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 事以密成

章十二 事以密成

「侯爺,將軍府的小爺從後門走了。咱們的人已經跟上了。」

「江鴻不會讓咱們跟著的,不過我猜他要去皇恩寺。飛鴿去信,告訴那僧人見機行事。」

「是。」

江鴻一路甩著身後的眼線,真覺得京城裡做什麼都不自由。做哥哥的探望妹妹,多簡單的事,還得七拐八拐把身後的尾巴甩掉才能出城。

到了皇恩寺山門處,他不好和守山門僧說明自己的身份策馬上山,便和尋常香客一樣,一路走台階到正門。進門之後,他才想起自己不知道禪房在何處,便隨手抓了一個旁邊掃地的僧人。

「請問小師傅,禪房怎麼走?」

「禪房?施主,禪房不對外客開放。禮佛只在前殿即可。」僧人打量了一眼江鴻的平平衣著,並沒有直接告訴他。

江鴻只好說:「我是將軍府派來給嘉柔公主送些東西的,但我家引路的人走得急,寺中人太多我尋不到,所以才向小師傅問路。」

「原來如此。請施主隨我來。」那僧人把掃帚立在牆邊,念了聲佛號示意江鴻跟上。

江鴻很是不喜皇恩寺中的僧人也要見人下菜碟,也就沒深想這僧人連個信物都不看就信了他,直接帶他去禪房。

僧人一路帶著他往嘉柔公主的住處方向去,還好心地接過他提著的兩個籃子。但江鴻在遠遠的看見隱在樹影之間的暗衛之後,便推辭了想要詢問他具體是哪家僕人的僧人,徑自往那個被重重保護的小院去了。

嚴格來說這一小片禪房都是皇恩寺划給皇家休息禮佛的禁地,等閑僧人尋常並不能往這邊來。有了給江鴻引路的這個合情理由,本不應該在這一片遊盪的僧人也就沒有引起監視閑雜人等的暗衛的注意。

魏懷恩不是真的在此處,所以護衛和宮人自然少了許多,也就讓熟悉皇家禮制的僧人看出了些許端倪。

「水鏡?怎麼是你?」江鴻見到穿著魏懷恩衣裙的水鏡被驚了一跳,「你家殿下呢?」

「江小將軍,水鏡有禮。」水鏡請他先坐,「水鏡一介女官,不能泄露主子行蹤。小將軍可去詢問江將軍,還望小將軍不要張揚殿下不在皇恩寺的事。」

「嘉柔不在這?」江鴻有些頹喪,騎著馬左躲右躲身後的眼線,又帶著將軍夫人沉甸甸的兩個籃子上了山,現下卸了力氣,也就不管什麼坐姿,大剌剌地抬起一條長腿踩在椅子上。「可惜了我大老遠跑過來替我娘給她送這些,你們點點裡面的東西自己給你家主子送過去吧,我就不再跑了。」

「小將軍放心,殿下也一直想著夫人呢。」水鏡招呼了幾個宮人進來把兩個籃子提了下去,在江鴻喝完了兩壺茶之後,客客氣氣地把他送出了院門。

白鴿飛進定遠侯府,管家破譯了密文之後急匆匆送到嚴維光的書房。

「人數不對?」嚴維光細看之後,把密信碾成紙卷,踱步到香爐旁扔了進去燒成灰燼。「這事不對勁。撥二十死士,今晚去皇恩寺探探虛實。」

「是,小的這就去辦。」

「告訴他們不必傷人,但是給他們看看嘉柔的畫像,最好能把她從山上給我嚇回來。」

「是。」

今日朝會,太子因病未能上朝。所以到了午後,魏懷恩才得知玄羽司,特別是蕭齊被御史台狠狠地參了一本的事。

「哈哈哈,你再說一遍,那個明州府令怎麼了?」魏懷恩午睡剛起,倚著床上的大迎枕笑得花枝亂顫。

來報信的徐內侍長得有些嚴肅,是魏懷恩身邊的老人了,今日卻也壓了壓嘴角,盡量用平靜無波的聲音重新敘述道:「明州府令欲把獨女獻給蕭副使,御史台以此為口子,參玄羽司中閹豎無恥,不僅行捏造構陷之事,還借威勢徇私枉法,以逞私慾,辱官員顏面……」

「行了行了,今兒我沒上朝,後面御史台怎麼罵就別說出來污我的耳朵了。說說那個明州府令吧,他怎麼回事?」

「這……」徐內侍面露為難,「老奴不知,但既然是玄羽司的官司,殿下不如親自問蕭副使?」

「成吧,你下去吧。」

魏懷恩待徐內侍出門之後,伸了個懶腰隨便簪起了頭髮下床。東宮中冰例足夠,但向來體熱的她還是只在齊胸裙外套了一層輕紗便在寢殿里美人榻的小案上看起了這幾日的公文摺子。不知不覺就到了掌燈時分。

「主子。」蕭齊顯然又是洗過了澡之後就匆匆過來的,魏懷恩聽見他的動靜,鬆了松伏案太久有些酸痛的脖頸,抬頭喚他:「今日蕭副使怎麼這麼早?那個姑娘呢,怎麼不帶來給我瞧瞧?」

蕭齊一聽,以為她覺得自己擅權太過,撩袍跪在塌下解釋道:「主子,奴才當時就拒絕了明州府令,那老賊是因為與山賊勾結打劫過往商隊的事被奴才抓到了把柄,才想出了這個蠢招的。」

「哦?既然蕭副使沒有,這事情又是怎麼傳到御史台耳朵里的?明州府令既然犯了法條,怎麼還能怪到你們玄羽司頭上?」蕭齊沒有穿戴官服,只戴了黑色襆頭,穿著窄袖藍袍,沒了上次見面的肅殺張揚,倒像是個尋常讀書人。魏懷恩坐到榻邊,光著腳尖輕輕點在腳踏上,微微前傾同他說話。

蕭齊有小心思在,想要靠近魏懷恩自不必說。而魏懷恩,聽其他宮人心腹彙報時甚至不會專門為他們放下手頭的事,但只要蕭齊來,她就不知不覺想要離他近些。

「因為,明州府令背後是定遠侯。」蕭齊壓低了些聲音,稍稍跪直了身子攏著手在她耳邊說著,「奴才是從那府令家中的密信查到的,他家的老管家的獨子一直負責和山賊的來往,卻在去年朝廷下剿匪令時,被府軍誤殺。所以奴才借著這件事,已經讓老管家成為了玄羽司的眼線。等有能牽扯到定遠侯的把柄的時候,再抖出來也不遲。」

蕭齊話音剛落,就被魏懷恩狠狠一推,猝不及防地坐在了跪著的兩腿上。因為說起陰謀詭計而眯起的鳳眸不可思議地睜大,但面對魏懷恩燃著怒火的眼睛,他連忙俯身請罪:「主子息怒,奴才……」錯哪了?他錯在哪了?得趕緊想出來啊!「奴才不應該擅作主張,請主子懲罰。」蕭齊其實想不出自己錯在哪裡,但話說得卻極其誠懇,讓魏懷恩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無處施力。

「明州山匪猖獗,久剿不絕,你可知道?」念及他全是為了能夠抓定遠侯的小辮子,也是為了她的命令,魏懷恩嘆了口氣,耐心地開口。

「奴才,略有耳聞。」蕭齊不敢抬頭。他在皇宮之中度過了人生的大半歲月,即使有機會在玄羽司里任職,惡補朝野內外大事小情,也不能夠在數月時間裡,真的把自己的心境揉進從紛繁的公文急報里。

幾個數字,加上寥寥幾語,散在朝堂上動輒幾萬幾十萬的的大單位里,小得不值一提,卻是明州百姓十幾年的苦難。

魏懷恩見不得他為了幾個大人物的陰謀算計,就繼續養虎為患。更見不得他為了讓自己的復仇更乾脆,就任由御史台將好不容易才立起來的玄羽司貶的一文不值。

「明州府令該死,留著他的確有用。但是明州百姓何辜?來往商隊何辜?蕭齊,不要因為放長線釣大魚,就對你發現的爛瘡視而不見。我可以等,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是太子,都是魏懷恩,一樣錦衣玉食地活。可那些供養整個國朝的百姓呢?你多放任他們受苦一天,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走投無路,賣兒賣女。玄羽司不是只為了廟堂之中的大人們的利益才設立的,而是為了讓他們時時警醒,不敢欺上瞞下、目中無塵才誕生的,你明白嗎?」

魏懷恩抬起腳尖踢了踢他的肩膀,讓他起來。「你做得很好,每一天都遠超我的預料。」她拍了拍剛才用力推他的地方,不知道自己以為的恩威並施其實讓他的胸口激動到滾燙。「山匪要剿,不過可以暫時放明州府令坐一段時間。財帛動人心,讓老管家好好盯著,等風頭過去了,一定能截獲定遠侯他們往來的信件。」

蕭齊見魏懷恩又坐回了小案前,知道她已經不再為他的失誤發怒,便站起身來,自覺走過去為她磨墨。但小案擁擠,只是批閱公文還勉強夠用,要是想寫摺子卻施展不開。魏懷恩才寫了幾個字就覺得筆力不夠,她和魏懷德的字同出一脈,但常因心境所困而不如哥哥的字昂揚飛舞,寫幾個字還好,一旦篇幅變長,就不得不站在書案前才能讓字跡不露馬腳。

所以她把筆一擱,摟住了蕭齊的脖子:「抱我去書房,就不罰你了。」

蕭齊幾乎忘記了應該如何呼吸,僵硬地伸手托起她的膝彎和后腰,端端正正地打橫抱起了她,就像托起了一團纖雲。魏懷恩卻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甚至還在路上一邊晃蕩著沒穿鞋襪的足尖,一邊用一隻手抓了抓他好不容易鍛鍊出來的胸肌:「玄羽司的人就是不一樣,我早就覺得你壯實了不少,現在來看果然是,不錯不錯。」

蕭齊挺了挺胸膛,每一步都走得四平八穩,想把這段不長的路牢記在心間。

有他在,她一輩子都可以肆意光著腳,他願意做她的雙腿。

但是等會就要讓明豐跟他一起去庫房裡挑幾卷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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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朱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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