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蹤是李氏獨門秘技,以隱符的方式悄無聲息地將之留在他人身上,用以追蹤;凡是李氏之人皆能辨認、追蹤到其具體方位,亦只有李氏之人能解。

故此,李青鳳輕而易舉地便在西南某山頭找到了星河派一行。

西南多密林,李青鳳與敏敏隱於樹叢中,看著他們一一從眼前經過。

昭容走在最前頭,邊勘探著前方路況邊強硬地命令著:「大家要格外小心,叢林草木密集,最易隱匿妖物;記住,我們要找的是樹妖,不可隨意招惹其他妖物。樹敵太多於己不利。」

其他師弟妹們連連稱喏。

「連我們都發現不了,還想發現什麼妖物?」待星河派眾人走遠后,敏敏搖搖頭道。

「你我身上並無邪氣,對他們也沒有任何敵意,自然發現不了。」李青鳳看了一眼毫無異常的鳴竹,繼續道:「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平日里修鍊習慣的人,警覺性會比常人高許多,不要跟太近了。」一直被人盯著,也會如芒在背吧?

敏敏感到奇怪:「小姐不去打聲招呼?」

李青鳳搖搖頭:「他們下山是有任務的,我若此時靠近,只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該避嫌還是要避嫌的,她只想弄清鳳玦的來歷,其餘不能摻合太多。

敏敏細想想也覺得不划算:「也是,一起殺的妖,應該算星河派的功勞呢,還是算小姐的?」

天色漸晚,星河派眾人在林中轉了一圈也沒發現所謂的樹妖。但昭容認為,妖類喜在夜間出沒,便決定當晚埋伏在山上。

既要在山上探虛實,自然也不是傻傻地守株待兔。昭容根據各自的長處開始安排任務:「鍾玥的輕功好,到樹上查看周圍的情況,有何異常立即示警;昭儀劍術靈活,遇敵時為先鋒;我會緊跟著你,前後夾擊。」

鍾玥及昭儀皆領命並藏身兩處,昭君迫不及待地問道:「師姐,那我呢?……我們呢?」差點忘了鳳玦。

昭容冷哼一聲:「你們?若一會打起來了,你們看見有空閑的角落,便去刺一劍;若沒有,就在一旁待著。」說完便尋了一棵大樹,伏在樹腳下,靜心聽著周圍的聲音。

昭君訕訕地垂手而立,鳳玦安慰道:「師姐只是念我們靈力低,讓我們呆在後方,免遭妖物侵襲。」

「我也明白,可話從師姐嘴裡說出來……」怎麼聽怎麼彆扭。

不遠處,敏敏正百無聊賴地伏在樹枝上,逗著巢中羽翼漸豐的雛鳥。不多時,一隻親鳥銜著食物回巢,敏敏識趣地收回手指,出神地看著親鳥投喂完,再替雛鳥整理了羽毛,然後將三隻雛鳥攏於翅下,雛鳥嘰嘰喳喳了一會,便不出聲了,想必是睡著了吧。約摸過了一刻三分,又有一隻雄鳥飛來,見此情景,與前一隻親鳥分享了嘴裡的食物后,小心翼翼地擠進巢中,一家五口相依相偎著進入夢鄉。

敏敏神情複雜地看了一會兒,又豎起耳朵聽了一陣——遠處的林鴞不叫了,便轉頭壓低聲音對李青鳳道:「小姐,北邊的林中有異動,我先下山了。」

「好,小心些。」敏敏遇事會先跑,然後回到來時的路上等著;這次起碼還打了聲招呼,以往都是嗖一下就不見了。這幾年,李青鳳也習慣了。

李青鳳早已發覺北邊的異動,只是夜晚深林總有捕食者出沒,且距離太遠,因而未敢斷定對方是沖著這裡來的。

待敏敏走遠后,李青鳳便悄然無息地往北邊而去。越往北走,鳴竹便越亮,李青鳳淡定地施法掩蓋住鳴竹的光芒,蹲伏於樹枝上看著前方樹木的晃動愈來愈近。

李青鳳眯著眼睛方才在黑漆漆的枝椏下,模模糊糊地看見一道灰色的影子在樹叢中橫衝直撞而過,待李青鳳看清它粗壯肥大的身軀,以及粗短的四肢時,它已直奔星河派的「包圍圈」而去。

看來,它是有目標的。

既然早有準備,想來也能輕鬆解決這個小麻煩。李青鳳繼續盯著那妖來時的方向,那裡就是大本營嗎?除了這先鋒,是否還有後手?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將李青鳳的思緒拉了回來,叫聲過於驚悚,難以辯認是誰的聲音。思及鳳玦靈力低此事,李青鳳連忙趕了過去。

李青鳳飛奔至戰場時,只見那妖物身形已漲了數倍,竟有兩人多高,此時正不知撲向何人。李青鳳來不及尋找鳳玦所在,忙先將一道捆仙繩丟出,將妖物暫時縛住,隨後又以另一道捆仙繩當作鞭子使用,一頭纏著妖物慾行兇的右爪,一頭握在手中以作牽制。李青鳳抽空看了一眼妖物出手的對象,見是一臉驚恐萬狀的昭君,頓時鬆了口氣,問道:「鳳玦呢?」

昭君剛剛才逃出生天,還沒緩過神來,並沒有回答。但此時有一人過來將他扶起,李青鳳的問題便有了答案。

李青鳳飛速閃身,將幾道定身符貼在妖物的後背前肢以及前胸。

「這是什麼妖物?」昭君驚魂未定。

李青鳳答道:「豬獾。」雖然個頭變大了十數倍,但基本特徵還在,要辨認也不難。

那獾妖不甘被束縛,正拚命想要掙脫捆仙繩及符咒。李青鳳又貼了一道定身符在它腦袋上,躁動方才平復些。

鳳玦施禮道:「多謝李姑娘出手相助!」

「這是我星河派的獵物,李氏要與我等搶奪不成?」李青鳳還未辭謝,昭容便怒氣沖沖地截住了話茬。

李青鳳聽她氣息不穩,想必方才也惡鬥了一番,便不與之計較,道:「李氏無意與星河派爭搶,從前如此,今日如此,日後亦如此。只是此妖身帶妖毒,留不得;請昭容姑娘除之。」

昭容提劍賭氣地道:「妖自然是要除的,卻用不著你假惺惺地幫忙!」

說著便挑劍將捆仙繩斬斷,又將定身符劈碎。

「別……」鍾玥來不及出言阻止,昭容已完成了所有動作。

大家都知道,獾妖在纏鬥時已被激怒,才會將身形變大以求將他們一網打盡;后又被李青鳳定住無法動彈,它的怒氣只怕到了頂峰,此時爆發他們定然難以匹敵。

「跑!」李青鳳當機立斷,「別愣著,快跑!」

星河派眾人看著正與獾妖打得不可開交的昭容,左右為難。

「快跑!我來殿後!」李青鳳再次催促道。

鍾玥沉思片刻,道:「我等難與此妖匹敵,先撤。」

其他人想起剛才差點命喪黃泉,便跟著鍾玥往山下撤去。

昭儀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昭容:「可昭容師姐……」

李青鳳自告奮勇地道:「你們先走,我去幫忙將獾妖引開。」

剛才李青鳳可是輕而易舉地便將妖定住了呢,他們也放下心來。

李青鳳一道裂骨符打在獾妖背上,黃紙隨即化為灰燼,看來此符作用不大。李青鳳只得將棲梧出鞘,飛身上前刺去。

鳳玦邊跑邊回頭看著李青鳳的劍被昭容格開,並聽到一聲怒喝「滾開!少管閑事!」

「你打不過的,快走!」李青鳳好言相勸。

「你就能打過?」昭容稍一分神,便被獾妖一掌將劍拍飛了。此力道不小,餘震令昭容的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李青鳳見狀忙接替上前迎敵,趁獾妖的注意力在昭容身上時,一劍刺進了其腹部,並橫劍劃了一道。獾妖巨痛不已,而兇手就在身前,便抬爪揮去。因離得太近,李青鳳避之不及,腰腹不慎被利爪划傷。

李青鳳以劍撐地,騰出左手緊急封住了傷口附近的章門、太乙、氣穴等,以防妖毒快速地侵入全身;又調整了一下氣息,對昭容道:「還不快走,想死在這裡嗎?」

昭容聞言,便起身尋到自己的佩劍,心中有些不忍:「你……好自為之……」說完頭也不回地向鍾玥他們追去。

叢林密集,又是夜晚,昭容好不容易才追上鍾玥等人。

「昭容師姐,李姑娘呢?」鳳玦見昭容身後並無李青鳳的身影,忙問道。

「她……」昭容的眼神閃躲著,李青鳳突然出現,定是一路跟著他們過來的,想必是為了鳳玦。此時絕不能讓鳳玦知道她受了傷,為了這意有所圖的女人返回去送死,不值得。「她要我先走。她靈力高深,區區小妖奈何不了她,應該很快便會追來……」

「我們幾人合力都降不了,何況她一人?」鳳玦說著便急急地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鳳玦!」鳳玦靈力低微,昭容實在放心不下,只得吩咐其他師弟師妹先回到落腳的小鎮,自己連忙跟上鳳玦。

二人怕驚動了那獾妖,不敢高聲呼喚,只能靠肉眼在黑暗中尋找。但一路尋到昭容與李青鳳分開的地方,也未見她的蹤影;昭容已明顯感到了鳳玦的焦慮以及擔憂。

「你看,妖也不見了;也許李姑娘已收了這妖,去尋我們了。」昭容討好般小心翼翼地猜測到。

「若是去尋我們了,一路找來為何不見人影?」

「許是……走了別的道?」

也不知鳳玦是否相信她的話,卻只見他皺了皺眉,沒再說什麼便往一旁走去。昭容只好繼續跟著。

又靜靜地尋了不多時,鳳玦聽得右方的樹叢中似有人聲,忙示意昭容噤聲悄悄靠近。只見樹叢的那邊有一男子伏在地上低聲說著什麼——離得太遠聽不清;隨後半伏著解開地上某人的腰帶,將衣物褪去——雖是黑夜,但鳳玦卻清楚地看見了地上那人腰間的白綾,心中頓時義憤填膺。昭容似乎也認出那是李青鳳,連忙捂住嘴巴以免驚動前面的人。

「鳳玦,我們走吧……」昭容拉了拉鳳玦的衣袖,低聲道:「明明方才還在除妖……這實在是……不堪入目有傷風化。」

「不對,李姑娘似乎動不了。」

昭容再仔細看去,李青鳳躺在地上確實未曾動彈。正疑惑之際,鳳玦已飛身至樹叢外,昭容暗道不好,連忙跟上。

半伏在地上的男子在鳳玦飛身閃現之際,一手迅速地將李青鳳用衣物遮住,另一手隔空一掌將鳳玦打飛;又脫下自己的外衣將李青鳳裹著,同時抽出原本放在地上的寶劍,劍鋒直指鳳玦;整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劍鋒抵住鳳玦喉嚨時,也不過用了一瞬。

「小揚?」

「誤會!」

那男子與昭容同時開口道。

「我等乃星河派弟子,只是路過此地,並無惡意。」昭容急忙解釋道。

「登徒子,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為!」鳳玦補了一句。

「星河派?趁人之危?」那男子扯了扯嘴角,繼續他的問題:「你竟不認得我?你當真不是小揚?」

「什麼小羊小牛?」鳳玦不解。

「那你待在這兒,放哨。」那男子收起劍鋒,禮貌地對昭容行了一禮道:「在下襄州李氏李青華,懇請姑娘幫個忙……舍妹傷在腰間,我一人不好處理……」

「李青鳳……李青華……妹妹?」鳳玦自覺地背過身去喃喃自語著,明白自己搞了個烏龍。

昭容忙表示義不容辭,隨李青華來到李青鳳身旁。昭容輕輕地將蓋在李青鳳身上的衣物掀開,看到李青華不過是解開了長款的外衣及中衣,裡衣只是往上撩開露出了腰側的傷口,並非他們方才誤會的情況,心中不免有了幾分愧疚。

李青華從袖中掏出一瓶藥水,小氣地只將之灑了幾滴在傷口上,傷口立即流出了黑血,李青華便將他蓋在李青鳳身上外衣充當吸血的棉花。許是因為疼痛,李青鳳悶哼了兩聲。「勞煩姑娘將她摁住。」昭容忙握緊李青鳳的手腕,以防她誤觸傷口。不一會兒,傷口流出的黑血漸漸變成了紅色,李青華又換了一瓶藥粉,這次他卻大方地倒了半瓶,隨後將李青鳳扶起靠在自己的肩上,並請昭容用李青鳳的白綾當紗布纏在傷口上。

待昭容整理好李青鳳的衣物后,李青華再次道謝:「多謝姑娘,有勞了!」

「其實……」昭容忐忐忑忑地吐露實情:「李姑娘是為了我們才去引開獾妖……然後受傷的,該道謝的應當是我們……」

「原來如此……」李青華看著鳳玦的背影若有所思。

昭容見李青鳳受了傷,還昏迷不醒,便主動邀李青華一同到前面小鎮與同門匯合。李青華思慮一番便同意了,在問清了小鎮所在之後,用口哨喚來一隻夜鶯,從袖中取出一把麥穗,請它給敏敏帶個口信。與李青華交流過後,夜鶯便叼著麥穗飛走了。

「你竟能控制鳥類?」昭容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控制,我只是請它幫個忙罷了。」因李青鳳受傷昏迷著,李青華的御劍術又不及老五李青秋,只能將她背著,徒步前往昭容所說的小鎮。

「那你是怎麼做到的?」昭容十分好奇。

「師姐,每個門派都有不外傳的獨門秘技,你就不要為難李公子了。」鳳玦怕耽誤了行程,忙打斷道。

「也不算什麼獨門秘技。」李青華將背上李青鳳往上顛了顛。

「小心傷口!」在李青華身旁護著李青鳳以防她掉下來的鳳玦趕緊提醒道。

李青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每個種類的鳥叫聲音調都不一樣,學會它們的語言就可以同它們交流了;向它們尋求幫助,視情況而定酬勞。」

「就帶句話,還要付什麼酬勞?」昭容有些不屑。

「它們得消耗體力去飛,還要找到你想要找的那個人,然後帶話過去;辛辛苦苦幹了活,難道不應該付酬勞嗎?」李青華覺得為他人的勞動支付費用是理所當然的。

「難怪……明明斬妖除魔就是修仙者的道義,有些人卻偏偏要收錢……」昭容又開始看不上收錢辦事的李家了。

李青華對此似乎已經習慣了,不介意地笑道:「以斬妖除魔為己任,是道;收錢辦事,也是道。道雖不同卻殊途同歸。」

「利欲熏心談何殊途同歸?」昭容似乎忘了李青鳳奮不顧身地替他們抵擋獾妖時,未曾向他們索要報酬;李青華在得知妹妹因他們受傷后,也未曾要求賠償;她卻一口一句利欲熏心。

李青華也不爭辯,甚至還帶著一副「你說得對」的微笑點了點頭。

「師姐……」鳳玦卻看不過去了,轉身將昭容拉住,待李青華走遠了些,才低聲道:「李姑娘救了咱們兩次,師姐方才的話過於刻薄了。」

「她哪裡是為了救「我們」?她是為了救「你」!」昭容酸溜溜地道,「就因為你同她的夫君長得一樣,所以她才……不要臉……」

「師姐,此話若讓旁人聽了去,可是要毀李姑娘名節的……」鳳玦無奈地道。

昭容不屑一顧:「名節?在江陵的時候不都聽說了嗎?她可是在招婿呢!若非她提的條件無人接受,只怕早就改嫁了。還名節……」

鳳玦被懟得啞口無言,只得道:「她終究……是你我的救命恩人……」

「知道了,看在這份上,這些話我不再當她面說。」未免鳳玦繼續說教,昭容甩頭就走。

李青鳳被窗外清脆的鳥叫聲吵醒,睜眼看見的不是野外的樹林,而是一方羅帳。努力回想了一下,獾妖將她抓傷后,還把她掄起拋下了數次;似乎是六哥及時趕到,她才敢暈過去。

這時,一個充滿磁性的男聲響起:「醒了?」果然是李青華。

李青鳳勉力撐坐起,看了看坐在桌旁拭劍連正眼都不瞧她一下的李青華,回身自己將枕頭墊在腰后。

「敏敏呢?」李青鳳掖著被子問道。

「外面吧?」李青華故作敷衍地道,「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被妖抓傷中了妖毒,也不怕入了魔道。」

「這不是有你在嗎?」李青鳳不以為然地道,「再說,魔道也不是那麼容易就陷進去的。」

「也是,你若是入了魔,我根本不會讓你有醒來的機會!」李青華劍鋒直直地指著李青鳳,也不知是在威脅她,還是在查看劍刃是否擦得鋒利。停了一會兒,見李青鳳毫不在意麵無懼色,又繼續拿起劍布擦拭劍身。「幸虧,你皮糙肉厚,且傷口只有寸余未及內臟,我又及時給你用了能量水……話又說回來,那個鳳玦是怎麼回事?你昏睡了兩天,他都快把這門敲爛了,當真不是小揚?」李青華的話題轉得有點生硬。

「我覺得他是,或者說,我希望他是。」李青鳳驚喜的眼神瞬間轉為悲傷落寞,「可又希望他不是……」李青華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聽她繼續說道,「如果他是,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活了下來;如今這局面他又如何承受得住,我怕他會恨自己為什麼還活著……」

因一句不存在的「仙門珍寶」而滿門被滅,未婚妻子以身為餌也未能將兇手伏法,反而被嘲「寡婦」多年。為人子未能盡孝,為人夫未盡關愛;將心比心,李青華也想當場死亡。

「不管他以前是不是,現在他是鳳玦,你打算怎麼辦?」李青華歸劍入鞘。

李青鳳搖搖頭:「不知道……」

「你不能再尾隨他了,跟我回家住幾天,娘都想你了。」李青華想了想,又道,「對了,我把鳳玦身上的千里蹤解了。」即便面對著李青鳳怨懟的眼神,李青華仍舊不怕死地加上了「不用謝」。

幸虧李青鳳有傷在身,又幸虧敏敏及時趕到,李青華才能全身而退。

敏敏端著一鍋雞肉粥推門而入,李青華趕緊竄到門外,柔聲對敏敏道:「屋裡太悶,我出去透透氣。」

敏敏只退向一側讓出了道路並未答話,似乎看向李青華的眼神還有些閃躲。

敏敏將粥放在桌上,盛了一小碗走到床前,輕聲問道:「小姐,敏敏熬了些粥,裡頭加了新鮮的雞肉,你先吃點。」說著便舀了一勺準備吹涼。

「我自己來。」

敏敏也不堅持要喂,只是勺子攪拌著、對著碗吹了一會兒,方才遞給李青鳳。

李青鳳小口吃著粥,漫不經心地問道:「六哥不會是你搬來的救兵吧?」

敏敏閃爍其辭:「敏敏是見小姐為情所困,於心不忍……便傳了信符回襄州。」

李青鳳並無責備她的意思,只道:「雖說你不該因此等小事便去狀告父母,但我還是得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敏敏連忙搖頭:「其實敏敏原本沒想到……」

「不要以為你救了我一命,我就不會追究你。」李青鳳突然變臉,厲聲喝斷道。

敏敏愣住了,委屈的眼淚已在眼眶中打轉,李青鳳又繼續道:「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你若是想管,就得讓我也管管你的事。」

「我的事?」敏敏努力地回憶,也想不起自己還有什麼事是李青鳳不知道的,以至於連眼淚都忘了要流下來。

「怎麼你回回往襄州傳信符,來的都是六哥?明明家中最無所事事的是三哥才對。」雖然李老三風評被害,但李青鳳也不算冤枉了他。

老三李青陽雖然心細如髮,但他既對修仙之事不上心——以至於劍術、法術、靈力還不如老八李青鳳;也看不上李崇明日常處理的繁瑣俗務,整日在襄州城游遊盪盪,看看哪家需要鎮宅符咒,便當場給人畫一個。李青陽在襄州城的口碑不錯,但在李家就是不學無術的代表,是所有門生的反面教材。

而李青華,雖天賦不及李青葵——大家都不如老大,就誰也別說誰了;但勝在勤奮。無論是嚴寒抑或酷暑,但凡問起李青華何在,就會發現他不是去降妖除魔就是在閉關修鍊。所以論修為高低,兄妹中除了李青葵,第二個便是他;而論實戰經驗,連李青葵都得排後面了。

這樣的人物,竟會因李青鳳為情所困就千里迢迢趕來勸阻?想當年她聽從父命留在江陵,李青華對此也不過是說了一句「緣起緣滅皆由天定,切勿囿於往日情感,沉溺過深」,卻並未反對。

「敏敏不知……」敏敏連忙搖頭。

「你是真不知還是裝不知?」李青鳳也不繞彎子了,直言道:「六哥是為了你呀!雖然你傳回襄州的信符都有關於我,但也是你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才傳的;六哥去江陵不是看我,而是為了免你煩憂。」

敏敏垂下了眼眸,李青鳳看見一滴淚從她的眼中掉到手背上,又被她迅速擦了去。

「敏敏明白……」敏敏低聲承認,「所以才……盡量躲著……此次若非為了小姐你,也不會再傳信回襄州。」

聽敏敏這話音,只怕是李青華單相思了,但李青鳳仍舊難以置信地問道:「六哥秉性如何,想必你也看得清楚,也不需我多言,可你當真無意?」

「六公子自是好的,從他救敏敏時,敏敏便知。」敏敏紅著眼睛無比確定地道:「哪怕要敏敏肝腦塗地粉身碎骨來報答此恩,敏敏也絕不猶豫。可他……真不是敏敏的意中人。」

李青鳳嘆了口氣,抬手替敏敏擦去淚痕,安慰道:「都是我不好,把你逼急了。是我一廂情願,覺得你同六哥也挺般配的,便想著撮合你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只是日後,你若有了意中人可一定要同我說。你在我身邊這些年,早就如同我親姐姐一般,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有個好歸宿。」

敏敏連連搖頭,伏到李青鳳膝上信誓旦旦地道:「敏敏覺得,同小姐在一處便是最好的歸宿。」

李青鳳撫著敏敏的髮絲,無奈地看向緊閉的房門,門外站著失魂落魄的李青華。

鳳玦再次上樓路遇李青華,但見他臉色煞白,以為李青鳳傷口複發了,忙上前問道:「六公子,李姑娘傷勢如何?」

見有外人在,李青華迅速抽離失戀狀態,答道:「無礙,已能起身了。」

「李姑娘醒了?」鳳玦心裡的石頭放下了一半,「不知在下能否去探望?」

「想去就去吧……」李青華幫忙沖房內喊了一聲:「八妹,鳳公子來看你了。」

過了許久,方才聽見屋內李青鳳回應道:「請進!」

此時敏敏將門打開,眼神依舊躲著李青華,側身向鳳玦行禮道:「鳳公子,請!」

鳳玦並未細想,一步跨入屋內,見李青鳳如六公子所言已能自行坐起,高興地道:「太好了,看來李姑娘的傷已無大礙。」

「多謝關心!」李青鳳回以一笑。

鳳玦彎腰拱手行了個大禮,道:「若非李姑娘出手相助,恐怕我等已葬身那獾妖之手,鳳玦特地前來致謝!」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李青鳳有些遺憾,鳳玦只當她是救命恩人,恩人受了傷,表示關心是應該的。

鳳玦吞吞吐吐地問道:「此言雖然冒昧,但鳳某仍想問一句……李姑娘為何會在林中出現?」真如昭容所言,是為了他?

「因為你。」李青鳳直言不諱。

鳳玦有些不解,但心底深處卻有些欣喜。

「你與我夫君長得十分相似,我覺得你們是同一人……」

李青華知此言不妥,忙出言制止:「鳳兒……」

李青鳳打斷了他:「六哥,此事沒什麼好隱瞞的。」又繼續道:「我找你,便是要確認此事;鳳公子當真從小便在大青山?」

「李姑娘行事坦坦蕩蕩光明磊落,鳳某亦無所隱瞞,」鳳玦如實相告:「鳳某雖曾因練功不慎受了重傷,以至於失了往日記憶,但家師與師兄師姐俱在,他們可以佐證。」

「失了憶?」李青鳳思考著,半晌才道:「不知星河派諸位在此處事了后可是歸程?」

「是歸程。」鳳玦點點頭,「李姑娘是要隨我等回星河派?」

李青鳳彎腰頷首致意,道:「我並非不相信你,只是想探清始末,了我心結,還望成全。」

鳳玦虛扶了一把:「鳳某明白,李姑娘到了大青山,自是受敬重的。」

「多謝!屆時還望鳳公子替我引薦惠弘道長。」

鳳玦有些為難:「這個……家師在我們下山後,亦云游去了,未曾告知去向及歸期,恐怕……」

雖不知鳳玦此言是實話還是託詞,但李青鳳意已決:「無妨,若惠弘道長不在大青山,那青鳳便在大青山多叨擾些時日。」

「李青鳳!」李青華低聲喝道。

鳳玦亦未料到李青鳳會如此堅決,明顯地愣了一下,才道:「這是自然……」

鳳玦被李青華送到客棧的樓下時仍想不通,只好向李青華詢問:「李公子,雖有些冒昧,但請問我真的同……那位,長得很像嗎?」

「是挺像的。」李青華點頭道,「舍妹性子執拗,加之此事對她影響太大,她不探個明明白白,是不會死心的。只是日後恐怕對鳳公子有諸多打擾,還請見諒!」

「言重了!」鳳玦道,「我們曾路過江陵府,聽過一些關於李姑娘的傳言,她……也不容易。」

李青華笑了笑道:「傳言真真假假,未必可信。從傳言里認識一個人,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鳳玦明白李青華的言外之意,在江陵府外初遇李青鳳時,只覺此女子重情重義可憐可嘆;密林中,她又在危難時刻突然出現,救了他們。雖知李青鳳應該是如同昭容所言,一路從江陵尾隨而至;亦知她是因他的一張臉才對他另眼相看,可他心中卻無半分瞧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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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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