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相濡以沫

第五十九章 相濡以沫

遠在城陽的我自然無法得知長安城裡的風雲跌宕,但是此時的我卻擔心著自己種下的豆子。豆苗在六月的太陽下有些蔫,有些已經瀕臨枯死。我掀開頭上戴著的斗笠們看著頭頂如同火球一般的太陽,嘆了口氣。這些豆苗之所以會枯死,卻不是我不會種田或者懶散什麼的,而是入夏兩個多月竟然沒有下一滴雨,城陽附近的河流也露出乾涸的河床。四周的風物也失去了往ri的綠意。田間的神社總會有不甘心的農人在虔誠地參拜,但是天空仍舊是萬里無雲,絲毫沒有下雨的意思。

我拄著竹杖站在地頭,蹲下身子看著一棵瘦弱的豆苗,伸手撫摸著它的嫩葉,嘴角露出一絲淡然的笑意。忽然想起後世之中,陶淵明也曾近在南山下種過豆苗,只是草盛豆苗稀,也不知道他種的豆子有沒有我種的好,曹植雖然沒有種過豆子,卻知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道理。陶淵明是遠離朝政,甘願回到他內心的桃花源里,曹植說這些的時候是正受到兄長曹丕的猜忌,我呢?我如今是什麼處境?一半的陶淵明,一半的曹植,和朝政若即若離。

可如今已經是大漢孝文帝二年,距離我回到城陽的時間也已經過了一年。這一年中,劉喜長大了一歲,秦卬和枕香在去年的秋天喜結連理,而且枕香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這是淳于意親自把脈說出的,自然是錯不了,漱玉和杜心月還是老樣子。但是唯一不好的便是秀娘。她身子時好時壞,但面sè卻越來越白,血sè漸少,終ri里沉默寡言,後來連漱玉和她說話也不怎麼搭理,每ri只是在府中,除了偶爾侍弄一下花圃菜園,餘下的時間就是呆。我並非對她不關心,但是如今的我卻是在想著另外一件事情,那便是歷史上劉章的死期。

我來到大漢朝之後,所有的一切都在順著歷史的軌跡生了,我這個後世的來客雖然知道一切,也盡過自己自己的努力,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這些既定的事實。惠帝在同樣的時間駕崩,高后也是如此,劉恆做了皇帝,雖然有些東西和史書中記載的不符,但是主要的軌跡卻從來也不曾變過,如此說來,劉章也會在那個時間死去。如今已經是文帝二年,距離劉章的死期已經很近了。我突然覺得有些可笑,那就是明明知道在這一年的時間會死,但卻不知道是哪一天,更加不會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這種感覺讓我很不習慣,像是自己的命運不受自己控制一樣。

我心中正在胡思亂想著老天會給我安排怎樣的命運,卻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隨即杜心月的聲音說道:「這麼熱的天氣,你還來田裡做什麼?難道你能吐出三江之水,解救整個齊國的百姓?」我苦笑道:「我雖然不能為齊國的百姓做些甚麼,但是卻能夠和他們一起祈禱上天垂憐,降下雨水,我是不能解救,但是上天卻能。」杜心月在我身旁蹲下,有些驚異地看著我,說道:「劉章,你我都知道天地不仁的道理,你難道以為你祈求上天,上天就一定會垂憐?你這個聰明人,怎麼會做這等毫無意義的蠢事?」

我轉頭看著面帶譏諷的杜心月,沉默了一下,將頭上的斗笠摘下,戴在她的頭上,低聲說道:「從前有我對一個女子說,我劉章做事必須要有目的,沒有目的的事做了也是白做。但是今ri我收回這句話。所謂目的,便是機心太重。這件事情就算是毫無意義,沒有目的,我也甘之如飴。」杜心月看著我,突然笑道:「兩年了,你還沒有忘了她么?」我笑道:「說不上什麼忘不忘的,她的容貌······我都已經記不清了,但是有時想到她,就會一陣心痛。」杜心月嗯了一聲,突然問道:「劉章,若是我死之後,你會不會想起我?」

我聽她這麼說,不禁一愣,隨即笑道:「你這種人,最會磨人,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會死的,那句話叫什麼來著?『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你是九命的狐狸,哪裡會死?」杜心月狐媚地一笑,隨即斂容正sè道:「我是認真的······你會不會想起我?」我見她這樣,突然一陣語塞,她澀然一笑,說道:「你說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確實是道不同,你是好人,我卻是蛇蠍心腸的歹毒女人。我從前的經歷你都知道,如今我一無所有,只是想知道,在你心中,到底有沒有我?」

我聽她言語凄苦,忍不住轉過頭,觸到她眼中濃濃的情意,心中一顫,說道:「我也不知,只是要我忘記你這個歹毒女子,只怕也難······」杜心月嘴角噙著一絲媚笑,說道:「看來我行事歹毒些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讓你記住了我的歹毒······」我不禁哈哈笑了起來,杜心月見我笑得開懷,咬著下唇看著我笑,過了一會兒,她低聲說道:「你如今可是真的忘機了?」我看著身旁的這個女子,想起程弋,淡然一笑說道:「是,如今真的是『相對陶然共忘機』了!」

杜心月抿嘴笑道:「你是忘機了,可我卻不好!」我哦了一聲,問道:「怎麼?」杜心月伸手指著頭頂的太陽,說道:「我快被ri頭烤焦了,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和你相對陶然共忘機?!」我啊了一聲,道:「我已經將斗笠戴在你的頭上了,你還要怎麼樣?」杜心月站起身子,說道:「快回去了,不然你的美嬌娘等得心急,你又該心疼了!」我聽她言語中醋意大盛,站起身子戲謔地看著她。她哼了一聲,橫了我一眼,當前走去。我看著她款款而去的身子,微微有些出神,隨即也邁步回城。

等回到府中,已經是午時過半,枕香已經準備好了午飯,正要從廚房向廳中端菜。秦卬心中疼惜她,便自作主張地要替她。枕香看著四周無人,忍不住對著秦卬輕聲斥道:「我只不過才有了兩個月,沒有什麼事情的。你這麼做,不是讓人看笑話嗎?」秦卬卻自有道理,也是低聲說道:「這有什麼,君侯說過,女子天生就是讓男子來疼惜的,我疼惜你,有什麼不對?」枕香聽秦卬提到我,不由心中不滿,嘴唇也高高翹起,哼了一聲道:「君侯話說的好,怎麼卻不見他對姊姊疼惜?姊姊一人帶著他的孩子,卻始終是無名無份的,姊姊是溫婉女子,才不計較這些,若是我······」

秦卬從她手中接過飯菜,說道:「你也是,漱玉既然都沒有說什麼,你又說這些作什麼。她是心甘情願如此,你若果真疼惜她,便也哄著小公子,免得ri后我們的孩子出世之後,你不知道該怎麼為人母!」枕香面上一陣暈紅,輕聲斥道:「你又知道怎麼為人父了?!」秦卬還要說話,枕香已經續道:「還說,君侯他們都等急了,他們都是聰明人,只怕早就在笑我們私下裡說話······還愣著做什麼,快去了!」秦卬失笑道:「我們是夫妻,你又何必害羞?」枕香含笑嗔道:「你走不走?!」秦卬無奈,只得去了。枕香見他離去,卻撲哧一笑,面上滿是幸福的神sè。

幾人圍著小几吃飯,我環視眾人,見秀娘沒有來,便向漱玉問道:「夫人呢?怎麼沒有下來?」我剛要邁步,漱玉已經說道:「君侯,夫人方才已經服過湯藥,躺下了。」我微微皺眉,看著緹縈,問道:「緹縈,你秀娘姊姊的病現在怎麼樣了?怎麼會如此反覆?」緹縈道:「我聽父親說過,你和夫人都是至情至xing之人,都是對過往念念不忘。你的身子自來就好,但秀娘姊姊就不一樣了,她小產過,而且在城陽水土不服,病情反覆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我點了點頭,當下幾個人吃飯。用過午飯之後,秦卬和枕香收拾碗筷。我見漱玉似乎有話要說,心道:「她和秀娘平ri在一起,應該知道秀娘的事情,我近來也不知道秀娘在想些什麼,她或許會知道。」當下說道:「漱玉,你跟我到書房來一下!」眾人聽到,都是一陣驚愕。我和漱玉平ri守之以禮,雖然眾人都知道漱玉的一片痴心,但我態度如此,他們也不好說什麼。此時見我單獨叫漱玉過去,忍不住猜測。

我卻是不管眾人的目光,當前走出了前廳。漱玉也坦然跟來,杜心月眉頭微蹙,卻是看著我們離去的身影,笑了一下,也起身而去。小石頭見杜心月也跟著去了,眉頭一皺,卻是也沒有說什麼。杜心月在府上是特立獨行的人,她從來都不顧旁人的臉sè,更兼她甚有心機,與她作對一點兒勝算都沒有,小石頭還被她搶白過幾次。此時見她又要惹事,只是皺眉,卻沒有阻攔。

來到書房,漱玉只是站著,我剛要關上書房的門,卻被一隻素手擋著,我不禁苦笑道:「我和漱玉有要事要談,你又來搗什麼亂?」杜心月沒有理我,直接走到了書房裡,看了看漱玉,笑了一下。漱玉卻神sè淡然。我回身問道:「漱玉,你時常跟在夫人身邊,知道她為什麼如此嗎?」漱玉搖了搖頭,看著我,沒有說話。我見她也不知道,不禁皺眉,說道:「她跟我來城陽快有一年光yin,這半個月來,她突然沉默,像是又回到當初她惱我恨我的時候······」漱玉突然說道:「君侯,夫人怎麼會惱你恨你?她不過是有些事情不能跟君侯你說罷了!」

我聞言一陣驚喜,說道:「你知道?是什麼事情?!」漱玉張了張口,卻突然沉默,一旁杜心月笑道:「這事情跟你沒有關係,你又何必一定要知道?」我回頭看著她,狐疑道:「你也知道?!」杜心月笑了笑,卻沒有回話。我見她神sè,便知道想從她口中知道只怕是痴人說夢,便回頭看著漱玉,道:「我和夫人是夫妻,有什麼事情我不該知道?漱玉,」我盯著她,續道,「告訴我!」漱玉觸到我黑sè的眸子,心中一陣慌亂,躊躇說道:「夫人······夫人她是······」她正要說,卻聽杜心月忽然咳了一聲。漱玉似乎意識到什麼,馬上閉口不說了。

我更加狐疑,瞪了杜心月一眼,轉頭看著漱玉,皺眉說道:「到底有什麼?」漱玉看著我,又看了看杜心月,神sè為難。我冷笑說道:「漱玉,你說話什麼時候還要看她的臉sè?!」漱玉嘴唇動了動,但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我笑了笑,道:「哈,你們這是······」杜心月仔細地看了看我和漱玉,突然嘆了口氣。漱玉咬著嘴唇說道:「夫人沒有對奴婢說過什麼,只不過我偶然提過一次和夫人在長安時候說過的一句話,夫人看著西邊,就突然沉默了······奴婢猜想,夫人應該是想家了。」我皺眉道:「想家?!」

漱玉正要說話,瞥眼卻見對面站著的杜心月眼神凌厲,只是看著自己。她復又看著我,說道:「雖說城陽如今是夫人的家,但長安畢竟是夫人自小出生的地方,而且在長安二十年,夫人的······至親都是在長安,夫人想念長安,也是人之常情。」我點了點頭,說道:「我原本以為只有我一人放不下過往,原來夫人······」我嘆了口氣,看了看漱玉,道:「多謝你實言相告。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漱玉見我神sè有些消沉,正斟酌著要不要說話,杜心月忽然上前拉著她衣袖,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出了書房。我見二人如此,笑了一下,但隨即想起漱玉說的這些,忍不住笑容斂去,露出沉思的神情。

杜心月拉著漱玉一直走到迴廊盡頭,漱玉想要掙脫她,但竟然掙脫不開,她忍不住蹙眉道:「你拉我做什麼?!」杜心月見此處離書房很遠了,才將她放開,口中冷笑道:「拉你做什麼,你難道自己不知道?!」漱玉蹙眉說道:「你想說什麼?」杜心月盯著她道:「我想說什麼,你心中和明鏡一樣,何須我多說什麼?你我同是女人,對他的心也並無二致,你難道不知道你告訴他這些他會怎麼做?你就這樣拱手將他讓給了呂秀,真是······哼!」漱玉冷靜地道:「不然呢?」

杜心月看到她沉靜的神sè,一時有些愕然,問道:「你說什麼?!」漱玉淡然說道:「君侯和夫人是夫妻,他遲早會知道這些事情的。而且君侯說過,他此生只愛夫人一人,只有我們自己欺騙自己,你、我,還有死去的程弋。程弋還好,她的死至少讓君侯記得她,我們只不過是陌路一般。既然知道留他不住,為何還要留?」杜心月冷笑道:「你認輸了?」漱玉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認輸,只是他喜歡做什麼,就任他去做什麼。如今我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將劉喜撫養長大,其餘的事情,我不想再管······」她抬眼看著杜心月,說道:「你若還不甘心,自然可以找君侯理論。我卻不能了。你好自為之。」說著她低頭走過杜心月。

杜心月看著她背影,忽然心中一陣恚怒,大聲道:「劉章這個笨蛋,我找他理論做什麼?要找我也去找呂秀!」說著她怒氣沖沖地向呂秀住的房間。漱玉眼睛有一時的失神,卻是苦笑一聲,轉身離去。

秀娘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之中醒來,突然聽到輕輕的敲門聲,便起身上前打開了房門,一看卻是淳于緹縈,便笑了一下,說道:「你怎麼來了?」緹縈有些不好意思,秀娘溫柔一笑,說道:「進來說罷!」說著就走了進去。緹縈躊躇了一下,走進房間,回身關上了房門。

緹縈跟著秀娘來到小几旁,秀娘跪坐下來,伸手示意她也坐下,問道:「你喝茶嗎?」緹縈點了點頭。秀娘給她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緹縈見她面上還帶著久睡之後的嫣紅之sè,但jing神卻好了一些,便笑了笑,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卻蹙著眉頭,只覺得茶水甚苦,她幾乎忍不住想吐出來。但見對面秀娘在坐著,硬生生地喝了下去,喝了之後還叫道:「這······秀娘姊姊,你喝得茶怎麼這麼苦?」秀娘捧起杯子飲了一口,微笑說道:「苦嗎?······我倒沒有覺得······」她說著,一時眼中微微有些出神。

緹縈本來就沒有什麼心機,也沒有看到秀娘神sè,自顧自地說道:「我平ri見你和劉章都是喝這種茶,還以為是什麼好喝的,不曾想竟然這麼苦······不過父親曾經說過,茶越苦就越有助於養生,秀娘姊姊,你也是這麼想的吧?」她笑著看著秀娘。秀娘微笑道:「我身上的病倒是沒有放在心上,和劉章一起喝茶,也不過是想起一些往事而已。」緹縈好奇道:「什麼往事?」秀娘見她神情,有些驚愕,隨即笑道:「你想知道?」緹縈「嗯嗯」地連連點頭,說道:「秀娘姊姊,你跟我說說!」

秀娘微微有些失神,想起自己和她這麼大的年紀的時候,也就是最初遇見劉章的時候,那時候她也是這般追問著張嫣,問這個劉章是什麼人,為什麼讓皇祖姑這麼生氣。她想起這些,微微笑著,說道:「這茶水比起合巹的酒,還不算苦。」緹縈笑道:「哦,原來秀娘姊姊喝茶的時候想的卻是你和劉章成婚的時候?怪不得你都不覺得苦······」秀娘看著她,笑道:「你真聰明······我是想起這些,還想起從前皇祖姑跟我說,夫妻在一起,便是要同甘共苦,『一夜夫妻百ri恩』,如今我才明白她老人家說的這些······」

緹縈看著她說話的神情,微微有些出神,秀娘笑問道:「怎麼了?你年紀還小,不懂的。」緹縈搖頭,遲疑道:「秀娘姊姊,我想問你一件事。」秀娘見她稚嫩的臉上掛著與年齡不符的莊重,微微驚訝,但隨即說道:「你想問什麼?」緹縈見她答應,大著膽子說道:「我聽府中的下人說起你和劉章的一些事情,我想知道······你恨劉章嗎?」秀娘看著她,搖了搖頭。緹縈蹙眉說道:「既然不恨,為什麼你不同他說話?她們都說,你就是因為恨劉章,所以才誓三年不同他言語的!現在你怎麼······」

秀娘搖頭,說道:「是枕香對你說的吧?她也還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哪裡知道其中的緣由······我是恨他。當ri他冒天下之大不韙,捲入朝廷的爭鬥之中,但不過二十一歲,哪裡是朝中那些老臣的對手?當ri的情形,我呂氏無論如何都不能置身事外,是以呂氏的覆滅在所難免。我不是無知的婦人,自然知曉他的難處。但他從前答應我要為呂氏安排後路,卻沒有做到,我只能苛責他。」緹縈啊了一聲,說道:「你難道不能寬恕他么?」

秀娘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說道:「你這麼問,是因為你不懂他的為人。雖然他表面不說什麼,但卻最是苛責自己。長安事敗之後,他將所有的後果都歸咎於自己,我們的孩兒的亡故、張辟疆的死、皇伯伯的幾個孩子的薨喪,甚至於齊王的薨喪,乃至於天下,他都以為是自己的原因才讓這一切生。但他不過是一個人,哪裡能承擔這麼多的罪孽?那ri之後,他幾乎愧疚而死······」緹縈只聽得驚心動魄,想要說什麼,但張了張嘴,卻現自己說不出話來。秀娘搖頭說道:「當ri我小產,也曾為了孩子恨他。但我見他臉上的頹敗之sè,幾乎像是一個死人。我知道他的xing子,也知道這世間他在乎的,也不過只剩下我一個人而已。所以我才不肯原諒他。也唯有我不肯原諒他,才能讓他心中的愧疚少一些。他才能夠放開在長安的一切,帶我來城陽。」

緹縈獃獃地看著秀娘,良久才遲疑道:「這麼說,你不肯原諒他,是為了救他?!」秀娘嘆了口氣,說道:「你只看到他每ri有說有笑,但卻不知道他已經有許多個夜晚不能成眠,他雖然身子無恙,但面sè越來越不好······令尊是名醫,自然比我知道的更多。」緹縈蹙眉說道:「父親是說君侯心脈受損······哦!」秀娘見她明白過來,卻是輕嘆一聲。緹縈看著她,怔怔問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又為你的事情心不在焉的······方才吃飯的時候,他還問起你,你這身子一直不好,父親都說不讓你多思多想,你還為他打算這麼多,不怕連累自己嗎?」緹縈這麼說著,偷偷看著秀娘的神sè。

秀娘淡淡地看著她,微笑道:「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緹縈看著她,神sè迷惘道:「你······」秀娘靜靜地說道:「只怕我已經時ri無多,若是再牽動從前的心傷,更加不好。但我並非是不愛惜自己,只是因為這些ri子以來,我看著他對著我強顏歡笑,也覺得不忍。他每ri都受著煎熬,也是因為我的緣故,所以才能忍辱偷生。他從前心高氣傲,今ri為我如此,我也知足了······從前劉濞找他,是因為他的地位,我也知道,朝廷一直對他有猜忌之心。他既然活得不自在,我便同他一起共死罷了!」緹縈聽她提到「死」字,忍不住叫道:「秀娘姊姊,你說什麼?!你們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死?」秀娘看著她,笑道:「你還小,這些你不懂的······他當ri為了我苟活,若一旦我亡故,他不知道會如何傷心。一想到他傷心,我只怕我死了都難以心安!······」

緹縈想了想,卻是搖頭說道:「我雖然小,對你們的事情一知半解,但我知道劉章很在乎你,你也在乎他。從前我看著他牽著你的手,你的笑容好美。我只是想,若你們能夠一直這樣,像書裡面說的那樣相濡以沫就好了!」秀娘搖頭笑道:「書裡面說的是書裡面說的,哪裡能夠當真?你這孩子,倒也會痴!」緹縈一陣臉紅。秀娘續道:「我跟他是不一樣的,我們夫妻本來在一年前就該死了,只是我為他,他為我的緣故,苟活至今。如今既然活著沒有意思,我便陪著他死便是。」緹縈蹙眉說道:「秀娘姊姊,你沒問過劉章,怎麼知道他是這麼想的呢?如果······他不是那樣想的呢?」

秀娘搖頭微笑道:「他不一定知道我是怎麼想的,但我卻知道他,不會錯的。」緹縈仍舊固執地說道:「萬一呢?!」秀娘仍舊是淡然道:「不會······」正說著,突然房門處傳來砰砰的敲門聲,秀娘微微皺眉,緹縈卻是跳起身子,叫道:「誰呀?!這麼大力敲門?」說著起身去開門。

房門打開,門外卻是站著一臉薄怒的杜心月。緹縈一見,便翹了翹嘴唇,回身進來。杜心月來城陽也有半年時光,但不知為何,緹縈對她總是看不慣。杜心月自然知道內中的原因,但見緹縈在秀娘房中,微微一愣,但隨即並不理會緹縈,走進房門,見秀娘端坐在小几后,神情恬淡。杜心月見她這樣,更加是激了心中怒氣,冷冷說道:「呂秀,你好重的心機!我往ri怎麼不曾看出,原來你也是個心如蛇蠍的婦人,劉章真是錯看你了!」秀娘眼神一凝,卻沒有說什麼。

但一旁站著的緹縈卻不依了,她聽杜心月這麼說秀娘,不由上前說道:「你在別人家裡說什麼?這是他們夫妻的事情,你是什麼人,要管別人?!」杜心月輕蔑地看著緹縈,冷笑道:「我是什麼人,用不著你這個女娃提醒!」說著,她也不顧一臉臊紅的緹縈,轉頭看著秀娘,冷然道:「你對漱玉做那些假戲,是想做什麼?可憐那個姑娘什麼都蒙在鼓裡,只是以為你是想念長安,你知道劉章一定會向她問起你,所以做這些,就是想讓劉章為了你回去長安?你讓劉章回去長安做什麼?你不知道他回去會死嗎?!」秀娘靜靜地看著怒氣沖沖的杜心月,道:「我知道。」

杜心月見她不慌不忙的樣子,又是一陣恚怒,冷笑道:「你知道?!」她隨即露出恍然的神sè,說道:「我明白了,你恨劉章,到今天仍舊恨他,所以你才以自身做餌,賺他去長安,想借他人之手殺了劉章······果然是最毒婦人心!可憐劉章知道這些,但是對你這個枕邊人卻沒有一絲半點的提防之心!」秀娘笑了笑,眼中神情卻很是傷痛。杜心月看著她,目光逐漸迷離,聲音如同哭泣一般,說道:「可你難道不知,他唯一在乎的人便是你?他一心待你,你卻如此算計他,他若是知道,會有多傷心?」秀娘忽然抬頭,凝視著她,冷冷說道:「難道只有他一人傷心?!」杜心月冷笑道:「你這種負心人也知道傷心?」

秀娘看著杜心月,說道:「負心人?!劉章不曾負我?你不負劉章,可劉章為了我難道不曾負過你和漱玉?你不負劉章,難道不曾為了劉章負過他人?!這天下人,誰能夠真的說自己是問心無愧?!如此說來,天下人都是負心人而已。你我不過是五十步百步之分,你如何說我?」杜心月一時啞口無言,隨即道:「你平ri少說話,倒不曾想你也是這般利口!劉章縱然負我,我也心甘情願,可是你這般算計劉章,又算什麼?」秀娘冷笑道:「他既然在意我,自然也是心甘情願,你又何必多說這些無益之辭?!」

杜心月看著秀娘,突然現自己落入了下風,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從容應對任何人,但是秀娘就這樣輕輕巧巧的幾句鋒利的言辭已經讓她陣腳大亂。她怒視著秀娘,恨恨說道:「我將你所有的算計都告訴劉章,看你還能得意到幾時!」秀娘仍舊是端坐在遠處,口中輕聲說道:「你會告訴他?你能看著他傷心?」杜心月愕然停在原地。緹縈見她神sè憤恨,不知道她會不會一時忍不住想要傷害秀娘,便慢慢挪到秀娘身旁。良久之後,杜心月看著秀娘,冷冷道:「呂秀,你贏了!」秀娘抬眼和她對視,眼中卻殊無贏了她該有的神采。杜心月卻不及看到她眼中的神sè,恨恨地甩袖而去。

緹縈見杜心月怫然離去,這才鬆了口氣,隨即看著秀娘,說道:「秀娘姊姊,你好厲害,竟然能將這個女人氣走······不過,你剛剛對她說的,是真的嗎?」秀娘問道:「我剛剛說了什麼?」緹縈看著她,似乎不可置信一般,說道:「就是你方才說的,什麼騙劉章去長安,借他人之後殺了劉章的話啊?你不是說真的吧?」秀娘看了她一眼,突然一陣氣逆,咳嗽一聲,等再抬起頭的時候,嘴邊已經掛著一絲血跡,緹縈大驚,連忙上前請請姑娘拍著她後背。秀娘喘息一聲,輕笑道:「你是相信我方才對你說的,還是相信我對杜姑娘說的?」緹縈看著她唇上的血跡,只覺一陣心痛,卻是低聲說道:「我相信秀娘姊姊跟我說的······」她隨即強笑道:「秀娘姊姊,我幾乎也被你騙了······」

秀娘笑了笑,但卻輕聲嘆了口氣,說道:「緹縈,我嘔血的事情不要跟劉章說,也不要跟府中的任何人提起,知道嗎?」一旁的緹縈看了,臉上剛剛綻出的笑意也頓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大聲道:「為什麼?!為什麼不讓劉章知道,他知道的越晚,不是更傷他的心嗎?」秀娘笑道:「這件事情能拖一天就拖一天。我不忍心讓他看著我死去時候的心喪若死,就斷然不會死在他的前面。這心喪若死的痛苦就讓我自己來嘗······」緹縈看著她,不知為何,竟然痴痴地落下淚來。

杜心月怒氣沖沖地走出秀娘的房間,一路上怒氣無處撒,看著迴廊上的柱子,忍不住上前踢了兩腳,但腳上卻傳來一陣疼痛,她不由咒罵幾句,想起方才秀娘的情狀,氣又是不打一處來。她蹲下身子,撫著自己的腳,莫名地,她心中忽然掠過一絲疑惑,心道:「我這般質問呂秀,她為什麼直承其事?她一直是端莊淑德,而我卻不受人待見,若是她假裝委屈,這府中上上下下沒有人會相信我說的話,但她為什麼是這樣的表現?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她這般一想,面上不禁露出沉思的神sè。她本就是聰明女子,如今細心回想和呂秀說話時候的場景,怎麼想怎麼覺得呂秀說的話多半是敷衍自己而已。而她竟然能夠坦言自己恨著劉章,那多半已經釋懷。她突然笑了一下,說道:「那小姑娘說得不錯,我不過是個外人,如何管別人夫妻間的事情?······想不到我杜心月聰明半生,卻幾乎被這對夫妻騙了,真是······」

但她想起同是女人的呂秀,卻突然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原本以為只有我一人如此愛著劉章,想不到呂秀,漱玉都是這般心甘情願地愛著他。劉章,你前世何幸,竟然得到這許多女子的青睞?」她抬頭看著西方的天際,卻見殘陽如同一片小小的火焰一般耀眼,而人,不過是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口中低聲說道:「長安,長安······」

夜幕降落,秦卬夫婦準備好了晚飯。小石頭忙著給眾人加飯。我看著濟濟一堂的這些人,不禁微笑起來。杜心月看著我,嗔道:「你一個人在那裡傻笑什麼?」我笑了笑,道:「吃飯吧!吃過飯,我跟你們說一件事情。」杜心月本來面sè不錯,但是看到我的神sè,又聽我說這句話,忍不住變sè,蹙眉說道:「什麼事情現在不能說,非要等到吃過飯之後?!」她聲音稍微大了一些,連一旁默然無言的淳于意都看著杜心月,皺起了眉頭。我見他們都是看著我,便笑了笑,道:「也不是什麼大的事情······」

杜心月看著我,說道:「劉章,你最好現在就說,不然這頓飯我不吃了!」說著,她將飯碗重重地放在了小几上,怒目地看著我。我對她的威脅從來都不放在心上,笑道:「你不吃那就算了,我中午沒有怎麼吃飯,現在很餓了。」說著自己吃了起來。杜心月看著我,眼神逐漸溫柔。我雖然沒有看她,但也知道她心中是怎麼想的,便笑道:「你若是想早些知道我要說什麼事情,那就快些吃飯!」她笑了一下,終於還是端起了飯碗,慢慢吃了起來。

從前我一心想要遠離朝政,所以對城陽的政務一直不怎麼上心,但小石頭後來跟我說,ri后劉喜是要繼承我的王爵,所以這些事情遲早都是要交給他的,若是他從我的手中接到一個支離破碎,貧窮落後的城陽,只怕ri後會罵我。我一笑之下,便同意了他的說法。但是我沒有直接插手城陽的政務,他將所有的事務都一肩承攬了下來。他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便來跟我說,我說了一些對策,他去施行。一年下來,城陽倒是沒有出什麼亂子,而且還將城陽治理成了只有太平盛世才有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現象,也算是對我的一絲慰藉了。

這時候小石頭說道:「公子,齊地如今大旱,百姓辛苦一季,只怕是白忙活了。ri后若是災情嚴重,只怕齊地人心浮動。公子,我們該怎麼辦?」我皺了皺眉,一時也有些頭疼。餘人想出了「開倉放糧」、「向朝廷求賑災」「向諸侯王借糧」等都被小石頭一一否決。我心中有些亂,只能是看了看杜心月。杜心月看了看我,負氣地別過臉去,只是低頭吃飯。我無奈,只得說道:「這次大旱不是天災,乃是**。是因為人造孽太多,所以上天才不得已降罪萬民······」杜心月抬起頭,說道:「所以你想要替萬民受上天懲罰?劉章,上天不會只懲罰你一個人的。」我笑道:「那你就告訴我應該怎麼辦。」

杜心月轉頭對著小石頭說道:「此時的確是無所作為,但官吏可以開挖水渠,上天一時不下雨,但不會一世不下雨,另外,安穩民心是第一要務。齊地雖然乾旱,但是一季的乾旱不足以將民眾餓死,但是你們要留夠秋季和明net的種子,以免ri后沒有種子下地,那才是真的糟了。」小石頭點了點頭,杜心月續道:「若是ri后旱情實在太嚴重,那便鼓勵齊人販賣海鹽,但並非是為了賺取三銖錢,而是以物易物,用海鹽換取糧食,應該能應付過眼前的難題······」她轉目看著我,挪揄道:「這些往ri可是你的強項,怎麼如今卻緘默了?」我笑道:「你學得倒是挺快。小石頭,就照著她說的辦。」小石頭連忙答應了。

眾人又說了一些題外話,眼看一頓飯就要吃完,我看到漱玉懷中的劉喜烏溜溜的眼睛只是看著我,笑了一下,示意漱玉將劉喜抱過來。我接過劉喜,他「啊啊」幾聲,隨即「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引得眾人也是一陣笑。我環顧眾人,淡然說道:「明ri,我帶夫人去長安。」眾人都是一陣驚愕,彷彿不相信我說的話一樣。小石頭皺著眉頭不說話,但是雙拳緊握,顯然是在壓抑自己。枕香和漱玉都有些震驚,秦卬默然。眾人之中只有杜心月和緹縈早就猜到這些,但緹縈仍舊是輕輕「啊」了一聲。

小石頭沉聲問道:「公子,為什麼?!」我笑道:「再過月余,就是高后忌ri。我一生受高后恩惠太多,不可不去。而且,長安之中還有張兄、程弋,我須得去拜祭他們······」小石頭皺眉說道:「公子不是說過嗎?人世之中有太多身不由己之事,若是想要訴於親友,山間明月,林內清風,一抔黃土,皆可致詞於天地,解人之心結。公子大可以只在城陽設立祭祀,遙遙拜祭即可,為何一定要去長陵?!公子難道不知······長安此時已經不是龍潭虎穴,而是······」我笑問道:「而是什麼?一去,就不可能再回來了?!」小石頭看著我,面sè一片死灰。

我環視眾人,見杜心月沉默如水,只是盯著眼前的小几,似乎周遭一切都跟自己無關一樣,我突然心中一跳,想不出這女子到底要做什麼。我看著小石頭,說道:「我走之後,你和秦兄主掌朝政。城陽郡雖然不大,但是境內也有數萬民眾,若是你們能夠造福這些人,那便是消了我往ri的罪孽。這個孺子······」

我看著懷抱中的劉喜,忍不住一陣心酸,抬頭看著小石頭和秦卬,說道:「你們為我好生照看,將他撫養net。小石頭,我知你一直介意他並非是我親生,但ri后你奉他為主,猶如他父。但這孺子,我不要他如何聰敏,也莫要讓他學什麼王霸之道,只要他中人之姿,平平就可,唯有如此才能夠避開朝廷之禍。待他net主政之後,你告訴他,城陽一郡本來應該是朝廷的土地,若是有一天朝廷想要收回,就任他收回,他只需做一個安逸的王侯即可。但若是他想要勾結諸侯王犯上作亂,那便不是我劉章的子孫!」小石頭點頭,劉喜雖然年幼,但是聽到我聲音嚴厲,小嘴一扁,就要哭出聲來。

漱玉見狀,起身走了過來。我站起身子,將劉喜遞給她,卻是看著她,微微沉默。漱玉觸到我目光,眼眶一紅,幾乎要落下淚來。我朗然一笑,道:「漱玉,你平ri照看劉喜,如同他母,ri后他做錯什麼事情,你儘管罰他便是。你如今已經有二十一歲,也該找個人成家了。劉章從前負你,只希望你不要怨我!」漱玉怔怔地看著我,面上神情泫然yu泣。

我突然心中憐惜,忍不住想要上前抱住她,但我腳步一動,卻驀然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心道:「我和她既然沒有結果,就不該再給她什麼鏡花水月的幻想。ri后她能夠忘了我劉章這個人,從此幸福便好!」我深深地看著她,慢慢轉過了目光。

只見杜心月饒有興緻地看著我,我不禁一陣頭疼,心知方才的動作大多數人沒有留意,但決逃不過她的眼光。我懶得理她,看著淳于意,拱手說道:「淳于先生,我夫妻明ri動身去長安,不敢勞動你們父女。若是你們願在城陽住下,他們也不會薄待你們。劉章謝過這些時ri你們父女的救助,大恩不言謝,但也只能奉上俗物,略表寸心了。」

淳于意還未及開口,緹縈已經搶著說道:「劉章你太客氣了,醫者便是為了治病救人,你也知道錢財乃是俗物,就不要拿這些俗物給我們了,若是我們接了,那不就是俗人了?」說著看著我,眨了眨眼睛。淳于意聽自己女兒已經這樣說,不禁大是尷尬,想著自己若是真的接了這些診金,只怕真的就是俗人了,但他素ri里便愛財如命,見女兒破了自己的財運,一時也是心中有氣,神sè很不自然。

我看著這對父女,心道:「怪說道歷史里緹縈敢上書劉恆,為自己的父親請命。這小女孩天生一股靈氣,就算是他父親如何不好,也掩不住她的光彩。」緹縈見我微笑,不禁心中高興,但不知為何,她心中突然一酸,眼眶也登時紅了。

我看著廳中唯一一個沉默的人,卻現她已經看了我許久了。我笑了一下,說道:「那姑娘······」杜心月撲哧一笑,心中記得這是我第一次見她時候叫她的稱謂,我續道:「你有大才,就留在城陽輔佐小石頭。這裡雖然小,但也不會辱沒了你的才能。」杜心月語帶挑釁地說道:「你就不怕我教唆你的孩子ri后造反?」我聽她說到造反,忽然想到興居,忍不住一陣心痛,卻是低聲說道:「這麼說,我還不能將你留在城陽了······」杜心月看著我,笑道:「那君侯要如何處置妾身?」我看著她,笑道:「跟我去長安罷!」她一愣,隨即面上一陣媚笑,道:「算你還有幾分良心!」

我不再理她,看著眾人,拱手行了一禮,說道:「從前劉章有賴諸君看護,ri后還要煩勞諸君好生看護城陽和劉喜,劉章無以為報,若有來生,劉章再來還諸君今ri的恩德!」秦卬上前道:「君侯言重了,應該是秦卬何德何能,今生能與君侯這等英雄共事。若有來生,秦卬定然追隨君侯,再造江山!」我擺了擺手,說道:「秦將軍錯了,劉章今生如此,但來生······我不要再做英雄,只願做一個平凡人,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有你們的故事陪著就已經足夠了。我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眾人都是愕然,看著我,渾然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

淳于意和淳于緹縈走出了前廳,淳于意默然在前面走著,緹縈心中有些七上八下,顫聲問道:「父親,您惱恨女兒嗎?」淳于意停住腳步,說道:「事已至此,為父再說又有什麼意義?」她忽然回過身子,說道:「緹縈,你是不是不滿於父親的作為?」緹縈看著父親眼中的痛楚之sè,遲疑道:「······父親,您看病太過勢力了,平民百姓也是人,為何非要去王侯之家醫治,難道是因為王侯給的診金多一些?」淳于意哦了一聲,道:「你還小,如何知道當一個醫者的艱難?為父並非是沒有惻隱之心,只是天下窮苦人這麼多,為父心有餘而力不足。為父去和王侯治病,也不過是想遊說諸侯,借他們之手去造福百姓而已。」緹縈哦了一聲,淳于意看著朗朗的夜空,說道:「醫者都存有救世之心,然而卻又上下之分。有人專醫窮人,被人稱為良醫。有人卻一心鑽營,遊走於王宮貴族之家。為父既然有此心愿,就會一心去做,即使是被後世詬病也絕不後悔。」

緹縈點了點頭,說道:「父親,那我們將王侯賞賜的金銀多置藥材,來救更多的貧苦人,不也是好事嗎?」淳于意點了點頭,說道:「你能說這些,為父就放心了。為父可能是前些年做的錯事太多,所以一直沒有子嗣,你······唉!」他忽然嘆了口氣,慢慢踱步走了。

緹縈看著父親的背影,心中一痛,自言自語地道:「難道一定要有兒子才算是有子嗣嗎?我是女兒,但一定也不會比那沒有的兒子好上百倍。ri后等你年老了,女兒也能奉養你到天年。劉章說女子並非低於男子一等,我緹縈自然也不會是個平凡的女子!」她這般想著,抬眼卻見父親已經走出了好遠,連忙緊走幾步,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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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未央之大漢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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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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