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幾夜來,阿木一直睡不還。夢中全是血淚,刀戈,無數扭曲的人臉在她面前哭喊。不是關於檀公和拜月候開戰的事,她一向如此,青野和青嵐打架她從來都是袖手旁觀。只不過這次的架打的大了些。
青野入了檀公門下,青嵐則成為了拜月候的門客。
某一天驚醒,阿木身子滾燙,安神香!她跑去開窗,太重的安神香會有毒性。
阿木靠在窗前輕輕的哼唱吳國的歌謠,夢裡一個身著華麗,滿身泥污的女孩,她字字泣血。
家國之恨,非報不可。
那是十三歲的吳國公主,天國害她家破人亡,孤親無一人。這仇,該報。師父曾說我戾氣太重不適合修行,他暫時封住我的記憶,五年之後,留著我自己做抉擇。
吳國公主有個好聽的名諱,蕪陽,池蕪陽。
當夜,天國皇帝遇刺。不想她會這麼大膽的來,在眾人的攙扶下,皇帝揮開侍衛,看了一眼她手上寒光閃閃的匕首。「你本可以在孤的葯食里投毒的,你知道,孤會信你。」
阿木,現在應該說是池蕪陽。「不忠不義之人,不配死在千機谷的殺數下。」「你這樣子,到是一點也不像小時候了,阿陽。」皇帝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也許久沒人這樣叫我了。當年吳國突逢變故就是這人,曾經的安平王一手策劃的。沒想到吧,風水輪流轉,宿命好輪迴。
「孤的命數已盡,誰拿都是一樣,死在你手上也是還了老吳王的恩吧。」人到晚年多少有點曠達,可他做過什麼!老吳王和那一千士卒是被圍困在宮殿活活燒死的!被處斬的皇室,杖罰至死的王公大臣。
池蕪陽留了皇帝一命,倒不是因為仁慈。她只剩一個半瘋半傻的十三皇叔了,她牽著十三皇叔的手走在宮門長路上。
冬天,皇帝死了。是他自尋死路,與我無關。他的遺詔上把天國繼留給了十三皇叔,吳國還是還給你們了。
各路諸侯招兵買馬,蠢蠢欲動。已經是危在旦夕了。她抱著十三皇叔看完了入冬的第一場雪,鳥雀吃了她撒出去的穀子就立撲倒地。十三皇叔立刻跑過去撿起來瘋玩,扯著鳥雀的后爪,往血里砸,往石頭上砸,面目全非。
她改天換吳,諸侯來犯犯時,她立起的是吳國的旗幟。仗還沒打,十三皇叔站在城牆上踩到龍袍差點掉下去。
這一仗,輸了。割地稱臣。
池蕪陽不斷給各國送去美女珠寶。那上面都抹了毒。
「阿木的毒當真到了無葯可解的地步。」青嵐喘息,今天她突然遇襲,臉上的皮面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又得換了。想不到他們三人真到了如今的地步,非得拼個你死我活了。
當夜,青嵐青野分別收到一封信和一瓶毒,阿木那所謂的吳國公主勸他們收手,回千機谷。三人再次見面是在戰場上,是在離開千機谷的第四年秋天。
青野身披鎧甲,臉上明顯的硬朗了幾分,一雙鷹目仍舊是冰冷銳利。四年,他已經不是那個單純的劍客,師父傳授的佩劍不知是不是染血多了,越發明亮。青嵐今日沒有易容,但她還是戴了個厲鬼面具。她不知道多少次易容潛伏在我們身邊,縱使青野用兵如神,池蕪陽毒蝕骨髓也沒從她手上討到半分好。
池蕪陽沒料到青野會來給她擋青嵐這一槍,紅纓槍流血不止。青嵐如此聰明,早在千機谷時她便知道,但她還是要不信邪的試一試。試一試這刺偏的一槍,到真中了。
青嵐要走了,她說她要回千機谷給師父泡茶。
可她沒能走到千機谷,人皮面會吸食主人的心血精氣。師父早就告誡過她,是她自作自受。她劍術不及青野精進,她只是想和師兄並肩起坐。青嵐這一生害人無數,救人無數。她坦坦蕩蕩,可只有一件,當年和青野打架他房裡治療菟絲子的藥膏是我放的,她…不肯說。
探子來報,拜月候門客,青嵐大人薨了。
青野扶著桌子勉力站立,他身上是止不住的顫抖,堂堂大將軍幾不可聞的嘆息。槍傷還未痊癒,心頭滲出血來。這邊聲角起,都快讓他忘了千機谷花開時的晨露。
當時平天下,現今已成了妄語
只有池蕪陽真正做到了平進天下梟候。阿木做不到,青野青嵐也做不到。只有她池蕪陽。
青野明知這一戰是死,他也還是來了。十三皇叔興奮的指著那個橫衝直撞的人,「瘋子,瘋子…」
我沒有辜負師父的期望。只是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
池蕪陽終日待在佛殿里,身上落滿了佛灰。她把師兄師姐送回了千機谷,她不敢進去,只是把人放在外面就走了。青野青野穿著下山那日的白色服飾,被池蕪陽餵了毒,蟲鳥不敢近身,面色紅潤,神態安詳,全然不似死去多時的人。
三十歲那年池蕪陽退出朝政,從此一時權勢滔天的攝政王沒了影蹤。新皇上位后她就帶著十三皇叔一直待在佛寺,明哲保身,上交軍權。
那夜她做了個夢,夢裡練劍練到虎口都裂血了,師父評論說小有長進,青野冷哼一聲,青嵐伸出腳,絆了他個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