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矢秀才百貫求半盞 李公子一文換九車

二 矢秀才百貫求半盞 李公子一文換九車

方氏不說話,許久后才問道:「那你剛可見到他人沒有?」周乙道:「不讓見,任我說破天也是無用。后央求半晌,才告訴了我些內情,只說怕要吃大苦頭了。」方氏道:「這卻如何是好?若那捕快們使起刑來,這一夜還不把他打殘了?」周乙道:「也該讓他受些皮肉苦,好長記xìng。」方氏往外就走,周乙道:「幹什麼去?」方氏道:「我要去見他,定要救他出來。」周乙急道:「大晚上的,找誰去?再去捕營鬧,怕你也要受牽連!」

方氏落淚道:「難道眼看他在那裡受罪?」周乙道:「行了,別嘟囔了,又有何用,明rì一早我想辦法吧。」方氏道:「不行去求求老爺。」周乙道:「老爺那邊和捕營也說不上話,這事我自有打算。」方氏哀求道:「他是我親兄弟,你定要幫他啊。」周乙道:「不要婆婆道道了,我自會想法救他的,不過現時候太晚了,明rì天亮后再說吧。」方氏道:「不成,我一定要去看看他。」周乙拉住道:「去也白去,先歇著吧,有事明rì再說。」

方氏無心睡眠,只坐著那裡垂淚。周乙拉她道:「來,快睡吧。」方氏仍坐在那裡不動。周乙就解她衣裳,撫弄她下體。方氏氣道:「你還有心這些!」邊說邊將周乙的手摔道一邊。

周乙罵道:「臭婆娘,什麼瘋?」硬將她拽到床上,方氏用力掙扎,被周乙扇了兩耳光,按在那裡,**了一回,之後丟開手自去睡了。方氏坐起來,淚水如斷線之珠掉落,直哭了半夜,那周乙則鼾聲相應。

轉天清晨,方氏早早的就去燒火做飯,待周乙醒時,飯已做好了。周乙洗漱后,吃了飯,道:「你在家等我消息吧,可別亂跑,倒壞了事。」方氏拿了錢袋來,周乙帶在身上,牽了馬往外走。

周乙出了院門,翻身上馬,回身對方氏道:「快回去吧。」而後策馬前行。出了巷子口,剛走不遠,卻與迎面而來的一匹馬打個對頭,一看,卻是馬千里。馬千里道:「周兄,小弟正要去找你。」邊說邊下了馬。周乙也下了馬,二人來到一旁僻靜處。周乙道:「昨rì我等一起吃酒,我走後,你們去了哪裡?那方升被捉了,你可知道?」馬千里道:「怎麼不知,當時我就在場。」周乙聞聽,忙問詳情。

馬千里看看左右,道:「昨rì周兄走後,我與方升到了貞一樓。結果正遇到捕快營的捕快們在那裡綁了貞貞用火烤,方升看不過,就上去相救,惹惱了捕快們,就來打方升,我待上去相幫,卻被捕快喝止了,不能近身。后眼見他們將方升捉回去了。」

周乙道:「若如此,想也沒什麼緊要的,使些錢就能完結此事。」馬千里道:「錢小弟這裡有,周兄要多少?」周乙道:「錢倒沒什麼,只是要有門路送出去。」馬千里笑道:「周兄說的很是。」周乙道:「玉李家與捕快營有來往,只好去托他家才能辦成此事。」馬千里道:「此事因小弟而起,願一同前往,或能稍盡些力。」周乙道:「這事直接去找李老爺未免太莽撞了,需繞個彎。」馬千里點頭道:「全聽周兄安排。」

二人上了馬,周乙在前,轉過幾條巷子,來到一戶門前,下馬上前叫門。一個小廝開了門,見是周乙,忙道:「周老爺,怎麼有閑工夫來這裡?」周乙道:「羅水旺可在家?」小廝道:「我家老爺一早就去玉李家當差了,爺先進來喝口茶,我去叫一聲。」

小廝將二人讓進廳里,上了茶,而後去了。周乙道:「這羅水旺是玉李家的管事,頗有些臉面,我與他有交情,如今先來求他,看他有無辦法。」馬千里道:「這卻十分妥當,他既是玉李家管事,去求主子辦事,自然便宜。」周乙道:「那方升也太荒唐,竟為了個sao娼婦,去得罪官差。」馬千里笑道:「大約他是年輕氣盛,一時意氣用事。」

周乙道:「照我看,那貞一樓的sao貨們,都該燒死。」馬千里笑道:「周兄說的是。」周乙轉而嘆道:「既是吃罪了捕快,這次方升怕少受不了皮肉之苦。」馬千里道:「我們多使些錢,儘快把他保出來要緊。」周乙道:「也不必急,讓他多待些時辰,知道了厲害,將來就不會再做這糊塗事了。」馬千里應道:「這卻說的在理。」

這時來了一個年長的家丁,端了瓜子乾果等小吃來,又給二人新添了熱茶,而後出去了。馬千里看那盛瓜果的盤子,卻是玉的,道:「這雖不是上等玉石,但尋常人家中自也用不起這個。」周乙道:「說來不怕馬兄笑話,這都是玉李家扔了的,被羅水旺斂了來。」

馬千里佯驚道:「玉李家竟將這等玉器丟了?那他府上用什麼?只怕堪比王府了。」周乙一笑:「不說別的,那小姐李玉兒用的溺器虎子,都是冷玉所制,只為少些臊臭味。其他物件便可想而知了。」馬千里道:「周兄所說可是人稱喬州第一賽雪白的李玉兒?」周乙道:「再沒旁人,正是她。」

馬千里嘆道:「怕只這般富貴人家能養得起如此驕人,那求親的還不踏碎門階?」周乙道:「卻無人去求親。」馬千里納悶道:「這卻為何?年紀尚小?」周乙道:「不全為這個,因這李玉兒還有個親哥哥李雲,尚未成家,因此這做妹妹的自不會論婚事。」馬千里點頭道:「這也情理之中。」

周乙道:「即便如此,也出了一樁趣事,即百貫求半溺,大約馬兄也略有耳聞吧。」馬千里道:「這雖常聽人說起,但均隻言片語,我也從未信過,難道是真的不成?」

周乙道:「怎麼不是真的?千真萬確,那史秀才本人我都見過呢。」馬千里忙道:「還請周兄詳說此事。」

周乙喝口潤喉茶,道:「這喬州有一個史秀才,本是個城郊農戶人家子弟,卻喜好吟詩作賦,常有刺政之心,卻又怕治罪,因此只假託虛寫些明貶暗褒的文字,當朝也不以為意。他卻因此博了虛名,人皆稱相貌一品,文章更勝。他也自詡少年第一才俊。但終究出身寒微,常常自怨,恨生父不是頒禮制綱的達官。」馬千里道:「這卻是天下少年共同心愿啊,只願父輩是顯貴,好受其蔭。不過史秀才既有才學,何不去求功名?」

周乙道:「他去考功名,結果考場中被趕了出來,並罰他永不得再試。」馬千里道:「這卻為何?難道舞弊?」周乙道:「舞弊是不假,只是卻不是被驅趕的緣由。如今不舞弊的考場哪裡有?即使當場管的嚴,只怕背後批閱錄取時也另有溝壑。因此考官、考生弄虛作假,眾人倒都習以為常了。」

馬千里道:「那史秀才是因何被逐出考場的?」周乙道:「這事說來好笑。那rì考試臨近結束,有一考生內急,示意要去如廁,監考因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就試畢,便未准,令其忍耐。那考生或是緊張,竟忍不住,不久座下就流出黃湯。眾見者都做掩鼻狀,監考也無可奈何。而這史秀才見了穢物,競如豬狗一般俯身甜食,監考大驚,因此將他驅逐了。」

馬千里皺眉道:「史秀才如何有此怪誕行為?」周乙道:「後來才得知,他有個邪病,不知什麼時候會犯,若犯了,專愛吃污穢物,不僅是尿,更愛吃屎。你說奇不奇?」馬千里道:「我在本國時,聽聞有一個人,因嬰孩時曾掉到豬圈裡,被母豬養了幾rì,就落了愛吃屎的病,因此聽說史秀纔此舉,倒也不十分奇怪。」

周乙道:「這若不算奇事,真離奇的在後面。這史秀才既在喬州,常聽聞李玉兒的美名,就害了相思病,又聽聞她使冷玉虎子,便勾起了邪病,上門去求李玉兒的溺物。那玉李家也聽聞他有邪僻,便不理會,將他趕出門去。偏偏他是個有恆心的,竟天天上門。老爺李中乃忠厚之人,並不以為意。偏偏這少爺李雲是個好事的。」

馬千里道:「這李大少爺的暴躁,我是常常聽聞啊,大約真是個火罐少年吧。定是將史秀才毒打一頓對不對?」周乙道:「李雲這次卻未動武,卻對那史生說,只要一百吊錢,就可將妹妹的溺物賣他半盞。這史生得了祖訓一般,回去就變賣家產,恨不得連老爹也賣了,仍是湊不足一百貫,只得四處借貸,最後勉強湊了九十貫並些零散銅子,都給李雲送了去,哀求說家中再沒有錢了,也借不來了,寧願給玉李家做奴湊足余錢。」馬千里道:「這史生真乃一痴貨!怎麼如此不堪?」

周乙道:「更不堪的還在後面呢。偏偏李雲收了錢,只說算作一百貫,不過又說那盛溺的盞子還要一文。其實他早放出話去,不許任何人再借史生錢財,只要一文錢難倒他。史生家中自是一文不剩,又借不來,無可奈何下,只得將自己寫的文章都拿了出來,只說一文錢就賣。李雲聞聽,又暗使人趕了幾輛糞車去他家,用一文錢買了那些文章,分散裝於幾輛車上,又填上糞土塞滿了,只說一文錢買了九大車史生所做的文章,一時傳為笑談。」

馬千里道:「真真趣事也。後來聽說有個憤先生,聽聞此事後,專寫了幾句文字來記述,其中有一句是『玉娘溺玉周身釀玉,百貫求半盞尤難;矢生食矢滿口生矢,一文換九車頗易。』我記得不錯吧?」周乙笑道:「正是、正是,馬兄真好口齒,這般咬舌文字,我是如何也記不準的。」

馬千里亦笑著搖頭,周乙道:「既說到憤先生,他卻也是個奇才,竟與一棵梧桐成了婚,人送諢號『鳥樹先生』,這事馬兄可知?」馬千里搖頭:「這卻不知,還請馬兄說來。」

這時卻進來一人,對周乙道:「不知周兄為何事如此開心啊?」周乙忙起身:「羅大哥,你可回來了,等你好久了,小弟有事特來相求。」羅水旺道:「不必如此說,周兄快請坐,有何吩咐儘管道來。」周乙先將馬千里與他引見了,而後將方升的事說了,求他幫忙轉央李中前去捕快營講情。

羅水旺沉吟半天,道:「依我說,這事何必去驚動我家老爺,只少爺就可辦成。周兄應該知道,我家少主與牛捕頭交情極好。」周乙一皺眉,說:「這卻知道,只是那李大公子的脾xìng,怕……」羅水旺道:「我給你說個法兒,准能行。」周乙道:「羅兄請講。」

羅水旺道:「你也不用東托西求的,只回去求你家大公子。你家周公子與我家少主常有來往,若有事相托,我家少主自不會推。」周乙聞聽,雖為難,也不好說什麼,只得稱謝,而後起身告辭。

周乙與馬千里離開羅水旺家后,一同往回去。周乙低頭只顧趕路,也不說話,馬千里也不知說什麼。又往前走了一段,馬千里突勒住馬道:「啊呀,我的錢袋怎麼不見了?應是落在羅兄家中了。」周乙道:「我隨你回去取來。」馬千里道:「周兄正有要緊事,我自去取回便可,就不勞周兄了。」周乙道:「那好,我先去辦事了,後會有期。」

二人作別後,周乙慢慢前行,思來想去,突加快了馬,向主人周家宅院而去。進了院子,竟去尋周金。那周金此時正在耍兔,手裡拎了一隻,正弄呢。見了周乙,道:「這麼快就回來了?武師可請來了?」周乙賠笑道:「家中出了些事,絆住了,所以還未動身。」

周金道:「定是難纏的事吧?」周乙笑道:「正是,少爺如何得知?」周金道:「若非遇到大麻煩,你也斷不敢違了我的命令。」周乙道:「正要求少爺相助呢。」周金問什麼事,周乙便將方升的事說了。

周金聽后說:「這事定要李雲才能辦,我去找他幫忙吧。」周乙忙道:「我隨了少爺一同去吧。」周金道:「你又何苦去折臉面?只在家等消息吧。」周乙道:「少爺說的是,還有一件,要用多少錢,少爺告訴個數,小的好去籌備。」周金道:「這個再說。」之後丟開兔子走了。

周乙也無事可做,回到家中。方氏忙來詢問,周乙道:「少爺去幫著辦了,只等消息吧。」方氏道:「怎麼不求老爺?少爺只怕辦不成,還是去求求老爺吧。」周乙不耐煩道:「別嘮叨了,我跑了這半rì,讓我清靜歇會兒好不好?」方氏仍問:「什麼時候能有消息啊?」周乙道:「這怎麼說的准?難道我還能限定了時辰叫少爺去辦?晚飯時我去看看,怕就有消息了。」方氏道:「怎麼要這麼久?不如午飯時去看看吧。」周乙道:「只知道催,好了,別煩我了。」甩帘子進裡屋休息了。

方氏跟進屋,問:「你可去牢中見過方升了?」周乙不耐煩:「見不見的有何用,找人把他保出來不就是了?」方氏聞聽,沒再說什麼,往屋外走,周乙樂得清靜,也不理會,自閉目養神。

方氏延巷子往外走,到了街上。又往前走出一段,卻見一個算命先生迎面而來。那先生見了方氏,笑道:「孟祖神算,大姐可要卜卦?」方氏猶豫了一下,說:「你算算我兄弟現今如何,便知你靈不靈。」

孟先生道:「這卻好說,待我算來。」說著閉目念咒,片刻睜眼道:「眼下一劫,rì后再劫,必將牽連無辜。」方氏聽著有些對景,就有幾分信了,忙問:「可有破解之法?」孟先生道:「這小災是可化解的,卻是傷了根本,不過可保xìng命無憂。不出幾rì就見分曉。rì后的再劫,卻難了。」方氏拿出錢給他,道:「求神仙指點。」

孟先生收了錢,道:「將你那兄弟的雙手斬下,便可。一併免了全族之災。」方氏聞聽,不覺氣憤:「你拿我開心是不是?看我扯爛你的招牌!」伸手就去抓,孟先生忙一閃,快步走了。方氏追罵一陣,見他遠去了,也只得作罷。

方氏略喘息幾陣,尋路來到捕快營外,卻無人阻攔,徑直走進去,到了院內,見有許多房間。一間門前排了許多人,其他或排三、五人,或根本無人。

方氏來到人最多的隊伍後面,問前面人道:「大哥,這是什麼去處?怎麼這麼許多人?」那人道:「這是流民處,凡外州人口,想定居此處的,均要來此辦理相關手續。」方氏道:「這破莊子有什麼好?又不是州城,怎麼這麼多人想定居?」那人道:「大姐難道沒聽說嗎?那拜rì國又與我國開展了,這馬上就要徵兵徵稅,到時那流民定最先被充軍繳稅。」方氏無心聽他多講,看到旁邊有一間屋子,門前無人,便走了進去。

進屋后,見有一個捕快坐在桌后看書。方氏笑道:「這位捕頭,敢問這裡的人關押在哪裡?」那捕快頭也不抬:「犯人自去牢里找,這裡沒有。」方氏道:「不是犯人,就是……,不是先關在這裡嗎?等人拿錢來贖,……」捕頭摔書道:「胡說什麼,滾出去!」方氏忙拿一串錢出來,遞過去。那捕快瞪眼道:「你這是做什麼?我豈能收你的錢?快出去,莫來糾纏,否則定捉了你問罪!」

方氏叫罵道:「裝什麼清白,你這肥狗,當老娘不知你們這裡的阿咋事啊!快帶我去牢里見我兄弟!」那捕快早抄起一旁的捕棍打起來,方氏挨了一下,叫一聲,忙往外跑。捕快在後追趕。一旁的捕快們聽到動靜,也來幫忙,卻都追不上,眼見她跑了。

方氏一路跑回家中,進了院子,將門閂嚴了,而後到屋中找了創傷葯來抹。周乙聽到動靜,走來問:「這半rì到哪兒野去了?渴了半天了,快去倒茶來。」方氏哭道:「我叫人打了。」周乙聞聽,惱道:「誰打的?快告訴我。」方氏道:「我去捕快營想見方升一面,那捕快不但不讓見,還把我打了出來。」

周乙一聽,嘆了一口氣:「哼……要我說,你們姐弟真不虧是親姐弟,一路的腦袋有病,沒事的,去招惹捕快做什麼?我去了都不讓見,你去又有何用?」方氏聞聽,將藥瓶摔在地上,哭起來。周乙罵道:「什麼瘋!瘋狗一般。再亂鬧,方升的事我就丟開手不管了。」方氏聞聽,止了哭聲,出去了。

不久端了茶來,遞給周乙。周乙喝了一口,道:「時候不早了,快去做飯吧。」方氏道:「吃了飯你就去少爺那邊問問吧。」周乙道:「吃了再說。」方氏不敢多言,到外面去了。

來到廚房,生火煮飯,自然來不及去另買菜賣肉了,看廚房中有什麼,就設法調配了烹了幾樣菜出來。待飯食蒸熱了,便一併盛好了,擺設下了。

方氏喚周乙來吃飯,周乙看了看,問:「怎麼沒有酒?」方氏道:「一會兒去少爺那,先別喝了,回來再喝吧。」周乙道:「快去把新酒燒了來。」方氏無法,只得又去廚房中溫酒。

酒足飯飽后,周乙坐在靠椅里休息,手中拿了一個香爐,聞那煙氣。方氏在一旁立著,想說什麼,終是沒說。周乙眯了她一眼,道:「一聞這香味,不知為何想起烤羊肉了,你去買了羊肉來烤吃如何?」方氏道:「不如晚上烤給你吧。」周乙道:「你現去買十斤來,到晚上,怕早沒了。先腌上,到時有味兒,烤了才好吃。」

方氏道:「現今北面的羊販過來的少了。羊肉貴的很,一百錢買不到一斤,還連著骨頭。不如少買些吧。」周乙聞聽,睜眼道:「二百一斤也吃的起,買十斤來!」方氏道:「現不正要用錢,還是省著些吧,待這事完了,再買多少也無妨。」周乙惱道:「怎麼倒叫我省?這是我周家,我又無兒無女的,給誰省去?」方氏無言以對,唯有垂淚。

周乙道:「少在這裡哭喪,快買去。」方氏去洗了洗臉,提了籃子出去了。

周乙拿了靠椅,在院中槐樹下坐了歇涼。將兩腿分別架在兩邊椅子把手上,正愜意的顫著腳,不防一個東西掉在面上,用手抓了一看,卻是只吊絲棍兒,周乙厭惡的將它丟開了,抬頭細看,見那樹上竟爬了許多,再看地上,也四處散落了幾隻在弓行。

周乙又惡又怕,先將地上的都跺扁了;又用力晃樹,便有許多隻吊絲棍兒垂在了半空中隨風微擺。周乙去拿了燈來燒,終嫌太慢,乾脆點起一捆乾柴舉著來燎。那蟲子紛紛掉在地上翻滾,周乙忙又用腳踩,不防掉落的碎火卻燒了手,趕緊將手中柴火丟了。

周乙去洗了手回來,看樹上,不見蟲子了,見那樹下亂熙熙的,也就不願再坐在那裡,乾脆回屋去歇著了。

在床上瞌睡一回,聽到開門聲,知道是方氏回來了,下了床,到外面,問她:「可買回來了?」方氏道:「只剩下四斤肉了,我都買了來。」周乙道:「好,快去腌上。」

方氏見院中有灰燼,且髒亂亂的,一指:「這是怎麼了?」周乙說:「那樹生了蟲子,我剛照死不少,想無大礙了。」方氏聞聽,先去安排了羊肉,又回來收拾院子,最後將地上污跡都翻起來又踩平了。

收拾完了,方氏進了屋,對周乙說:「方升的事,你去問問吧。」周乙聞聽,道:「好,這就去。」方氏忙去牽馬。

周乙騎了馬,不多久就到了金周家的院門外,牽馬進了院子,卻見會客廳外許多下人侍立。周乙也不去計較,將馬拴好了,徑往周金的房間而去。到了屋外,卻被一個護院攔住了。周乙道:「看清了,是我。」那護院笑道:「小的認得是周管事,只是少爺有令,誰來也不見,只除了老爺夫人。」

周乙疑惑道:「這怎麼回事?我跟了少爺多年,他怎會不見我?」護院道:「這就不知了。」周乙道:「你好歹進去替我問一聲,若真不見,我也沒話說。」護院為難道:「不是不給問,只是夫人在裡面呢……還望周管事體諒小弟。」

周乙想一想,問:「少爺定是有什麼事兒吧?」護院道:「小人實在不知,我們這般下人,只知依了主子的意思辦事,余的並不敢多問。」周乙道:「你是真不知啊,還是不敢說?」護院忙應道:「小的真不知道。」周乙也不再和他費口舌,轉身往回走,走不多遠,見一個家丁正在提水。攔住問道:「前面那麼大場面,是誰來了?」家丁答:「玉李家李老爺。」周乙納悶:「他做什麼來?」家丁道:「綁了個人,跪著爬進院子的,說是來賠罪,具體就不知道了。」

周乙聽著蹊蹺,轉到客廳外,遠遠看著。原來家裡的大僕人都在裡外忙著應酬,周乙便不上前。不久一個人被架出來了,看著很眼熟。那人一瘸一拐的,掙扎開扶他的人,自己往前走。待走近了,周乙卻認出來,卻是羅水旺。周乙待他走過身邊,從後面拉了他一下。羅水旺只顧往前走,不防人拉他,倒吃了一驚,回頭見是周乙,道:「原是你,唬死我了。」

周乙道:「羅兄做什麼來了?」羅水旺看看左右,沒說話。周乙會意,說:「我們去客房歇歇。」說著扶了他,進了一間客房。羅水旺只手撐著虛坐椅子上,道:「我是冤死了,剛在你們廳里叩了一回頭,被大罵一頓,還打了十幾板子,好在你家老爺攔住了,要不非打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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