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最不可思議的收穫
孟謠沖我笑了笑,用標準的國語說道:「好久不見。」
她還穿著旗袍,顏色卻換成了藏青,與她雪白的肌膚在夜光中對比鮮明,上邊還套著一件深藍色的貴婦大衣,衣領毛茸茸的,不知道是哪一個動物的毛皮。我特意關注了一下格蕾的目光——她果然見此露出了不適。
我上車時沒吱聲。這位比我小兩歲的堂妹秉承了孟家一貫的陰陽怪氣。再者說,這當務之急是趕緊從警察手裡溜之大吉。我們三人擠進後座后,門都還沒完全關上,司機就一腳油門,呼啦沖了出去。
這德系高檔車的引擎,真不是吹的。
我扶起畢索爾,幫他疏通了一下呼吸,這才發現,坐在司機位上的原來是大哥孟捷。
他們倆怎麼穿到一條褲子里去了?一個在東海岸的紐約曼哈頓長大,另一個則在加州的洛杉磯,兩人應該不會有什麼交集。
也許富人的世界是相通的,而窮人的世界各有各的苦逼吧。
「喲,這才剛來幾天,就已經有小夥伴了?」孟謠仍持扇子,回頭用銳利的目光注視著我們。
我確認了後視鏡中沒有警車追來,這才穩下心來相互介紹了一下兩班人馬。
介紹到孟捷,他皺起眉毛,再次重申:「叫我維克多。」
而孟謠也沒給我留絲毫情面,特意用英文字母重拼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完全把我兩位朋友當成了智障。
「Y-A-O-M-E-N-G」畢索爾認真地重複著每一個字,突然坐了起來。「姚明!」他樂呵呵地做出了一個投籃的動作。
孟謠則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你們怎麼在這兒?不是去阿伯丁聚會去了嗎?」我問道。
「呵,純屬浪費時間。」孟謠看向了窗外,「那幫人除了會拍一拍老太爺的馬屁以外,剩下也只有討論有的沒的東西,譬如吹噓一下自己小孩的大學排名,或是嘲笑一下窮人們的不幸。」
「但你們為什麼會來這兒?」我追問。
「那還用說?當然是來找點樂子嘍,好不容易來這大北方一趟。」她的秋波眉一上一下,彷彿也在說話。「看孟家三公子大半夜地干起了挖墳的工作,真是一道別緻的風景吶!」
「你們一直在跟蹤我?」
「別說得那麼難聽嘛。」她「嘩啦」展開扇子,在臉頰邊揮了一揮,「倒不如說,是想找機會加入你們的冒險遊戲。」
「什麼遊戲?」
她回頭盯著我,表情突然嚴肅了起來,輕輕念道:「西南雪山腳,黃泉奈何橋...」
我只覺渾身綳起了雞皮疙瘩。余光中,格蕾也警惕了起來。
孟謠沉默了片刻,又為之一笑。「墓地——不得不承認,你阿帕的想象力是真的豐富啊!」
我怒視著她。「這件事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沒關係的話,你親愛的阿帕也不會要求律師當中公布這份遺囑吧?」她盡顯得意的姿態。我無言以對——她說的不無道理。
這個機靈鬼還倒打一耙,反手便露出了一個楚楚可憐的表情。「哎,好歹我們還算是親戚吧?」她轉用國語悄悄說道:「你不會真的打算相信這幫唯利是圖的洋人吧?」
格蕾當即插道:「我聽得懂中國話,孟小姐。」她擠出了一副「有被冒犯到」的微笑。
孟謠淡定自若的面具首次有了破裂的跡象。
「他們是我的朋友。而且說到「唯利是圖」,
恐怕你是最沒有資格去評判別人的吧。」我有些哭笑不得,聳了聳肩。「也無所謂了,你要硬說是「遊戲」那就是了,反正也到此為止了。」我給她展示了一下那空空的黑匣子,希望她能趕緊死心。「呶,一無所獲。」
不料孟謠笑著看了一眼孟捷,隨後打開了儲存箱,從中取出了一份類似文件袋的東西,遞到了我的面前。
「遊戲才剛剛開始呢,二哥哥。」不待我接過,孟謠直接一鬆手,袋子從她手上滑落,「撲通」一下,正正好好地掉進了黑匣子中。
兩者的大小堪稱完美。
「這是什麼?」格蕾湊過來問道。
孟謠閉上眼睛,用扇子遮住了嘴巴。「我最喜歡中國一句古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扇子上還真有一隻金絲雀一樣的良禽。
再審視那袋子。它是一個泛黃了的檔案袋,紙質柔軟,皺巴巴的,像是被水浸泡過的熟柿子,表面積滿灰塵,應該是封存了有些時日了。袋子被折成一半,舒展開來,只見案頭一個硃紅色的圓章,像是火漆,當中印著一個篆體字,不知為何種寓意。
畢索爾輕輕問道:「這個字是啥意思?」
「樞」
我在空中比劃著,然後和他解釋:「可以是核心的意思,也可以是機密的意思——總之,很重要。」
袋子的封條已經被拆開,見孟謠滿是期待的雙眸,也不難推斷是誰幹的了。
我慢慢拿出了裡邊的內容。先是一沓顏色不同,大小不一的紙張,在手機燈光的照射下,看到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漢字,應該是筆記,紙張甚至都不是統一的長方形,被一條掉了色的勛帶捆縛,看起來彷彿是從各樣書籍里撕下,東拼西湊出來的。
我打量起那一沓筆記。翻開至第一頁,左上角寫著:「第壹卷」。初看這格式,我還以為是什麼未被解密的檔案,或是某機構的一手研究材料。可原文開頭的前兩行與主文分離,標註著日期與地點,感覺更像是日記本的殘頁。
字跡像是阿帕寫的,有些隨行,好似草書,應該是他留給我的沒錯了。但這筆記的時間與地點未免有些熟悉——熟悉到我以為鏡片花掉了。
「公元一九一八年三月二十四日,
法國北部,索姆河前線」
我迅速翻過了「第壹卷」筆記的內容,嘴裡斷斷續續地默念著。這內容竟然與「復仇天使」那一章完全一致!而且從失色的字跡上來看,這極有可能才是原本。
這真的是我做夢都不會想到的境況——一個最不可思議的收穫。
我默默將這沓筆記交到了格蕾手中,沉吟了片刻,貌似意識到了什麼,抬頭略帶挖苦地問孟謠道:「既然黃雀都逮到蟬了,為什麼不直接把它吞掉,而是拿出來與螳螂分享?」
孟謠大聲打了一個哈欠。「你知道的,我看到社科文學這種書獃子才會研究的東西向來會打瞌睡,」她輕輕錘了一下孟捷,「這位笨蛋又是一個中文盲,這份文檔在我們看來就是一份天書,和廢紙沒區別...你說得對,我們要是能看懂,肯定不會回過頭來找你了。」
我愣愣地點了點頭,目光落回到了檔案袋裡。除了鈔票以外,好像還有幾片零散的厚紙,我方才居然沒有發覺到。
帶到光下,發現其上到紙質顏色,下到字體格式,都與「第壹卷」的一戰篇出入極大,彷彿來自不同時期,出自不同筆者所撰寫的。
這第一頁上面赫然寫著「第貳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