密?還是這只是無關的一個巧合?
此時,樓下隱隱傳來了車輛的聲音。我緩過神,悠悠爬到了窗戶前,只見一車輛緩緩駛到了宿舍樓下,停在了入口處,隨後熄了火。
是一輛警車。
車門打開,只見一個熟悉的聲影從車上踏了下來。
是斯托克警官。
我抱著書本,趕緊躲到了窗帘后。
在霓虹燈下,他身形更顯消瘦,拉長了的黑影略為詭異。他抬頭環視了一下宿舍樓,深凹的雙眼如禿鷹一般,隨時感覺能捕捉到哪怕是最輕微的異樣。
他在原地凝視了一會兒,沒有走動,然後扭頭回到了車內。
警車啟動,逐漸淡出了視野。但我十分確信,他是往阿帕的克里胡爾教學樓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