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只如初見

第十八章 只如初見

()不知不覺在未央宮裡又過了十餘rì,這些時rì里,張辟疆和司馬喜每rì都來與我談論,他對歷史的熟知程度果然在我之上,談論起net秋戰國時代的勢歷史更是如數家珍,我也樂得逍遙,只是有是多rì沒有出去走走,總是悶得慌。小石頭已經將聖旨轉交給了秦卬,並且將我要告訴秦卬的話也都帶到了,聽小石頭說秦卬當時意氣激昂地答應,然後馬上收拾行李就迴轉齊國了。我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事情,也自然落得逍遙自在。

這rì惠帝上朝,我左等右等不見兩人過來,心中有些疑惑,但也沒有留意,自己在殿中踱步。等了小半個時辰張辟疆才疾步來到廣明宮,我見他神sè有些狼狽,笑著打趣說道:「張兄,這是躲著誰呢?不是被宮女追著趕著過來的吧!」張辟疆苦笑道:「二公子就別挖苦我了,今rì有些事情耽擱了,司馬兄府上有些事情,今rì就不來了。」我哦了一聲,但想司馬喜近來一直引我為他的知己,除非是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否則也不會不來,但我也不便相問,張辟疆四處看了看,說道:「二公子,今rì天氣極好,不如出去走走吧。」我一聽,心中大喜,笑道:「我早就想出去了,有你伴著,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只是······」

張辟疆神sè一變,說道:「只是什麼?」我笑道:「你可別連累我也被宮女追著啊!」張辟疆笑了笑,也不好說我,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我見小石頭還在遲疑,便道:「無妨,這幾rì風平浪靜的,應該是風頭已經過了。咱們不走的太遠就是了。」小石頭諾了一聲。我們三人便結伴走出了廣明宮。

如今已經是六月中旬了,已經有些暑熱的味道,不過時間尚早,所以陽光不溫不火的,很是愜意。我看著滿園的花朵,心中高興,張辟疆忽然說道:「程姑娘······」我眉頭一皺,說道:「她怎麼了?」張辟疆沒有看我,淡然說道:「她有信要交給二公子。」我愕然道:「信呢?」他正要說話,我眼角餘光正看到前面走來一簇女子,心中一跳,待看清是張嫣,這才鬆了口氣,小聲說道:「嚇死我了,還以為是高后呢!」張辟疆看著我,笑道:「二公子很害怕高后么?」我剛說了一句「廢話」,那邊張嫣也看到了我,向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低聲向張辟疆說道:「信呢,快給我。」張辟疆哦了一聲,說道:「我忘在了······司馬兄府上,明rì再取來吧!」我皺了皺眉,但見張嫣已經走了過來,也是無可奈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道:「明rì再找你算賬!」

張嫣見我和張辟疆仍然在低頭小聲說話,抿嘴笑了笑,說道:「章兒,你今rì怎麼······出來了?」我看她巧笑倩兮的樣子,知道她其實想問我「今rì怎麼敢出來」,便笑著說道:「整rì在廣明宮裡,再不出來我都要悶出病來了······倒是嬸娘今rì好興緻,出來賞花的么?」張嫣聽我說話故意頓了一下,忍不住就要笑出來,心道:「這小子,倒是得理不饒人,和秀兒一個樣子!」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看她沒有不高興的意思,心中對這個嬸娘兼表姊大有好感。

張辟疆已經向張嫣行了一禮,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行禮,一時有些手忙腳亂。張嫣笑道:「算了,你來未央宮也快有一月了,竟然還不知道宮中的禮儀,可見平rì里果然沒有出來,陛下也是對你縱容,也沒有讓你行拜見天子的禮節。」我笑了一下,說道:「二叔對侄兒很是看護,平rì相處如同家人,這些禮節什麼的倒真是忘了。」張嫣看著我,說道:「陛下對你看重,自然是好的,不過你還是要知道些道理。若是習慣了不行禮,落在他人的眼中,總是不好的。」我聽她言語中對我有勸慰之意,但想也確實如此。我仗著惠帝對我的寵愛,竟然真的忘了還有禮節這回事了。一時笑道:「侄兒謝過嬸娘教訓。」

張嫣見我神sè有些拘謹,看了看張辟疆,說道:「章兒,你和張大人還有什麼事情要說嗎?若是沒有,你來陪我四處走走。」我啊了一聲,張辟疆已然說道:「回皇後娘娘的話,微臣也只是陪二公子賞花的,若是沒有其他事,微臣先告退了。」張嫣點頭說道:「你大可寬心,章兒在我身邊,不會有什麼事情。」張辟疆又行了一禮,退著離去了。

我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張嫣見我獃獃地站著,說道:「你隨我走走,我有幾句話對你說。」我哦了一聲,見跟隨她的宮女都落後了幾丈遠的地方,示意小石頭也迴避,說道:「嬸娘有什麼吩咐,侄兒聽著呢。」張嫣笑了一下,說道:「你是真心叫我『嬸娘』的,還是你像哄陛下那樣哄我高興?」我愣了一下,說道:「自然是真的了,不過侄兒並不是欺瞞二叔,只是想······」張嫣慢慢走著,說道:「你只是想讓他開心,是嗎?」我微微愣了一下,看著這個溫婉的女子。

她靜靜地走在花叢中,面sè帶著一些苦笑,似乎連鮮花都失去了些顏sè,我也是腦中空白,聽著她輕聲說道:「那你是和我一樣的心思了。」我心中震驚,不由叫道:「嬸娘。」她澀然一笑,說道:「你還是叫我表姊吧,不然你叫習慣了,說漏了嘴,他聽了不高興。」我輕聲問道:「你這也是為了讓二叔高興么?」

張嫣笑道:「是啊。只是你可以當著他的面讓他開懷,我卻只能躲著他,想著他不見我才是高興的,所以能不見就不見吧。只是,我想他想的很了,還是忍不住想去看他。就算他對我脾氣摔東西,我還是想去見他。」我看著她安靜的面容,忽然尊敬起這個女子來。可能之前叫她「嬸娘」還是有些戲謔的成分在,因為我認為她是惠帝的皇后,這個事實誰都無法改變,所以我可以叫她嬸娘,但是聽她這麼說,我知道,我會心甘情願地叫她「嬸娘」,不會計較今世我差她三歲,而我的心理年紀卻是大她不知道多少。

我看著她,問道:「嬸娘,你會怪二叔么?」她笑道:「真是孩子話······我怎麼會怪他?我知道他心裡並不是這麼想的,我從小是和他一起留守在櫟陽,我們一起長大,他大我六歲,而且是我······舅舅,但我從小便當他是哥哥,他是什麼樣的人我難道不知道么?他自小就難以狠下心來,如今我逼得他這麼狠心對我,又何嘗不是對我的煎熬?」

我聽了只能默然,張嫣淡淡地說道:「我十歲之時,他有了太子妃,那時候我的心就要死了,我見他去陪了另外的女子,心中很是難受。父王不知道我的心事,我也一直沒有說,但是身子染恙,幾乎就要死了。後來是外祖母,也就是太後來勸我,我不顧一切地求她。」

我心中又是一震,問道:「求高后讓你嫁給二叔嗎?」張嫣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說道:「太后那時候只是看著我,說:『嫣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是你舅舅。』我那時候什麼都沒有想,只是說:『我不管!』」她輕輕笑了笑,說:「是的,我不管,不管天下會怎麼看我,我只想陪著他。只是,我沒有想到,大婚之後,他掀開我頭上的蓋頭,冷淡地說:『嫣兒,你滿意了?太后也滿意了,可是,我不會原諒你!』隨後就是五年的冷漠,無論我怎麼做,他都對我不屑一顧。」

我心中唏噓不已,想著這段不倫之戀,卻是無可奈何。惠帝的態度我看在眼裡,我雖然不是古人,對這種倫理看得不是很重,也覺得難以接受,更何況在古時候這麼重視天道人倫,想來惠帝心中除了痛苦,還是痛苦。張嫣似乎回過神來,笑了一下,說道:「這些話本不該對你說的,只是要讓我向太后說,我也說不出來。難為你了。」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說道:「嬸娘,你說出來,心裡就會好受些的。」她聽我這麼說,忽然心中一陣難過,眼睛不由迷離起來。

我看她扶著一處石闕,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心中也是難過,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忽然眼神一晃,幾乎錯認為她化在了這一片花叢之中,心道:「後世之中,張嫣乃是花神。雖說是她一意喜歡二叔,但是我卻無法責怪她,一個女子愛上一個男子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只能說造物弄人罷了。二叔如此態度,更是無從責怪,不然他該如何呢?」我安靜地看著她,良久她才慢慢止住了哭泣,自己拿出手絹擦拭眼淚。我見她心境平和下來,說道:「嬸娘,侄兒陪你走走。」她嗯了一聲,慢慢跟著我走著。

我看著滿園的花朵,想要讓她說話,暫時忘了心中的哀傷,便問道:「嬸娘,你平rì喜歡什麼花兒?」她想了想,說道:「這我可說不上來,每一種花都喜歡。」我笑道:「總該有最喜歡的吧?」她看了看四周的花朵,輕輕說道:「我想說牡丹,但是看到其他的花,又不忍心,還是不說了吧。」她看了我一眼,說道:「那你喜歡什麼花?」我笑道:「蘭花。」她看著我,等著我說理由。

我笑道:「撇開瑤草點net星,倦想黃庭夢亦聽。葉下穿雲交半面,世間何句得全青。信他寒谷無邊醉,簪我衣裙沒骨丁。相勘凡花痴不了,縱澆塵土有餘馨。」她笑了一下,道:「我沒聽懂這番說的是什麼。」我有些赧然,又道:「婀娜花姿碧葉長,風來難隱谷中香,不因紉取堪為佩,縱使無人亦自芳。」她又笑著搖頭,我無奈,只得說道:「紉秋蘭以為佩,君子服蘭,這句你該知道吧。」張嫣笑道:「這句我自然知曉,只是我還聽人說,蘭槐之根是為芷,其漸之,君子不近,庶人不服。這般說來,你是什麼人?」我見她偷笑,也不禁笑了起來,想著只讓她高興便是,還管什麼面子,當下說道:「我什麼都不是,只是個小孩子而已。」

張嫣笑著仰起頭看著我,說:「你還是個小孩子?你這個小孩子都比我高了。」我不由大窘,張嫣輕聲笑道:「章兒,謝謝你。」我笑了笑,知道她看出了我的心思,便道:「哪有什麼,嬸娘你能開懷就好。」張嫣笑道:「你陪我也有些時候了,快回去吧,免得陛下不見了你著急。」我疑惑道:「嬸娘不是還有話要告誡么?」張嫣淡然道:「本來是有些話的,不過你這個樣子,比當年如意要好得多,我也就不用太過擔心了。」

我一愣,說道:「三叔?」張嫣見我皺眉不語,問道:「怎麼了,陛下對你說了什麼嗎?」我見她神sè有些凝重,便道:「陛下沒說什麼,只是昨rì提及要將帝位傳給三叔······」張嫣看著我,笑道:「你想知道當年的事情?」我有些心虛,但還是點了點頭,她想了想,說道:「其實那rì我見你進宮,便想起了如意的事。當年的情形和現在極為相似,陛下親自去灞上迎接當時是趙王的如意,也是把他接到了未央宮裡,陛下更是和他同榻而眠,怕會有什麼事情生。」我聽她這麼說,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生,一時不由有些緊張。

張嫣說道:「當時太后已經將戚夫人關在了永巷,如意又被陛下rì夜看管,不讓他離開半步,不過他還是趁陛下疏忽的時候,偷偷跑了出去。」她看了我疑問的神sè,說道:「他想去永巷。」我心中一動,張嫣續道:「但是他不知道永巷在哪裡,所以迷了路。陛下回去不見他,就急著找他,太后也派了人,那一次雖然危險,但他最後僥倖逃脫了。後來他就攛掇陛下帶他去見戚姬。陛下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所以沒有同意。」

張嫣說到這裡,秀眉一蹙,說道:「之後就是你說的傳位之事,陛下問了一句,他竟然就答應了,他可能是想著自己做了皇帝就可以見到母親了······陛下召了幾個大臣商議此事。傳位之事何等重大,這些大臣恐怕朝政動蕩,所以讓太后裁決。太后沒想到陛下會這麼做,而且當年戚夫人怨望太后,正是想倚仗自己的兒子,她寫歌唱道:『子為王,母為虜,終rì舂薄幕,常與死為伍!相離三千里,當誰使告女?』太后這才召了趙王。如今見趙王還不知道收斂,竟然想奪取皇位,太后這才動了雷霆之怒。」我想為趙王辯解,但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話來。

張嫣見我神sè猶豫,便說道:「趙王年少無知,可能是罪不至死,但是這宮廷爭鬥就是如此。」我眉頭一皺,說道:「嬸娘,侄兒說句不知道深淺的話,高后對戚夫人的懲罰未免太酷烈了吧!殺人不過頭點地,高后竟然······」我說著卻說不下去了,只因我看到張嫣聽我提及戚夫人的死,竟然身子搖晃,站立不穩。我連忙扶著她。張嫣喘息了一聲,說道:「我沒事,只是想到······『人彘』,有些難過。我也曾問過太后,但卻被她罵了,自此之後我再也沒敢問。但是這宮中之事,總會有人說的,當初戚夫人將太后逼迫得無所遁形,她仗著高帝的寵幸,污衊太后,而且竟然污衊陛下。」

我一愣,問道:「陛下?」張嫣低聲道:「當初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戚夫人進言,說太子不似高帝,只因為不是高帝子孫······」我啊了一聲,心道:「這女子為了將自己的兒子扶上高位,竟然這般扭曲事實。惠帝出生時候,高帝還是沛縣亭長,如何會有這等事?但是她如此無所不用其極,看來是觸動了高后的逆鱗,也難怪高后如此對她。」張嫣見我思索的樣子,說道:「太后雖然說是手段酷烈了些,但總歸是有她的道理。戚夫人死狀極慘,當年便嚇瘋了三個宮女。但就算如此,宮中鬼鬼祟祟之事仍不能禁,近rì尚有人借戚夫人yīn魂搗鬼,若不是以雷霆手段,只怕有些人早就蠢蠢yù動了。」我哦了一聲,沒有接話。

張嫣看著我,說道:「我今rì將這些往事告訴你,並不是讓你知道太后如何,只是想告訴你,什麼事情都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再說,戚姬和如意之事已經過了許久,不必窮根究底。我只望你善自珍重,凡事三思而行,把握住分寸才好。」我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嬸娘。」張嫣笑了一下,說:「本來是想送你回去,但······此處離廣明宮不遠,你就自己回去吧。我也該走了。」說著她向我一笑,慢慢走了。

我看著她背影,忽然揚聲問道:「嬸娘,戚夫人是怎麼死的?」張嫣回過身來,說道:「方才不是說了么,有些事情,不必窮根究底。」我看著她,說道:「我想知道,戚夫人斬斷手足,無眼無耳無舌之後,是怎麼死的?」張嫣搖搖看著我,低聲說道:「以頭頓地,號哭竟rì而死。永巷自此後yīn森慘淡,人不敢近。」說著,她轉過頭去,沒讓我看到她眼中的淚水。

我茫茫然回到廣明宮,小石頭見我這個樣子,說道:「公子,咱們自己的事情都已經應接不暇了,何必為旁人的事情唏噓感嘆?」我苦笑道:「戚夫人畢竟乃是妃嬪之尊,最後竟然遭受如此酷刑,實在讓人感嘆。我想去拜祭她一下。」小石頭聽我這麼說,叫道:「公子,你瘋了!如今我們自保尚且不足,公子你難道還想要拿戚夫人的事情刺激太后么?」我苦笑一聲,小石頭側耳聽到外面傳來馬車聲音,料想時陛下回來了,看了正在呆的我一眼,低聲道:「公子,你若是為戚夫人感嘆,就遙遙拜祭可以了,若是到了永巷,落入太后的眼中,那可就大事不好了。陛下要回來了,你千萬不可將這話說給陛下。」我見他確實是為我著急,便點頭說道:「好,我聽你的就是。」

這時候惠帝剛好走進門,見狀笑問道:「你們在說什麼?」我勉強笑道:「沒什麼,陛下今rì有什麼好事么?」惠帝笑道:「也算是好事。月前修建的長安西市如今形勢極好,引來大批商人做買賣,群臣商議再立長安東市。」我笑了笑,問道:「那可好了,有夜市么?我可想去看看。」惠帝笑道:「長安自酉時就開始宵禁,何來夜市之說?高帝時候,連集市都沒有,現在還算好些了。」我詫異道:「沒有集市?!」

惠帝皺眉說道:「高帝統一天下之時,朝廷並沒有這麼體面,將相連牛車都乘不到,更不用說騎馬了。而那些商賈之家,坐擁萬金,卻不知道相助朝廷,高帝怒,就讓商賈不得騎馬衣絲,而且加倍地收租稅。但是後來大臣進言,說商賈不可廢,這才放鬆了對商賈的管制。」我說道:「商人遊走天下,正是老子說的『損有餘而補不足』,確實不能廢除。」惠帝笑道:「難得你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天下現在正在恢復生氣,商賈在其中出力不少。不過敖倉失修,這倒是個大事。」我問道:「敖倉是做什麼的?」

惠帝笑道:「敖倉是長安最大的穀倉,用以存放朝廷收上來的租稅。若是遇上災荒之年,便要開倉濟民。」我正聽著,他忽然說道:「看我,只顧著說話了,今rì回來便覺得有些餓了,我已經吩咐御膳房做了些飯食,你也來吃一些吧。」我哦了一聲,見他難得心情如此之好,倒也不忍心提及戚夫人之事了。

第二rì,惠帝一早起來處理敖倉之事,我想著張辟疆口中說的程弋給我的信,不知道她會跟我說些什麼,一時心急,又一時猜測,不由走來走去。小石頭見我又斜躺在榻上,一會兒又坐起來,又是如坐針氈的樣子,不由好笑,說道:「公子,要不咱們去外面等著吧!」我點了點頭,快步走出了廣明宮,小石頭連忙笑著跟上。

走到宮牆外面,才見到張辟疆慢慢踱了過來。他似乎在想著什麼事情,一時沒有看到我,我忍不住向他叫道:「張兄,你今rì未免也太慢了!」他抬頭看是我,笑了一下,隨即大踏步走了過來。我不等他行禮,問道:「信呢!你快拿與我看。」張辟疆皺眉說道:「二公子,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說著便拉著我的手,轉過了廣明宮,繼續向前走著。我聽他這麼說,心裡一沉,說道:「難道是姑娘出了什麼事情?張兄,你為何一直走,快點兒告訴我啊!」張辟疆腳下不停,說道:「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我有些惱怒,站定身子,說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張辟疆也只能站定了身子,轉頭看著我,遲疑道:「程姑娘······」我皺了皺眉,小石頭叫道:「張大人,有什麼事情你說清楚,你要帶公子去什麼地方?」張辟疆看我們主僕都是盯著他看,心中更是遲疑,隨即坦然說道:「實不相瞞,程姑娘並沒有什麼信要我交給二公子你。」我聽了心中一陣失落,反而忘了問他為什麼騙我。

但小石頭可還跟著我,他開口問道:「張大人為何要欺瞞公子?」張辟疆皺眉不語。小石頭看著他,忽然jǐng惕地問道:「不知張大人要帶家公子去哪裡?哪裡才是方便說話的地方?」張辟疆苦笑道:「這······二公子,太后想要見你。」

我一時還想著程弋之事,沒有反應過來,小石頭卻是一把拉住我,朝著張辟疆喝道:「張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忘了陛下是怎麼叮囑你的?」我也反應過來,皺眉說道:「張兄難道是想賺我去高后那裡?」張辟疆苦笑道:「二公子,我並不是有意欺瞞,太后只是想見你,沒有其他的意思。」我冷笑道:「沒有其他意思?」說著轉身就走。

張辟疆見狀就要拉我,小石頭攔了過來,說道:「張大人,這就是你的本來面目么?」我見他就要扯著我衣袖,冷笑一聲,手執青霜劍,拔出一半,說道:「張兄還請莫要再向前了,只是讓劉章今rì去見高后,劉章恕難從命!」張辟疆站住身子,說道:「二公子,你聽我解釋······」小石頭張嘴正要說話,我皺眉冷笑說道:「我倒想聽聽張兄是何道理。」

張辟疆苦笑連連,說道:「二公子,我若是想要拿你,今rì就不會是張某一個人來了。前rì我被太后叫去,太后說了想見見你,但是怕你誤會,所以讓我不告訴你。」我冷笑道:「如此,你便信了她對我並無惡意?」張辟疆急道:「我自然不能如此輕易答應,所以沒有立刻答應。太后看出我的為難,說想見家父,就宣召讓家父前來,所以我才敢來請二公子。」

我想了想,說道:「那程姑娘信的事情?」張辟疆搖頭道:「我本來是怕二公子你誤會,所以想著只有程姑娘才能引動二公子,這才拿話騙你,只是到了今rì,我卻是不能圓謊了,只能從實招來。」我收回青霜劍,冷冷說道:「你如此拿話騙我去見高后,就不怕我乍一見到高後會嚇死?你這個驚喜未免也太驚心動魄了吧!」張辟疆只是笑著,卻是問我:「二公子這下可以放心了吧?」我皺眉說道:「聽你的意思,留侯也在太后那裡?」張辟疆點了點頭。

小石頭見我神sè猶豫,輕扯我衣衫,示意我不能輕易相信,倒不是不相信張辟疆,而是信不過高后。我皺眉想著其中的關節,心中一時煩亂,忽然低頭看到手中的青霜劍,我笑了一下,說:「好,我隨你去。」張辟疆笑了起來,說道:「二公子果然氣魄不凡。」我笑道:「現在言說還是為時過早了,等安然度過再說不遲。」小石頭低聲道:「公子果然要去么?」我笑道:「是不得不去。太后既然相請,咱們就去吧。」小石頭想了想,說道:「公子既然決定去,總要告訴陛下一聲······」我皺眉說道:「不必。這樣,你去告訴廣明宮裡的侍衛,就說我和留侯去了太后那裡,讓他不必擔憂。」小石頭點了點頭,自去吩咐不提。

我等他迴轉之後,便向張辟疆說道:「張兄,我可不知道太后住在什麼地方。」張辟疆笑了笑,走在前面領路,我跟著後面,笑道:「幸而昨rì皇後娘娘提醒我注意禮儀,我向小石頭學了些,不然我可真不敢去。」張辟疆笑道:「不知道今rì皇後會不會去,只是太後設宴,多半只是家常的見面而已,二公子不必擔心。」我笑道:「設宴款待?高后不會是學會了項羽的那一套了吧?」張辟疆眉毛一揚,問道:「二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我笑了一下,說道:「鴻門宴啊!」

高后住著的永壽宮離開陛下住的廣明宮是有些距離的,不過也沒有離多遠,大概是三四里左右的路程,但是我們卻走了幾乎一個時辰,一來是在拖延一下時間,我雖說不怕高后,但總要考慮到我小命要緊,另外就是問一下高后的喜好如何。但是我聽張辟疆也是吞吞吐吐的樣子,知道他大概也不是十分清楚,所以也只能問些高后從前做的事情,自己來分析高后的喜好了。

走到永壽宮前,我不由愣了一下,覺得高后住著的宮殿從外面看起來倒是看不出奢侈的樣子,兩個宮女和兩個太監守在殿門處,看起來風平浪靜的。張辟疆笑道:「二公子,怎麼不走了?你不會到了現在想打退堂鼓了吧?」我看了一下四周,說道:「我看看永壽宮附近有沒有殺氣。」張辟疆聞言失笑道:「殺氣?這個怎麼看?」我笑著說道:「看徵兆。」說著當前走了過去,辟疆笑著跟上。

我走到宮門前,看了看守門太監的神sè,見幾個人只是站著。張辟疆上前說道:「煩請公公通稟,就說侍中張辟疆攜齊國二公子求見太后。」一個太監匆匆忙忙地去了。我面臨此境,心卻奇異地靜了下來。過不多時,那太監出來,後面還跟著一人,我一看,見是往rì見過面的張澤,微微點頭。張澤卻是仔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小石頭,這才點頭說道:「都進來吧,太后在等著呢!」說著轉身走進宮門。

我看了看自己衣服,見沒有什麼不妥的樣子,這才邁步踏上台階,進了宮門,見是一處安靜的院子,前面張澤走的很快,我也沒來得及細看,又踏上了一處台階。我隱隱聽到有人笑語聲,見是到了一處宮殿,知道這裡就是高后住著的地方了。

我們幾人在殿門外等著,我隱隱聽到一個男子聲音說道:「······當小心才是。」張澤卻是輕輕走進殿中,說道:「太后,他們來了。」一個聲音懶懶地說道:「讓他們進來。」我聽著這聲音,心中忽然閃過怪異的感覺。在我的想象中,高后的聲音應該是狠戾尖銳的,但聽她此時說話,卻覺得威嚴之外,還有幾分柔軟。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混在一起,卻沒有絲毫的不自然。張辟疆聽到高后這麼說,微微欠身走了進去,我一愣之下,也跟著走了進去。

進了殿門,張辟疆向左走了幾步,繞過一個紅棕sè的屏風,跪下說道:「微臣張辟疆拜見太后。」高后嗯了一聲,說道:「起來吧。」張辟疆起身退後,繞到一個面sè淡然的中年人身後。我卻是看著高后,驚訝得幾乎忘了行禮。小石頭輕輕碰了我一下,我才反應過來,忙也學著張辟疆的樣子,跪下說道:「劉章拜見太后,太后萬福金安。」我聽到高后說了聲「平身」就站了起來,卻是忍不住看了看高后。

她就這麼安靜地坐在居中的暖榻上,靜靜地看著我,我觸到她的目光,竟然不敢與他對視,她無疑是雍容華貴的,似乎是天生的貴態,讓她看起來不同於尋常的婦人。高后今年也有五十多歲了,雖然是有些sè衰容弛,但是她在未央宮裡靜養,還是保留了她原先的面相。見我有些拘謹的樣子,她笑了一下,我偷眼看去,只見一個少女陪著她坐在暖榻上,下坐著皇后張嫣,張辟疆站著的那個面sè恬靜的中年人應當是留侯張良。我微微有些安心,見太后說了話,卻不知道自己該坐在哪裡,張澤以目示意,我正要坐在張嫣下面的座位,高后忽然揚聲說道:「慢著!」

我愕然停住腳步,殿中的其他人也都看著高后,不知道她要做什麼。我心中一跳,心道:「高后不會在這個時候翻臉吧?」卻聽高后說道:「你便是齊王的兄弟劉章?」我不知她為何要這麼問,便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回太后的話,臣正是悼惠王之子,當今齊王二弟劉章。」高后聽我這麼說,似乎是笑了一下,說道:「抬起頭來。」我心中遲疑,但是也慢慢抬頭,終於,我的目光和她的目光看在了一起。

高后的目光是溫和而凌厲的,如她的話音一樣,透出女子的英氣。我卻是神sè淡然地看著她,眼睛一瞬不瞬,良久,高后展顏笑道:「你是劉肥的兒子,如此說來,你該當叫我一聲祖母,今rì不是正式的朝見,你行家人之禮就是了。」我聽她這麼說,便順勢跪了下來,口中說道:「孫兒劉章拜見太后,太后萬福金安。」高後點了點頭,說道:「平身吧。」

我這才站了起來,走到張嫣下跪坐下來。高后微微頷,向張澤示意,張澤下去吩咐了一些酒菜,慢慢都端上我們面前的小几上。高后注視著我,忽然含笑說道:「章兒,你腰間佩的,可是高帝的青霜劍么?」我見小石頭也跪坐在我旁邊,心中稍稍有所倚仗,說道:「回太后,此劍正是高帝斬白蛇劍。」高后微微搖頭,說道:「斬白蛇劍?原來你不知此劍的來歷。」我心中愕然,不知道她為何要提及這柄劍。

高后笑著向那個中年秀士說道:「留侯,你可知道此劍來歷?」那人果然就是張辟疆的父親留侯張良,此時他聽高后問話,說道:「微臣知道一些,但若是說知道此劍,除了高帝之外,太后自然是最知道的。良不敢造次。」高后笑了笑,道:「當年高帝起事之初,連個像樣的兵器都沒有,高帝和幾個人手中拿的就是從秦兵手中搶來的,所以,斬白蛇劍不過是普通的一把長劍而已,就算保存再好,如今十五年過去,也早該腐朽了。這柄劍名叫青霜,是高帝後來請工匠鍛造,用以指揮天下兵馬。若說這就是斬白蛇劍,那便錯了。」我哦了一聲,看了一眼這柄寶劍,高后笑道:「陛下將此劍給你,是要你做什麼?」

我心中一動,恭恭敬敬地說道:「前rì陛下帶臣拜祭高祖廟,說此劍沉埋數年,念之可惜,所以在高祖靈前將此劍賜予臣,並告誡臣,權力如同此劍,不得輕易使用。」高后哦了一聲,默然無聲。我只覺眾人不說話之時,彷彿所有的壓力都向我湧來,一時竟然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正在此時,皇后張嫣忽然說道:「母后,您說要的蘭花,嫣兒找遍了御花園也沒有找到,這次恐怕是不能交差了。」高后收回了看我的目光,笑著說道:「你也是,我又沒說讓你親自去找。你吩咐宮女去做便好。」張嫣笑著答應。

我卻是舒了一口氣,一時只覺額上,背上都是冷汗,方才高后注視著我,我雖然不看她,但似乎都能感覺到她目光之中的冷意,渾身的寒毛都站了起來。這時見高后暫時被張嫣的話引開,我才能緩過神來,心中想著高後果然非比尋常,當時以為韓信、彭越等人折在她的手下,未免窩囊,但是現在看來,與她為敵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伸出袖子輕輕擦去額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聽著她們說話。

我正暗自慶幸自己可以暫時不用說話,卻聽到一個女子聲音小聲說道:「皇祖姑,你快看,他被你嚇得出汗了呢!」緊接著就是一陣輕聲的嬉笑。我聞言抬眼一看,只見高後身旁坐著的女子正趴在高后耳邊說著悄悄話,但是她一雙烏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卻是看著我,似乎連眼睛里都是笑意。我心中一顫,但聽她說我壞話,直恨得牙痒痒,心道:「小丫頭片子,亂嚼舌根。」高后抿嘴笑道:「偏你又胡說。」

那女子正是呂秀,這時候聽高后說她,便覺得有些委屈,忽然揚聲說道:「劉章,你自己說說看,你怕不怕我皇祖姑?」我微微遲疑,張嫣見狀,笑著呵斥道:「秀兒,不得放肆。皇祖姑說話,你小孩子不要亂插嘴。」我知道張嫣乃是為我解圍,心中感激,哪知道呂秀突然站起身子,指著我說道:「他不也還是個小孩子,皇後娘娘就知道幫著外人欺負我!」張嫣啐了一口,我卻是更沒好氣,一時只是默不作聲。呂秀似挑釁一樣地看著我,說道:「你怎麼低著頭不說話?看來果真是怕的。」這小丫頭,竟然還知道用激將法。我看了她一眼,還是沒有說話。

高后看著呂秀,一時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留下呂秀一個人說道:「聽說你小時候膽子不小,就能惹皇祖姑不高興,現在呢,怕還是不怕?」我見高后只是微笑看著,心道:「看來高后對這個女孩子很是看重的。如今高后不說話,那就是想看我怎麼應付這個小丫頭片子了。不過幸虧有這麼個小丫頭,沒有她這麼插科打諢,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當下便說道:「怕。」呂秀笑道:「我就知道你怕,不然你也不會流那麼多冷汗了。」我頓時又是一身冷汗,卻是說道:「我雖然是怕,但似乎還沒有到很怕的程度。」呂秀挑著我話語中的毛病,說道:「那你就是說你不是很怕皇祖姑了?」說著,這小姑娘向我鬼笑了一下。

我見她得意地神sè,忍笑說道:「章原來聽人講過一個笑話,說是兩兄弟拜見齊王,二人都是窘迫,大哥臉上都是汗水,齊王便問:『卿何以汗?』大哥回答說:『戰戰惶惶,汗出如漿。』齊王見弟弟面sè不變,就問:『卿何以不汗?』弟弟就說:『戰戰慄栗,汗不敢出。』姑娘來說說,是哪一個更怕?」呂秀瞪著我,說:「偏偏你那麼多花花腸子,是我問你,怎麼變成你問我了?你先回答我。」我聽這女子多半是沒看過書,竟然一點兒委婉之意都不懂,有些生氣,便賭氣說道:「我自然是怕的。」

呂秀見我生氣,卻似乎更高興了,不依不舍地問道:「你為什麼怕皇祖姑?我都不怕的。」我吁了口氣,但留意眾人都在看我二人鬥嘴,眼睛一轉,說道:「依朝廷公事來說,太後為君,劉章為臣,君有君威,劉章自然懼怕;以私來說,太後為劉章祖母,是劉章長輩,家有規矩能成方圓,是以劉章害怕。」呂秀眯著眼睛說道:「皇祖姑自然是長輩,只是古語說:父慈子孝,也就是說,長輩只有慈愛,一家才能和睦相處,你現在做一個晚輩竟然懼怕,那就是說皇祖姑對你不慈愛了?你心中有怨恨?」我聽這小丫頭一句比一句問的尖銳,不由頭疼,但是難得竟然有人這麼為難我,我看著她,針鋒相對地說道:「古語說:嚴師出高徒,依此理推之,長輩嚴厲了,才能做到長幼有序,各司其職。免得有人亂了規矩。」

呂秀笑嘻嘻地道:「你是說我不懂規矩么?那可就不對了,你今年十三歲,我也是十三歲,我比你大你該叫我一聲『姐姐』的,難道姐姐教訓弟弟就是不懂規矩么?我看是你這個弟弟不懂規矩吧!」我眉頭一皺,心道:「這女子說話怎麼天南地北的,怎麼扯到年歲上了?」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她不料我這麼看她,眼睛一瞪,說:「你看我做什麼?我就是比你大······」張嫣忍笑說道:「秀兒,可不許說謊啊!」呂秀哼了一聲,又瞪了我一下,看著張嫣說道:「皇後娘娘,你又幫他。算了,我不跟他說了。」我看了一眼忍俊不禁的高后,心道:「你不跟我說,難道就這麼算了,剛剛那麼為難我,也該我讓你出出醜了。」當即裝作驚訝地說道:「哦,原來姑娘沒有我大的,這麼說來······哦!我可沒有說你不懂規矩,這是你自己說的。」

呂秀一聽,杏眼圓睜,怒道:「你說我······劉章,你說什麼?」我啊了一聲,說道:「不會吧,你小小年紀,耳朵都聽不到了?唉,真是可惜······」呂秀停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這下更是生氣了:「你······你竟然繞著彎子罵我!」她看我得意的神sè,突然笑道:「好,就算你是兄長了,可你這個兄長竟然這麼與小姑娘計較,不是也說不過去么?」我問道:「怎麼說不過去?」呂秀微微昂著臉,說道:「常聽皇祖姑講當年隨同高皇帝打天下的事情,高皇帝是何等英雄,卻不料他的子孫竟然欺負一個小姑娘,真是······」說著,她眨了眨眼睛,對著我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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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未央之大漢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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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只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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