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院里又來了些村民,只張阿嫂一人怕是忙不過來,顧風檐伺候著霍端睡下就趕緊出去了。
院里熙熙攘攘全是來賣藥材的村民,張阿嫂已經拿了竹篾筐叫人把藥材倒進去了,可卻實在是不會使用那桿秤,見顧風檐從屋裡出來,她如蒙大赦,「檐哥兒快來,我做點體力活還行,這種動腦子的還得是你們年輕人。」
「阿嫂能幹著呢。」顧風檐邊說邊接過杆秤,又在村民的幫助下才將藥材稱好。
顧風檐在紙上記下斤數和錢數,埋頭給村民數錢。
幾位熟識的趁著空當聊起天。
「你們瞧瞧人張家嫂子,直接走了後門到老闆身邊打下手了,不用風吹日晒的,哪像我們,滿山上爬一天,累也累死了。」愛開玩笑的村民看見張阿嫂跟著忙裡忙外,開口打趣。
張阿嫂雖潑辣,卻也是能開玩笑的,聞言轉身笑罵,「哪個背時的在胡亂嚼舌根,有這功夫還不好好巴結下檐哥兒,指不定下回站在這兒的可就是你了。」
那人被張阿嫂罵了一番,悻悻笑道:「開玩笑嘛……話說回來,往日里二蛋可是貼著他這夫郎不撒手,今日怎麼沒見著?」
顧風檐埋著頭,心不在焉,竟沒將他們的談話聽進去。
「還說呢,」張阿嫂看他沒答應,便與那人解釋了,「二蛋說是昨晚上吹了風病了,我看他那蔫地頭都抬不起來,就叫人去休息,我幫著看一會兒。」
一聽霍端是著涼了,便有不安好心的促狹鬼打趣,「該是昨晚上夫夫床上打架,霍小子沒搶著被子,凍病了。」
周圍村民發出一陣沒有惡意的笑。
顧風檐聽見這話似乎是在說他和霍端,才從賬本上抬起頭,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滿頭霧水道:「怎麼了?」
「檐哥兒快捂住耳朵,別聽他們這些人長舌亂卷。」張阿嫂一見便知他心裡有事兒呢,把那促狹人罵了回去,「別胡扯,仔細我撕爛你的嘴!」
一堆人熱熱鬧鬧笑了會兒,卻也是擔心霍端的。
「檐哥兒,二蛋沒大事吧?這孩子自小身體弱,卻心眼好,又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有要幫忙的地方你可只管說。」住得近的一個中年嬸子道。
顧風檐心裡感動,笑了笑,「謝謝嬸子,等這邊忙完了我就去請梁先生來瞧瞧。」
又有幾個熟識的村民問了幾句,顧風檐才把錢給他們結清了。
算上先前付出去的一百五十多文,總共付給了村民們八百多文錢,而收購來的藥材總共有兩百多快三百斤。
張阿嫂和顧風檐忙到太陽下山,霍家院子里已經全都堆滿了活藥材,差點無處下腳。
霍阿爹在房后拔著菜園裡的草,一個沒看住小雞小鴨們嗅著味兒來,歡快地啄食著藥材嫩葉。
「阿嫂屋裡歇著,我去看看二蛋怎麼樣了,再來做飯。」顧風檐收撿了賬本筆墨,揮手驅趕雞鴨。
張阿嫂幫他收拾著東西進屋,「成,你去看看,二蛋要是沒事兒了我也就回去了,孩子他爹今日回來吃飯,我得回去給料理。」
顧風檐答應了,才往睡房去。
屋裡窗戶沒關緊,透風,霍端仰臉對著窗戶,睡得很沉。
顧風檐過去在他額頭上試了一下,溫度仍舊是正常的。總算放心了些,他才又關上門出去了。
「怎麼樣?」張阿嫂挎著籃子,站在院里。
顧風檐笑笑,「沒什麼大事,等我做完飯叫他起來吃了,再請梁先生開帖葯,大概就好了。」
「那成,我這也就回去了,有什麼事你知會一聲。」
張阿嫂說完,顧風檐把她送到了院門外,道了謝才到院子後面去找霍阿爹。
地里的小青菜已經長好了,嫩嫩的,顧風檐掐了一把,打算給霍端做一碗稍清淡些的陽春麵。霍阿爹在拔著茄子和西紅柿里長得草。
「阿爹,我做飯去,您也別忙活了。」顧風檐把青菜的黃葉子掐下來,順手扔給小雞鴨吃。
「我這是瞎忙,這些草拔了也能餵雞鴨。」霍阿爹伸了伸僵硬的腰,「二蛋還是不舒服嗎?」
顧風檐垂眸點頭,「嗯,我叫他睡一會兒,等吃了飯去叫梁先生來看看。」
霍阿爹嘴上對霍端雖然嚴苛,但心裡卻還是很擔心的。
聞言他嘆了口氣,「我和你一起做飯,早點吃了去請梁先生,總這麼病著怎麼成。」
顧風檐應下,先去灶房裡準備了。
上回霍秀玲給的那塊臘肉一直沒時間料理,還在牆上掛著,配上晒乾的竹筍正好。
霍阿爹抱著柴來幫忙燒火。米飯蒸上鍋,顧風檐把筍乾泡好,臘肉洗乾淨又切成薄片……最後一起下鍋炒。
他和霍阿爹吃的飯做好了,又給霍端煮了一碗清淡的陽春麵,不知道他胃口如何,顧風檐仍舊煮了個蛋黃卧上去。
今天忙得很,做完飯天都暗了下來,顧風檐就著灶里的火點了一盞燈,「阿爹,我去叫端哥,您先吃。」
桌子放進了不大的廚房裡,霍阿爹擺著飯,「去吧,我再汆個湯。」
顧風檐提著燈進了睡房,霍端仍舊沒有聲音。
「霍總,吃飯啦,起來讓我看看。」他把燈放好,湊到床邊耳語。
霍端動也沒動。
「霍總?」顧風檐又叫了一聲,下意識感覺不對勁,忙拿過燈來一照——
霍端整張臉已經燒得通紅了。
「阿爹!阿爹!」顧風檐跑出門外,慌亂地大喊。
霍阿爹正把湯舀起來,聽見他叫,忙出門,「怎麼了檐哥兒?」
「端哥不對勁!您看著家裡,我去叫梁先生。」顧風檐往院子外面走,心裡很慌。
那些村民說霍端自小身體弱,生病一定要仔細看著。
霍端明明都那麼難受了,他怎麼就一點兒也不上心呢?
這個時代,醫療落後到無法想象的地步,要是、要是……霍端就這麼沒了他該什麼辦?
顧風檐被前所未有的恐懼包裹,用著最快的速度往梁成則家跑。
漆黑的天邊不時乍亮一絲閃電,雷聲轟隆隆的。
竟是要下雨了。
半夜下了大雨,整個河清村都睡了,河對岸的霍家卻仍舊燈火通明。
梁成則拉著霍端的手腕,望聞問切一番,眉毛皺的像十八褶的包子,「霍小子這是夜裡受涼,水汽進了體內,導致的風寒。」
顧風檐半抱著渾身發抖的霍端,突然想起來他上回也是這樣的,那時候霍端也把他半抱在懷裡,哄著喂葯。
「梁先生,您開藥吧,我去煎了喂他。」顧風檐給霍端裹了裹被子。
上回他是怎麼好的?好像是吃得霍端從什麼系統哪裡要來的退燒膠囊。
梁成則先前聽了癥狀的,藥箱里也都帶著治療大概所用到的藥材。
「麻黃,杏仁,炙甘草……不成,」他對著藥材,卻突然地一愣,「少了一味香薷,快!檐哥兒看看你那堆藥材里可有香薷,不需多,只要有上一株便夠了。」
少了藥材霍端這病只怕是兇險。
顧風檐一顆心又被攥緊了,「我去看看,阿爹您看著端哥。」
「你去,這邊有我。」霍阿爹早些時候聽見霍端病得不成樣子,已經偷偷哭過了一回,這時候忙擰了濕帕子給霍端擦臉和手。
顧風檐腳下慌亂,一路上撞在了凳子腿上,疼得齜牙咧嘴,卻也沒時間管了,只往院里去找藥材。
天氣說變就變,他去找梁成則那會兒就下起了雨,滿院堆放的藥材都沒來得及收,還是霍阿爹趁著功夫用油布遮住了些。
雷聲仍舊轟轟的,院里青澀的桃子被打下了大半泡在水裡,小鴨和雞也睡不著,嘰嘰喳喳地叫著,顧風檐冒著雨在油布下找香薷。
一顆心攥地緊緊的。
然而兩圈之後,他大失所望——滿院的藥材,竟然沒有一株是香薷!
這可怎麼辦?
顧風檐頓時慌了,他忙跑進去問梁成則,「梁先生,院里沒有香薷,可有其他法子?」
霍阿爹一聽,也慌了,帕子啪嗒掉進水盆,濺了一地,「這可如何是好……可能用其他藥材代替?」
藥材的功效炮製方法都是不同的,怎麼可以互相代替?霍阿爹是不懂這些,可顧風檐雖然急瘋了,這個卻還記得清。
「梁先生,托您和阿爹照顧著霍端,我去去就回。」趕在梁成則開口之前,他道。已經拿起了燈和牆上掛的蓑衣。
他依稀記得,上回上山的路上碰見過一回香薷,若是運氣好的話,他應該能採回來。
「檐哥兒!」霍阿爹在後面叫了一聲,卻見人已經衝出來門去。他只能焦急擔憂地跺拐杖,「這不是亂來嗎?!」
梁成則也被這個哥兒的驚到了。
山上又黑又下雨,路滑不說,可能會迷路。
「霍世兄稍安勿躁,下著雨野獸不會出來,檐哥兒暫時安全,」梁成則蹙眉思忖道,「這樣吧,我去把他找回來,你只看著霍小子。」
霍阿爹忙道謝,卻又覺得自己沒用,幫不上忙,急得揩眼淚。
……
顧風檐順著小路到半山上,大雨潑打,遠處的樹林像怒吼的怪物,翻來覆去。
燈不一會兒就被雨澆滅了,他又怕又急,只能在黑暗裡摸索那株救命的藥材。
雨水順著帽檐往下流,模糊了視線。
一定一定要有。顧風檐祈禱著。
還真叫他找到了,一片香薷長得柔嫩,被雨打蔫了葉子,垂著頭。
雷聲間雜著閃電,顧風檐又沒燈,總覺得有怪物在看自己,慌忙拔了一株往回跑。
路上遇到了來找他的梁成則,才鬆了口氣。
「梁先生怎麼來了,我找到了,這便回去吧。」他沖梁成則揚手。
就著燈,梁成則看清了他手裡的藥材……還真是香薷。
這麼大的雨,還沒燈,顧風檐不僅不怕而且還能精準地找到所需要的藥草。
可見其對藥材的熟悉度。
梁成則當即下定決心,要跟霍端他們合作!
「快走吧,回去煎藥。」他並沒有當即說出來。
現在霍小子的病最重要。
倆人回了霍家,就開始給霍端煎藥,忙了半夜,看霍端呼吸平穩了,才把梁成則送走。
顧風檐叫霍阿爹睡了,自己照看著霍端。
等真正燒退了,天已經大亮。顧風檐抱著霍端硬是熬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