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姚春蘭那幾下刺得很用力,朱闊被一幫人手忙腳亂地抬回衙門,郎中還沒來得及請,便一命嗚呼了。
顧風檐和霍端屬於嫌犯,被收押在衙門柴房裡,外頭官兵捕快圍得猶如鐵桶……而姚春蘭則被收押縣獄,只等明日提審。
朱闊雖只是個小縣官,但有人竟敢如此猖狂,刺殺官員,這事非同小可,師爺當機立斷,連夜遣了人快馬加鞭趕到了州里,將此事上報了府君。
黔墨縣隸屬乎州,府君是個剛到任的新官,姓裴。
甫一聽聞黔墨縣縣令被一婦人所刺身亡,裴府君一時沒反應過來,接著是震驚,剛到任才沒多久,下轄縣便出了這種駭人聽聞的事,傳出去實在是不好聽。
於是裴府君對此事十分上心,天還未亮他便安撫了剛成婚不久的夫郎,連夜趕到了黔墨縣衙門,清晨時間方到。
裴府君身著青色官府,頭頂烏紗,入了黔墨縣衙門公堂,陪侍者僅一看墨書童。
師爺眼見著朱闊一命嗚呼,便想另謀後路,而眼前的裴府君正是最合適的人選,只見他笑得諂媚,對著裴府君恭敬一禮,「裴府君舟車勞頓,我等有失遠迎,後堂已經備好了茶水點心為您接風洗塵。」
茶水點心自然只是客套話,重點是後堂里美人酒宴……師爺跟在朱闊身邊這麼多年,投機取巧阿諛奉承的技量學的爐火純青,當官的,不就貪那點兒東西么?
幾杯美酒下去,他的地位保管穩了。
裴府君是今上紫宸殿親點的探花郎,下放地方几年,日後回京是要入三省輔佐今上的……能跟著他,後半輩子何愁不能出人頭地?
師爺當即把人往後堂請。
豈料裴府君雖不過弱冠之年,心裡卻清如明鏡,他看了師爺一會兒,接過小侍奉上的茶喝了一杯,「接風洗塵便罷了……朱大人屍首可驗過了?姚氏等人也一併帶上來吧。」
師爺愣了愣,正欲開口,卻聽裴府君身邊的墨書童開口答道:「回府君,朱大人屍首我已差人查看過,並無異常,姚氏和另兩個涉案人正關押在後院,我已將他們帶了來,正在堂后押著。」
「唉這……」書童安排的井井有條,幾乎沒了師爺的用武之地,他不禁不滿道。
裴府君沖書童點頭,「傳。」
接著又對師爺單薄地笑了一下,「秦師爺見笑,我在府中用慣了他,這些瑣事便叫他做就好,你歇著。」
一番話說的客客氣氣,師爺敢怒不敢言,就跟啞巴吃了黃連似的,憋了一肚子火,就這麼被架空了。
書童得了令,即刻親自帶了幾個人去堂后提人……
顧風檐和霍端昨夜被關在柴房裡一夜,睡不得好,大清早地又被一兜冷水澆醒,渾身濕淋淋的正在後堂等著人問訊。
朱闊死了,來審人的自不會是什麼小官,光看著堂中一群捕快官兵忙裡忙外的收拾,顧風檐心裡便有了個大概。
這人大概率會是州府級別的官員。
「霍總,你可知曉乎州府君是個什麼人?」顧風檐抬袖子揩臉上冷水的時候,藉由遮擋,問霍端。
冷水澆過來時霍端下意識地躲了一下,水沒及外衫,他便脫了給顧風檐披著,「府君?阿檐認為來得會是他?」
兩人剛開始本來是跪坐在地上的,此刻卻到了兩把交椅上,慢條斯理地收拾著衣服。
旁側看押的捕快當即拔了雪亮的刀,「誰准你們起身的?!還不跪下!」
霍端凝他一眼,給顧風檐壓了壓領子,冷冷一笑,「五更天露重,你拿一盆冷水把我們潑醒……我這夫人向來體弱,若是潑出個三長兩短,屆時府君還未提審,這罪名你可擔的?」
這捕快上任不多幾天,平日就不擔事情,只是個跟走打雜的,方才是想彰顯自己的官威,就對他們沒怎麼體諒,此刻霍端這麼一唬,再看顧風檐臉色蒼白。
頓時有些心虛。
這兩人可是嫌犯,府君今日來,衙門上下都忙的不可開交,要真如這漢子所說,他夫郎出個什麼意外,屆時府君震怒,他還有命活?
思及此處,捕快神色有些凝滯,心裡害怕起來。
霍端趁熱打鐵,「我夫人現在渾身濕透了……這麼下去多半會引發舊疾,勞煩你拿個火盆來,好把衣服烘乾。」
捕快被霍端唬得一愣一愣的,聞言立馬去燒了個火盆來,叫兩人烘乾衣服……其他的事,他便也不管了。
顧風檐渾身都是水,穿堂風一過,冷的嗖嗖發抖,有外人在,他不好脫理衣,便只把外衫解下來叫霍端給他烤乾,自己裹著霍端的。
「你這麼兩句給人唬的,小捕快等會兒反應過來怕要找你麻煩。」他用一方乾淨的帕子擦著臉,頓了頓,擰眉,「也不知道姚氏怎麼樣了,此回我們失算,反倒拖累了她,早知道,不如不叫她見朱闊。」
霍端笑了一下,「來的是裴府君,他不會為難姚氏。」
「為何?你又怎知一定是裴府君來?」顧風檐坐直,疑惑道。
「方才問說是府君來,那捕快未曾反駁,乎州官員眾多,可府君就這麼一位,」霍端把衣服翻了個面繼續烤乾,「來的必定是他。裴府君到任不久,今上親點的,俗話說「新官到任三把火」,且先不論他為人,單就朱闊私底下做的那些事,隨便挑出一件,都夠這位新官高升幾節的。
他要做出政績,需得有個破口,才好大興改革,祛陳除痾……阿檐以為他會放棄這個機會?」
他笑看了眼顧風檐,撥了撥火盆,「咱們和姚氏算是給他遞了把最鋒利的刀,叫他在官場上劈開條平坦大道……是他的貴人呢。」
顧風檐垂眸凝思,「可姚氏殺了人,還是朝廷官員,裴府君願意網開一面,可朝廷要是追責下來……」
霍端把衣服抖了抖,遞給顧風檐,「朱闊這人結黨營私,這麼些年沒少貪,姚氏殺了他也就是為民除害,至於朱闊上頭的人……就跟我們無關了。」
朱闊不過一個縣令,都敢如此猖狂,只怕上頭人來歷不小……歷朝歷代黨系鬥爭層出不窮,天高黃帝遠,平頭小民能保全性命已是不易,哪裡還管得了再多。
「希望如此。」顧風檐接過衣服把霍端的外衫要往下脫了還給他。
「信我的分析。」霍端抓住衣服又裹到他身上,「別脫,兩件都給你穿,小心涼著。」
顧風檐由著他把兩件外衫都裹上來,才想起他們這麼一被抓,只怕霍家人都要急死了。
「我們這麼被帶走,阿爹只怕要急死了,還有姑母他們……」他擔憂道。
霍端本想親親他安慰的,不遠處卻有守著他們的幾個捕快,到底怕顧風檐打他,便藉由披衣服的機會把顧風檐抱住,高大身影將視線擋的完完全全,「一會兒就能回家,別擔心。」他垂頭親顧風檐發頂。
話音剛落,便聽見一陣甲胄碰撞發出的銳利金屬聲。
霍端笑了笑,並未回頭,「來人了,能回家了。」
顧風檐扭頭,果然見到一個瘦削男子帶著幾個彪形大漢往他們這裡走,沿路捕快官兵彎腰行禮,一派殷勤。
那男子穿的都是上等的布料,滿臉肅態,走上來先打量了他們一番,隨後揮手,「帶他們去前堂,犯婦姚氏也一併帶過來!」
顧風檐和霍端被迫分開,押送到了裴府君面前。
只見師爺滿臉諂媚地圍著裴府君忙前忙后,看茶伺候筆墨。
見到顧風檐和霍端,師爺面露憎惡,對裴府君道:「大人,正是這兩人意圖不軌,夥同姚氏謀害朱大人!大人英明神武,一定要給朱大人一個公道啊!」
朱闊這人不容才,跟在身邊伺候的一個比一個蠢笨,連霍端都能想到的點,師爺竟沒想到,一句拍馬屁的話卻拍在了馬腿上。
裴府君看了他一眼,正巧姚春蘭也被押送上堂,滿臉淚痕,神情木訥。
「堂下二人可有要辯解的。」裴府君並不理會師爺,對顧風檐和霍端道。
霍端不急不緩將大小事情都說了一遍,包括朱闊和姚春蘭的關係,甚至還有意無意地透露了一兩件朱闊貪污腐敗徇私枉法的事情……
師爺越聽越覺得心驚膽戰,忙打斷他,「你血口噴人!朱大人為官幾十載,端的是剛正不阿,清廉正直,污衊朝廷官員,你有幾顆人頭可砍?!」
師爺這點嗅覺還是有的……眼下朱闊是死後不管生前事,可他還活著,以前那些事要是被捅了出來,他身為師爺,這個罪名落到誰頭上不言而喻。
師爺冷冒了一額頭,慌忙跪倒在堂下,「大人!此二人居心叵測,說得話一句也不可信,大人明查啊!」
霍端冷冷一笑,「是不是真一查便知,師爺何必慌張。」
裴府君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抬眼冷看師爺,「查!」
書童領了命,大隊人馬齊整劃一兵分兩路,往衙門後堂和朱闊私府去。
師爺戰戰兢兢,臉色灰白。
裴府君一見,便知堂下夫夫說得話多半是真的,不禁對他們重視了幾分。
乎州這地方算是個爛攤子,官場不良之風盛行,他走時老師便說只叫他儘力而為,可是到了這裡,他便想好好敲打敲打這群蠹蟲,祛一祛官場的腐敗風氣。
萬事講求一個名正言順,有因有果,他正愁尋不到由頭呢,如今卻有人替他把這天撕了條口子出來……
「賜座。」裴府君一揮手,叫人拿來交椅,請他們坐下。
那書童做事極穩妥,不過一刻鐘時間,他便帶著人又回來了……下屬抬著幾口大箱子,書童懷抱一大摞賬本之物。
師爺目光觸及那些東西,登時嚇得癱在了地上。
「大人。」書童把懷中賬本擱於案几上,拱手道,「都在這裡了。」
裴府君點點頭,看了師爺一眼,而後開始翻閱賬本。
「啪」每翻閱一本,他便將其砸在師爺跟前,震怒道:「好大的膽子!若是本官今日不到此地,怕是也發現不了,天子之下,竟有人敢如此猖狂!」
師爺抖抖索索,「大人、大人明查,此事與我本無關係啊!」
裴府君又示意書童把那幾口箱子抬上來,依次打開,裡面竟齊齊全是財寶貝帛……足足裝了十口箱子,其間竟還有上供之物。
「白紙黑字,物證齊全,你如今還想抵賴?!」裴府君指著那幾口箱子,質問,「朱闊竟如此猖狂,真是枉費陛下信任……來人!將秦師爺押下去,嚴加審訊,勢必要他全吐出來!」
書童立馬帶人將秦師爺拖了下去……秦師爺徒勞地求饒,迴音盪在風裡,經久不息。
堂上從前跟著朱闊做事的,無一不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被牽連發落。
不多時,書童復又回來,拱手回稟,「大人,都辦妥了。」
裴府君翻閱著賬本,按按眉心,擺手,書童見狀,立刻給他倒了杯茶奉上。
「大人,他們幾個如何處置……」裴府君喝茶的功夫,書童看著顧風檐他們,問道。
裴府君還真把這幾人給忘了,聽著問才強打起精神。
「二位可與朱闊有私仇?」他凝了顧風檐和霍端一會兒,問了句。
霍端心裡門兒清,裴府君如此問,不過就是害怕他們與朝中官員有所牽連,把自己當刀使了。
「回大人,我們夫夫兩人皆是農戶,平日里做點小生意,找朱大人也是因為需要一份官府畫押的文書……以前並無關聯。」他拱手道。
裴府君飲完一杯,垂眸打量他許久,方道:「如此甚好,你二人既是做生意的便好生經營,不要動什麼歪心思……」
又敲打了一番,才叫書童寫了份允許私種藥材的文書與他們。
臨走了,顧風檐一顆懸起的心才將放下,卻見裴府君自始至終都沒提起如何處置姚氏,不由擔心。
「大人,草民還有一事……姚氏神智不清,失手殺了朱闊,此事並非她的過錯,還望大人能網開一面。」他回頭再拜裴府君道。
裴府君並無不耐,「這個你放心,國朝律法有言,男子引誘女子是重罪,加之姚氏神志不清,朱闊結黨營私,貪污舞弊……姚氏雖有過錯卻不危及性命,待我上書朝廷,此事定有個公道。」
顧風檐聽完才放心了。
他們拜別裴府君,由侍者送至府衙門口,時辰尚早,府衙隔著幾條街能聽見貨郎小販的叫賣聲,飛檐之上懸紅日……一切熟悉又陌生。
顧風檐心裡感慨萬千,攥著手中朱漆大印的文書……這趟總算沒白來。
「回家了,阿檐。」霍端已經下了台階,含笑朝他伸出一隻手。
顧風檐笑了笑,握住,到了台階下,一道脆嫩含喜意的聲音傳來,「阿娘,是二蛋哥和小哥哥!」
霍端和顧風檐看去,葉山葉必先霍秀玲……包括最小的葉寶,一大家子人正站在不遠處等著他們。
霍阿爹見著他們,拄著拐杖的手顫顫巍巍,紅了眼眶,「端兒,檐哥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作者有話說:
最近更新特別不穩定,我在此向各位小天使道個歉。(鞠躬)
這本文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開始「寫文」,當初沒想到能過簽,一點存稿都沒有準備,一萬字申簽后就踏上了裸奔之路(捂臉)。
剛開始時間比較充裕,還能日更的,可是最近作者開始實習上班了,朝九晚六,要學的東西特別多,每天都感覺很累,睡不夠,於是寫文方面就開始力不從心,對於這點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但每一本文都是我的心血,我開始寫了,就一定會給他們一個結局,所以絕對絕對不會坑!!
同時我會以最快的速度調整過來,盡量做到日更,謝謝大家願意看他們的故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