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陷入危機

廊柱的照燈打在下著雨的路面上，拉美夫從車上下來。邁開的步子輕輕地點過積了水的管道前沿。

黑得發亮的皮鞋踩踏在厚重的水泥板上，留下了濕漉漉的腳印。

雕刻在牆壁的字樣在射燈下浮現出九個大字：鏡像區特別警備部。

酒氣逐漸上頭，視線中的長廊歪歪斜斜的，拉美夫不由得依靠在牆壁上緩一緩。

整棟大樓非常的安靜，他可以推測得出來，多米諾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把入侵者搞定。

……

雨幕中。

通行站領隊的全息身形在剎那間消失了，警備隊員只顧著把注意力放在目標身上，卻沒有看清對方與自己的上司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遠處，輪胎在與地面的摩擦下，發出刺耳的響聲。沉重的車身轟然撞破了街道旁的護欄，林飛搶先一步，抱著段凌安穩地落了地。

他們被團團包圍了。

多米諾注視著抱團的入侵者，那名男性的生命能量異常地流暢，是完全足夠應對在場的每一個人的。

歷史總是相似的。

1922年，年僅19歲的英國人埃里克．布萊爾來到了下緬甸的毛淡棉服役，而他的真實身份卻是一名印度家警察。

這份工作時常讓他感到非常的焦慮，當時殖民地的反歐洲情緒非常地強烈，雖然民眾沒有發起什麼像樣的群體事件，但年僅十九歲的布萊爾可受不了天天被百姓揶揄嘲笑。

某日清晨，他接到了一通電話，說是有一頭髮情的大象在市民集中的街區橫衝直撞，特此想尋求一下當地警察的幫助。

布萊爾不知所措，沒有多想，他拿起一把小口徑步槍就出門了。

抵達現場的時候，他發現這頭大象看起來很棘手。它四處破壞，不僅夷平了一座竹屋，還踩死了百姓飼養的家禽，掀翻了好幾個水果攤，更糟糕的是，它還在不知不覺中踩死了一個印度人。

儘管如此，布萊爾還是不想射殺大象，他知道手頭的武器威力似乎不太夠。然而形式似乎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他身後簇擁著一大批信任自己的當地人，如果自己不能立刻處理掉這個棘手傢伙的話，那麼他在當地人心中的地位顯然會大打折扣。

「很像吧。」多米諾望著眼前的全息世界「大象」，內心陷入了思想的洪流中。

現在，他手上的武器似乎也不太夠，但沒有辦法，他是這裡的領隊，跟隨在身後的埠護衛都期盼著他能夠立刻解決對方。

「你很像一個優等品。」多米諾停頓了一下，「有些事情我搞不明白，未曾踏足過這裡的人類在進入的過程中都存在著身體的不良反應。可令人意外的是，這樣的不良反應好像並沒有在你身上出現。」

「然後呢？」林飛說。

「我猜你是一個華夏人，一個帶有劣質基因的華夏人。」多米諾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照理來說，地面世界的人類基因組經過大規模的去甲基化和再甲基化過程，會發生DNA的重編程，而這樣做的目標是為了產生具有發育潛能的新個體。此外，餘下大概百分之10左右的未被甲基化區域，應該攜帶有階級界限的功能。

但眼前這個傢伙好像並不畏懼全息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身體上調節基因表達與關閉的鏈條受到了自身疾病的影響失效了。

「是的，我是個華夏人。」林飛承認道。

「為你的人生感到遺憾。在全息世界，

帶有劣質基因的人類實驗體除了用來進行樣本比對實驗外，沒有任何的價值，比狗還不如。」

多米諾想了想，接著說，「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的生命在全息世界里廉價至極一一廉價到什麼地步呢，廉價到我們都不想動手殺掉你的地步。」

葉片上的水珠落在了粗糙的地面，林飛收緊了拳頭。

「雖然你在人類區可能是優等品，但來到這裡，你應該明確自己的定位。我猜，你又想依靠全息世界的基因技術來拯救那條幾乎卑賤的性命吧。」

多米諾的雙手插在了胸前，他要的就是這種感覺，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等到對方失控的時候，再藉助埠護衛的力量一舉把他消滅。

一旁的埠護衛彷彿也能明白其中的意味，發出了咯吱咯吱的笑聲。

「也許你覺得自己很拉風，但是在我們眼裡，你就是兩個劣質人類結合后誕下的廢物。傻瓜，珍惜你在全息世界最後的時光吧，很快，你就會在一流的警備隊面前被擰成麻花。全息世界沒有墓地，腐化在這裡，可太符合你的下場了。」

還沒等到多米諾說完，耳邊又傳來了一陣譏諷的笑聲。

段凌抽了抽他的衣袖，但林飛沒有任何反應。

他低著頭，散落的劉海遮住了眼睛，林飛突然咧了下嘴角，抬起頭的瞬間，可以看到眼底泛出的紅光。

天上與地下都是雨，雨之外是無邊的殺意。

「就算你生氣了也沒有用，這可不是你的領地。一個廢物，不，是兩個可悲物種結合后誕下的廢物，很快就會在這裡死去，真叫人惋惜。」

多米諾第一次如此細緻地組織著語言，「也許，他們本身更糟糕，在孩子還沒出生的時候，就雙雙暴斃。」

「住口！」段凌對著這個沒有顧慮的傢伙喊道，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在鏡像區，多米諾是僅次於拉美夫的警署副隊長，一般的逮捕行動都會由他負責。

他先前聯繫過拉美夫，那時候他還在酒吧，被酒精麻痹的身體有些迷迷糊糊。這也正常，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全息化，拉美夫就是其中一個典型的特例。

他追求真實的獵殺快感，正因為如此，他拒絕全息化，那種由數據模擬的假體反射令他不屑。

這種反應就跟他的性格一樣，他不喜歡被催促做任何事，所以多米諾總是會在情況發生的那一刻，身先士卒。

「今天，全息世界的全息人馬上就要給卑劣的生物狠狠地上一課。」綠色的電池筒版身軀熄滅了最靈敏的操作系統，另外一名站在多米諾身後的埠安全員附和道，「讓你們記起誰才是你們真正的造物主！」

語言中流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意味，域安全員發出了冷笑。

「很好，現在我連殺戮的借口都懶得編造了。你們可以侮辱我，但如果你們侮辱我的父親與母親的話，那麼就都得死。」

巨大環形城市的鏡像玻璃，可以清晰地映照男孩的身影。

多米諾彷彿看到了大象失控的前兆。

他突然很想開槍了，如果不做些什麼的話，也許他也會被象蹄一腳踩死。

入侵者變得高大，八方匯聚的雨幕從天際墜落開來，隨後在無形推力的作用下往外部排開。

等到多米諾再次把目光回到那個站著的人類身上時，他掏出的武器對準著林飛所在的位置瞄準了起來。

「我有義務在這裡消滅你，全一息世界暫時……，甚至永遠都不會歡迎來自地面世界的人類。」

他對著眼前的一切下了最後的通告，結結巴巴的模樣就好像在走神時，被班主任點了名一樣。

「那就讓我為你奏響一首隻屬於你的天界安魂曲。」

說這話的時候，多米諾完全感覺不到對方的恐懼，炯炯有神的目光宛如明月。

「人類，看來你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

「處境？別惹我發笑了。」

林飛岔開了雙腿，濕透的長褲被夜風吹得颯颯晃動，但即便如此，身體也依然感覺不到冷。

厚重的掌心搭在了段凌的頭顱：「我一會就回來接你。」

段凌的目光有些擔憂，她挽起了林飛的手臂，但他還是掙脫了。

還沒熄滅的車燈前，擺動的雨刷正清理著鏡面上的水漬。

一切彷彿都慢了下來，像月光中飄落的銀屑，眨眼間便消失不見了。

畏懼，是的。作為一名全息人，他畏懼了。

直到那一刻，從多米諾身前揮出的拳風迅猛而出。無數次的來回，襲向他身體的所有部位，點綴的生命能量像劃過天幕的流星雨，在他的身體表面反覆地炸裂。

「啊啊啊——」

威壓下的猛擊，他的喉嚨不斷地發出顫音，沒有休止符的樂譜之拳，幾乎貫穿了他的自序器。

再這樣下去，應急的交感神經會暫時熄滅他身體所有反應的。

他的眼神開始流露出懊悔，隨後抓住他臉龐的五根指頭，將他猛然地按到了地上。

多米諾最後還是開槍了，而他開槍的理由只是為了不想在大家的面前看起來像個傻子罷了。

可多米諾沒想到，就算他開了槍，他也無法逃脫成為傻瓜的結局。

他的槍了結不了大象的生命，他也無法展示出大英帝國的魄力。

震撼的強波直接貫穿鏡像區的岩板，從手部發出的威壓幾乎快要捏爆多米諾全息化的頭顱。

「鳴哇——」

在一聲恐懼的哀嚎中，從嘴角翻湧的假體液混入了雨幕中，雨水則在衝擊下濺起圓弧。

「副隊長！」

埠護衛迎面撲了過來，林飛並不理會，將拽起的多米諾提到自己的視線前。

「看清楚人類把你怎麼了嗎？」

林飛第一次在打量敵人的狼狽模樣中獲得了快感。

暗處射出的介面纏繞在林飛提起多米諾的手臂，從背後發射的散彈在他輕微身形的變化下完美躲過。

「不可能的。」多米諾的臉部正對著天空，「我的眼睛里植入了晶體攔截系統。它會在第一時間閱讀到你的動向，我……我是不可能看不清你移動軌跡的。」

「雜碎！把你的遺言留給地獄下的惡魔吧。」纏繞了波導的無形劍刃幻化而出，只需要一秒，便會像獅子的尖牙一般撕裂多米諾的自序器。

他的手緩緩舉起，對準了心臟的位置，周圍的一切變得粘稠，在紅色的背景下，黑色的剪影將會迅速奪走多米諾的生命。

危機之下，多米諾的身體光芒大作從肌膚表面發出的藍光將一切包裹原本骨裂的手臂突然出現了三個凹槽。

下一刻從凹槽區彈出的晶片一瞬間融入在了讀盤區。

「域的規則晶片：區域轉移！」

高亢的吼叫震顫天際，一道虛化的光從林飛的手部掙脫。

這次，多米諾總算擺脫了敵人的攻勢了，他變化到了更加遙遠的位置。

林飛在不解中掃視了一眼，遠處的多米諾正在落地的位置大口的喘氣。

段凌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這個傢伙是晶體改造人，藉助由聖托里心實驗所與矮之國聯合研發的域的規則晶片，可以實現一些超乎常理的舉措。

剛才所使用的晶片，可以讓他在一瞬間移動到周圍的任何一個位置。」

林飛打量了那個出現在了十米開外車蓋處的多米諾，隨即回了身。如果他掌握了這種技術的話，想要殺他便不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情了。

「可惡！一個地面世界的人類膽敢在這裡放肆。」

多米諾怒不可遏，他揮了揮手，大叫起來，「立刻開啟包圍模式，所有護衛都給我上，誰殺死他，誰就是鏡像區的英雄。」

多米諾沙啞的嗓音都快發不出聲音，自序器跳動得異常的快，他知道，對方一瞬間的殺意還未完完全全從自己的身軀脫離。

時間的流動反而慢了下來，林飛靜靜地打量著鏡像區。埠護衛靠了靠，雨突然大了起來，他們的熱射槍露出了嗜血的模樣。

原本巨大的城市逐漸發生變化，聳立起的高牆將林飛與段凌包圍在內。

「抓緊我。」林飛回到了段凌的身邊，舔了一下乾渴的嘴唇。

「逃，我看你往哪裡逃！」多米諾露出了咄咄逼人的姿態。

如果換做是以前，段凌一定會問現在該怎麼辦，但如今，她已經對這個男孩有更深的了解了。

他總會帶著自己逃離鏡像區，這一點，段凌堅信不疑。

「是不是覺得自己已經撿回了一條命了。」林飛發出了戲謔的嘲笑聲。

多米諾被激怒了，並列的全息指尖輕輕一揮，水銀般的熱射線齊刷刷地對準了目標所在的位置。

槍孔發光，射出的光波傾瀉而出，林飛抱著段凌瞬間閃過，但這次跟以往非常不一樣，落在背後牆面的射線竟然反射了回來，無數的光柱對著他的位置迫近而來。

「沒有在躲避后消散嗎？」林飛再次高高躍起，躲開的攻勢朝著多米諾所在的位置襲去，就好像要自食惡果了一樣。

「看起來，你才是在這片夜色下會被消滅的個體。」林飛側了下腦袋，鬆動了筋骨。

下一秒，熱射波直接命中了多米諾的身體。

旁側的埠護衛沒有發出任何信號，它們難道只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領隊死去嗎？林飛不解。

突然，從多米諾身體分離的熱射波再次往自己的方向反射而來。

他徹底地慌了，在助跑后，抱著段凌的身體躍入了空中，試圖躲避。

可這還沒完，偏側的射線在來回彈射后，再次向著他所在的位置襲來。

「怎麼回事！!」他沒能明白其中的緣故。

「哈哈哈，熱射槍所發出的能量膛，在命中生命體之前是不會消散的。之前在舊城區，那裡的建築沒有鏡像區的特質，現在在這裡，我看你怎麼辦！這裡只有你是生命體，所以，你可得好好想想辦法。」

毫髮無損的多米諾從煙塵中前進了一步。

「可惡。」他沒有辦法擺脫這個不斷迫近的攻勢，而且這群傢伙，好像對光能折射的原理非常通透，每次射出都能精確的預判到自己落腳的位置。

高高移動的城牆將他們圈套在內，除了往更高處跳躍，引誘熱射波竄入空中以外沒有任何其他的辦法。

想到這裡，林飛快步彈起，從地面拐入的射線一瞬間來到了他的跟前。

他懷抱著段凌，很難在空中做出超越重力限制的反應。

「怎麼？在空中，你難道還能翻跟斗不成？」快要得手的多米諾露出了猙獰的面孔。

他要的就是引誘目標躍入空中。

在極限的反抻中，林飛勉強地躲開了迎面而來的熱射波，注入空中的能量射線，在一瞬間把天空點燃，連同雲層里的水汽一起蒸發。

「了不起，接下來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多米諾望了一眼不斷積攢槍支能量的部下們，在凹槽處激活了第二枚晶片。

「域的規則晶片：空間門！」

林飛騰空的身後閃過一道突兀的晶體門，多米諾的胳膊從地面伸入到門裡，隨後出現在林飛的背後，猛然的一發熱射波對準著正要下墜的兩人。

「去死吧，人類！」他的棕色爛牙暴露在空氣中，全息的身體在假體反射下達到了顱內的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