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水與雕像
林間寒意四起,籠罩在一片不詳的氣氛下,小道上有淺淺的車印,雨點中能依稀聽到泉水奔流的聲響。
我們跟著麥克來到坡下,途中與形似記者的人員擦肩而過。
森林外圍是一處淺灘,砂石和散落的樹榦讓我想起了維多利亞碼頭,眼前卻是泛綠的池水,對面則是霧霾環繞的群山,如同一個內湖。聽警官說,這裡的溪流直通海灣。
灘上又聚集了一些人,圍在一輛大型拖車邊上,當中最顯眼,即刺耳的,莫過於那三頭棕黑色的警犬,不停對著水面大吼大叫,好像這湖裡有水怪似的。
我也是走近了才發覺,它們是對著拖車後面掛吊的另一輛車子急躁不安。那車頗為眼熟,有些年代感的黑色轎車,再過去便能看清車頭上的「福特」標誌。
這車窗門緊閉,上下濕漉漉的,還不是被雨水打濕的那種,而更像是浸泡過的。裡面空無一人。
我看到了馬洛尼探員,他身披呢子衣,正蹲在地上採樣。與他穿著相似的還有兩名男人,在另一邊檢查著輪胎,可能是他從美國帶來的同事。科爾亨警官則站在不遠處的灘頭抽著煙,半隻腳在池水裡。
見我們來,馬洛尼微微點了點頭,站了起來。「你們來得正好。」
「沒能找到懷特教授嗎...」格蕾盯著車身。
「車輛是今天下午兩點被定位到的,巡邏的直升機在空中掃描到了半露在水面上的車尾。」
「這我們早就知道了。」格蕾向手心內吐了一口熱氣,「當地新聞已經將這刊登在網上了。」
馬洛尼稍許不滿地望向麥克。
我打了一個寒顫。又一學術界的精英出事...還是阿帕的同僚,算是半個老熟人了,對他的死可能還知曉一些內情,而如今下落不明,車子從市區一路開到了這荒郊野外的地方。
馬洛尼讓我們再次確認:這車是否是懷特教授的。「畢竟監控錄像里所能呈現的,和肉眼往往會有偏差。」他強調說。
格蕾十分確定道:「我和教授的關係不是一般的好,不止一次坐過他的車子,很清楚這裡頭的內飾布置,」她指著副駕上的一塊破損的座皮,「你們瞧,這是去年冬天時,被一隻誤入車內的浣熊給抓出來的——我親眼所見。」
馬洛尼的同事接著說:「哦,如果是這樣解釋的話,那這輛車真的就沒有什麼問題了。車中的物理硬體保存完好,剎車發動機等都能正常工作,裡面也沒有血跡,或是任何打鬥的痕迹——除了這塊划痕外。」
見物證搜集的差不多了,麥克便安排起拖車的下一步工作。
一直在抽煙的終於加入了我們。「這半個月...呼,太令人疲憊了。」他搖了搖頭,「這難不成又是一場自殺?」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尊敬的科爾亨警官。」馬洛尼在備忘錄上奮筆疾書著,「再說了,他若真有輕生之意,恐怕也不會在這裡了結自己,對吧。」他抬眼瞄向格蕾。
「那有沒有可能是綁架?」
「這是當下最合理的推斷了。」馬洛尼說,「教授受也許是到了某種刺激,結果剛參加完孟教授的葬禮,便驅車回往他老家惠斯勒。然而不幸在途中被攔截下來了。」
麥克附和著,「是的。要不然,我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半中腰會棄車。老教授總不能徒步走到惠斯勒吧?」
馬洛尼道:「切記,這個暫時不要對外公開...」
我則說:「懷特教授留下了一個「潤」字,
說明不禁他想要逃跑,而且肯定是提前知道了自己會有危險...既然想要擺脫危險,那為什麼不直接聯繫警察得到庇護,而是孤身一人開到了這個的地方?」
「這才是本案的關鍵。」馬洛尼合起了本子,「而且我越發預感:這與孟教授在離世前的心態恐怕是一致的。」
不愧是調查局裡出來的,歸納總結實屬一流。
馬洛尼又道:「哦對,剛好說到這...我還希望你們能再幫我確認兩樣東西...之後也不好意思再打攪了。」沒等我們答應,他就向另一位同事招了招手。
和一周前他們給我閱覽阿帕的遺物一樣,懷特教授的物品也被密封在了透明的樣本袋裡。
探員拿出了一沓類似卷宗的紙張,「這些是在儲存箱里找到的,與幾張報紙和毛巾裹在了一起。」
我迅速過了一遍。不難看出是學者的研究手稿,大部分關於油畫發展史,然而從倒數第三頁始,文案變為了我爛熟於心的古典歷史內容,所記述的正是大圖書館和雅典衛城的資料。
在最後一頁的右上角置頂位置,有一個用紅字大大書寫的一個「水」。
「水...」格蕾邊思考,邊和警官們解讀這個漢字的意思。
科爾亨道:「這不是明示他自己要投水自盡嗎?」
馬洛尼露出無奈的神情。
「這紅字不會是他的...」我謹慎地問道,有點被我阿帕那份血字遺書給搞出陰影了。
「放心,這是正常的紅筆。」麥克安慰道。
透過其他人的眼神,我相信他們個個都無比清楚,這個「水」字背後的含義。
懷特教授這是自行推出了「焚書坑儒」這條隱藏信息...還是單純想要特指阿帕?
接著,他們帶我們查看了第二件物品。
一塊銅色的雕像,很像那種動漫手辦——雕刻的是一頭貓頭鷹。
無論是表情,動作,乃至翅膀末梢上的羽毛,都與阿帕辦公桌上的那頭貓頭鷹完全一致,然而雕紋精美,不像是工業化流水線式的生產模式,應該是手工製作的。
馬洛尼道:「不僅如此,我們還從「五·一二事件」中遇難的四位教授的家中,也找到了大小不一的貓頭鷹像,各一個,宛如一個俱樂部會員的證明——當然,懷特教授的這個是最小的。」
他隨即詢問我們有關「貓頭鷹」的來歷。我只能說是一位外國學者贈送的,而格蕾對懷特教授的這個小手辦可謂是一無所知。「他從來沒有和我提及過。再者說,貓頭鷹本是智慧與知識的象徵,擺在一位大學教授的案頭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我當初看到孟教授的那一款,只是覺得很逼真而已。」
麥克補充說:「可當教授們都擁有一模一樣的雕像,而且相繼因不明原因離開了人世,那性質就變了。他們六人不再只是簡單的「同僚」,「同事」之間的關係了。」
我注視著懷特教授的車,雞皮疙瘩開始蹦起來了。
「四位被槍殺,一位自殺,一位失蹤...」馬洛尼站起來,斷定道,「這是一起跨國的,針對一個特殊學術組織的一場秘密謀殺。」
那三頭獵犬叫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