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二句緊跟著問出:「哪個混蛋?」
終憶瞪他一眼,擦肩而過時才道:「怎麼能說人家是混蛋呢。」
徐桉遠面朝她,幾乎是側著身子在走,脫口三問:「為什麼從沒聽你說過?是誰?我認識嗎?」
她不吭聲,從他的角度看,女孩眼帘下垂,低頭邊走邊踹小石子,像在為這個問題感到害羞。他只覺得天蒼蒼野茫茫,萬物皆悲涼。奈何周帆盡那小子還在前頭大喊:「我好幸福啊——」
「我覺得不靠譜。」他篤定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別亂說。」
他一副「你很有可能被騙了」的表情,喋喋不休起來:「你不能光看臉,還有人品和能力,你的眼光,說不定那人一點都不帥,只有你被迷得暈頭轉向。」
「我的眼光怎麼了?」終憶神情無異,誠然道,「我喜歡的人,在我心裡就是最好的。」
情緒一直處於高點的人,忽地不說話。日暮西陲,轉眼天色暗藍一片,有路人自小道對面而來,能感應到來自他們探尋的目光。晚風在麥田裡打著轉兒,她於心不忍,借著整理凌亂髮絲的動作,偏頭看他一眼:「你怎麼不問我,他叫什麼名字?」
「我不想知道。」徐桉遠鬱悶地回。
她輕嘆一聲:「還能是誰,不就是——」
「等等。」他及時打斷,像在做最後的掙扎,「你別、直接告訴我。」
「為什麼?」
「至少……讓我猜一下。」
「噢。」她在黑暗中點頭,就這麼以最接近彼此的距離,走完這段充滿彆扭和隔閡的路,低頭辨認腳下小台階時,他突然道:「他對你好嗎?」
明明是輕聲問句,咬字卻重。
終憶一瞬踩空,下意識伸出手拽他衣擺,抓住的不是那層布料,而是他的手,寬厚有力,滾燙的男性力量。
「好啊。」她在心底輕呼口氣,手從他掌中滑下,「挺好的。」
「原來挺好的就能把你騙走。」徐桉遠握過她的那隻手抄進口袋裡,轉過身時,手機電筒燈照著眼前的路,他走在前面,光在腳下,為她引路。
終憶看著他背影,心底悄悄念出兩個字:傻子。
這一次對話后,直到回到周帆盡奶奶的院子,他都再沒吭聲。晚餐氛圍明顯不對,周帆盡神經大條,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遠哥,你能領養我,當我家長嗎?」
奶奶失笑拍他後背,徐桉遠回答:「我不符合條件。」
「條件是什麼?」
「至少得先有妻子。」
周帆盡撅嘴,咬著筷子眼神鎖定終憶,果不其然來了句:「小憶老師,你覺得遠哥怎麼樣?你想給他當媳婦不?」
終憶遞去一個涼颼颼眼神,他選擇性無視,亦或是解讀不出其中深意:「多好啊,這樣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別瞎說,好好吃飯。」徐桉遠蹙眉揪他耳朵,往他碗里夾了塊雞肉,「不要總是隨心所欲亂說話,給別人添麻煩。」
如果說朝氣蓬勃的徐桉遠如潛水的藍鯨,沉悶不語的他便如那浪花拍打的礁岩,一個自由自在,一個毫無生氣。他身上流動的氣息太鮮明,她不想發現都難。
周帆盡的父母在晚飯不久后就趕到,一家三口在房間里談話。門開后,能看見小男孩的眼眶泛紅,一句話也不說,反倒是伍雲疏語氣平和,向終憶解釋:「我休了年假,會陪他在奶奶家住幾天。小憶老師,這兩天很感謝你們的陪伴與照顧。」
二人也算功德圓滿,當晚乘著最後一班大巴車返回市區。
窗開半扇,風掠過人面,帶著夏夜的溫柔與愜意。終憶睡得迷糊,頭一顛一顛的,兩次磕到窗玻璃,睏倦地睜開眼后又閉上。
第三次,一隻手及時墊住,隨後輕輕扳動她的頭,朝另一側肩膀上靠。徐桉遠微側頭垂眸看她,竟生出一種寧願此間循環無歸期的感覺。
將近十一點,二人抵達市區客運站。車站和夜市是晚間依舊人流如潮的地方。終憶伸著懶腰打哈欠,徐桉遠拿出手機約車,在目的地那欄十分順手地敲上她家地址:「先送你回家,我再走。」
「不回。」她說完,扯了下他的衣角,彎眸看著他,「有點餓了,要不要吃夜宵?我請你。」
徐桉遠即將按下「呼叫」的手指頓住,自上而下睨她:「你怎麼不找那個男的出來陪你吃?」
「找別人幹嘛,不想找。」她反倒是說,「你不願跟我一起吃夜宵?」
說不出「不想」,這兩個字於他而言就像「你別喜歡他」一樣,壓在心口千斤重,寧願自己憋悶,也不願惹她不快,給她平添麻煩。他刪除目的地,同時切換另一個軟體:「想吃什麼?」
「想吃燒烤,喝啤酒,最好再來點滷味。」
頭尾兩個倒還行,中間那個簡直是暴擊。徐桉遠抿了抿嘴角,沒當眾回憶往事,很快從花里胡哨的圖片里選出一個距離不遠,評分不低的江景燒烤店,屏幕對過去待她閱覽,得到她首肯:「好,就去那。」
玻璃杯中盛滿橙黃啤酒,滋滋冒著白泡,一口入喉,新鮮、醇香、刺激的口感在舌尖炸開,冰涼的液體與滾燙的血液形成反差,有一種破裂的快感。
她喝完一杯時,徐桉遠已經抬眸,緊接著第二杯、第三杯……第五杯下肚,他說什麼也不肯給她再點,事實證明他的決定非常正確。
江邊的夜景挽留她,迎面拂過的風吹不醒她,她伏在他背上,側臉挨著他肩膀,若有似無地嘀咕:「吹風,風吹,好舒服哦。」
「你故意的是不是?」徐桉遠抄著她兩條腿,無奈的聲音響在前方,「吃飽了不想走,借著酒勁使喚我背你,好好的車不坐,一定要徒步過橋。」
「會吐,不行。」她皺著小臉,蹙眉反駁他,那聲音委屈中帶著絲軟綿綿的任性,甭管別人怎麼說,聽在某人心裡,讓他背著她游過這條護城河,都是一萬個願意。
「誰讓你喝這麼多。」他聲低幾分,不是責怪的口吻,而是嘆息中藏著縱容的意味,「說要給你點飲料,你硬是不肯,那個啤酒有什麼好喝的,明天我就買一箱送到你家,天天晚上陪你喝個夠。」
「好呀。」她笑嘻嘻地應,下巴擱在他肩上,頭晃得東倒西歪。
「好個鬼。」徐桉遠把人朝上顛了下,繼續緩步朝前走,「不要大晚上和男人出來喝酒,認識的人也不行,要是有男人晚上約你喝酒,直接拒絕,不是什麼好人。」
「沒有哦。」
「嗯?」
「沒有人約我。」
她的鼻息撲在他頸邊,淺而均勻,是陣陣夜風也吹不散的燥熱。肩背手臂緊繃著,他心猿意馬,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夜燈斑斕四射,所有的一切都成為他世界里的背景畫,唯有她。溫熱的綿軟,起伏的呼吸,斷片的囈語,這才是他故事裡的女主角。一直是她。
「你喜歡他什麼?」
沉澱整夜的一句話,終於在此刻,在她不清醒卻最容易說出真話的時候問出。
「嗯?」她的臉頰蹭了蹭,找到合適的地方繼續貼著。
他頓了會,繼續道:「你喜歡那個人什麼地方?」
「帥。」
「敷衍。」他低哼了聲,極度不甘,「長得帥的多得去了,就沒別的優點?」
「那就是……身材好。」
徐桉遠:「我就知道,你最容易被騙,下次叫他出來,我幫你把關。」
終憶在他肩上搖頭,他能感知到那個動作,下一秒迷糊的聲音在說:「不用,我馬上要告訴他了……在他生日的時候。」
「告訴他什麼?」徐桉遠眼神黯淡,低聲道,「告白?」
她低低地應了聲。
像是一團棉花塞在心口,知道它是柔軟的,可依舊堵悶。
「所以你說不用,是心意已決,還是怕我嚇到他?」他心中苦澀,仍顧念著她,「要是輕易就被嚇到,該跑的人是你,笨蛋。」
在他看不見的視野盲區,終憶緩緩睜開眼,街燈入眸,清明柔和:「你呢,你喜歡什麼樣的?」
「你問這個幹嘛。」他情緒低落,覺得她就是一時興起,即便他回答,第二日醒來也忘得一乾二淨。
「你知道我的,我也想知道你的。」
「我不知道你的,你也不用知道我的。」
「你知道呀。」她說,「我喜歡帥的,身材好,對我也好的。」
能有我帥?能有我身材好?能有我一心一意對你好?徐桉遠心中的小人在叫囂,面上卻冷酷無表情,只因不想在她面前太卑微,還得保留點氣勢會會那個肯定不咋地的男人。
「說呀。」終憶偏過頭,食指戳他臉頰。他目視前方,鼓一口氣將她手指彈開。
她沒料到他是這個反應,頓時咬唇笑了,食指再戳,他再頂,一來二回倒玩起了這個幼稚的小遊戲。
長橋走完,這段獨屬於二人的午夜時光,就要抵達終點。徐桉遠背著她在路邊攔車,遠遠一輛空車牌的的士朝他們駛來,漸漸靠向路邊時,他突然低聲道:「我喜歡笨的。」
背上的人沒有動靜,像是睡著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又一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慢慢彎起唇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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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說一下吧,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