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八章 拜訪
這一天一夜的秋雨總算是停了,天氣也驟然冷了,高機命人在宣容房中燃起炭盆。
宣容睜開眼睛看到第一個人竟然是小舅舅,高條正弓著身子撅著屁股站在床頭看著她,眼見她睜開眼,連忙叫醒趴在床頭的昭節:「快快,倒些溫水先讓姑娘漱漱口,再叫人把牛奶熱熱端進來。」
昭節連忙叫來一堆小丫頭,拿裝溫水杯子的,拿漱口盂的,拿熱手帕擦臉擦手的,拿油脂滋潤面部的,然後就是端熱牛奶的。
宣容愣了神,彷彿回到鷺羽宮,仔細一看並無用來拴她的大柱子,才驚醒這確確實實是屈府,站在眼前確確實實是小舅舅和昭節。
高條看他愣神,就慌了,問:「宣容,宣容,我是小舅舅啊。」
宣容看了看他那渴盼自己回應的臉,一時也不知如何回應,她覺得心中有無限悲傷,卻不明白悲從何來。
高條接過牛奶碗,一勺一勺喂宣容喝牛奶,邊喂邊說:「你記不起來也無所謂,你從現在記著就行,我呢是你小舅舅,是最愛你的人,是一直保護你的人。」
宣容心想:「最愛我的人不應該是青禾嗎?但是我已經被夏南侮辱了,恐怕青禾以後也會對我避而不見了。」想到此,眼淚竟又滾滾而下。
是的,宣容只忘記了前世,忘記前世那些人,確切忘記了前世應執是她哥哥,屈驁是她父親,姜隰是她母親,高機是她嫂子,忘記了有寒慕這個人。她依然留存和前世毫不相干的今生的那部分記憶,記憶里包括她和無塵學藝,屈歸來府,戰場廝殺,青禾相救,夏南侵犯,夏姬被劫掠。
昭節一看到宣容落淚,就連忙看向高條,高條也正望著她,氣憤地說:「什麼無根水,什麼破湯,都是唬人的。」
隨後高條語氣和婉地說:「宣容,你這連哭帶睡,夢中哭泣整整一天一夜了,你不為自己考慮,也為腹中的孩子考慮,先把這碗牛奶喝了,來……」
宣容喃喃說:「舅舅,可是我甚至都不敢確定腹中的孩子的父親是誰?」
高條連忙捂住宣容的嘴巴,四處看看,小心看向昭節,昭節說:「將軍放心,丫頭們都走遠了,因為天氣冷,奴也沒讓她們在外面候著,這門也是關嚴的。」
高條這才舒了一口氣:「宣容不怕,咱們杞國的民風開放,別說杞國,便是在各國不知腹中孩兒父親是誰的女子也是有的。屈府就怕孩子少,不怕孩子多,更不管孩子父親是誰,母親是你,這孩子就是屈府的寶貝。」說到後來,高條的聲音竟有些更咽,眼眶也紅了。
宣容假裝視而不見,接過舅舅手中的碗,將牛奶一飲而盡,
高條連忙說:「上粥糜。」
昭節親自出去端粥糜。
高條問:「你的右臂還疼嗎?」
宣容搖搖頭。
一會姜隰和高機同時擠進宣容屋子,並宣來王宮醫女,醫女診治一切大好,姜隰和高機這才放了心。
夜半時分,青禾穿著黑衣蒙面順著密道潛到屈府,父親去世,寒族將領微來找過他,讓他拜見寒族耆老,哀還活著,他告訴寒慕生前在杞國的住處,並告知密道之事。青禾聽聞密道,忽覺得眼前漆黑的天空竟出現曙光。
黑夜青禾潛到屈府,走出學館就傻了眼,偌大的屈府哪裡是宣容的住處呢,他躡手躡腳來到客房,裡面整齊躺著幾個女子,想來此處應是婢女休息處,轉過身便是姒夫子房間,空蕩蕩的。他從姒夫子房間走出,秋天夜裡天空竟有絲絲縷縷的雲彩,借著微弱的星光,他走到酒坊,這酒坊終年酒氣不散,聞起來特別親切,這是父親喜愛的杞國酒。首先是釀酒室,然後堆著酒罈的儲藏室內,青禾隨意打開一壇,芳香醇厚之氣撲鼻而來,「一會帶上一壇祭奠父親吧。」青禾心想。
然後柴草室,最後青禾來到一間房,房中木榻上躺著一個人,青禾看看床榻地上的鞋,便知道躺著的應該是個男人,青禾又躡手躡腳走出酒坊,轉進內府。可宣容住在哪裡,到底是哪個房間呢?
他聽到府中窸窸窣窣地聲音,他便知道府中侍衛巡夜,青禾飛檐走壁,趴在屋脊之上。待侍衛走過,青禾失望地回到學館,順地道返回。
寒族正為寒慕的葬禮而忙碌,他們連夜趕製帶寒族圖騰的純白深衣和腰帶,哀問青禾:「小公子,你執意要將寒將軍埋葬在將軍府地宮之側?」
「是的。」小公子回答。
「可這應該和屈將軍府通報一下。」哀說。
「天一亮,我就去通報。」青禾回答。
「還是讓寒族將軍赤眉帶著您去吧。」哀說,「你的父親是寒族第一位被毀掉丹書鐵券的人,是個了不起的人,若不是你的父親,將軍微和赤眉還有矯翼還依舊是奴呢。」
小公子的眼中溢出淚水。
辰時,赤眉先派軍士去高府找高條,高府回昨日宿在將軍府,赤眉心想正好。巳時,赤眉帶青禾徑直造訪將軍府,將軍府已經多年無客了,姜隰命屈歸去接見,拜託高條聽聽赤眉將軍所為何事。屈歸才九歲,聽聞此雀躍不已,打扮得像個大人一樣,端坐在側廳主位,舅舅高條為客,坐在自己身旁的下首。赤眉和青禾踏進偏廳見到一個孩子端坐主位就吃了一驚,在女婢招待下落了座看了茶,屈歸朗聲介紹:「小子現忝為屈府主事人,不知將軍和這位貴客來此為何事?」
高條暗地給屈歸豎起大拇指。
赤眉將軍說:「我寒族一人前幾日亡逝,想埋葬在屈府地宮之側。」
屈歸滿臉驚訝:「聞此訃聞,不勝傷痛。小子年幼,但也聽說寒族之人離世是需埋在桂河之南的平原之中。」
赤眉將軍說:「公子說得對,但寒族感念老將軍提攜,想死後繼續守護著老將軍,故生此念。」
青禾此時說:「還望公子成全。」
屈歸看了青禾一眼,覺得青禾面目可親,便問一句:「剛才疏忽了,沒有問這位公子為何人?」
高條看著青禾,就是覺得很熟悉,可又說不清在哪裡見過。心裡暗想:「我這人就是嫉妒心重,只要看見英俊男人,總是萬分提防。我那安歌姑娘屍骨恐怕都成了泥土,我還提防什麼勁兒呢。」然後搖頭苦笑。
赤眉微笑說:「是流落在外的寒族兄弟,亡故的恰是這位兄弟的父親。」
屈歸點點頭說:「節哀順變。」繼續說:「既是如此,我先稟告祖母再做定奪。」然後命下人詢問祖母一件。
姜隰聞此說:「看來是寒慕亡故了。埋吧,讓他們埋吧,另送一些咱們府上的美酒和上午件陪葬器物。」
下人轉回偏廳,在屈歸耳邊低語,屈歸聞後點頭,赤眉和青禾稱謝。
這時,高條拍著腦門指著青禾說:「你,你是……」
青禾連忙躬身接住話頭說:「在下正是。」
屈歸摸不到頭腦。
高條問:「你和宣容……」
聽到「宣容」二字,青禾的心都似乎停跳了。
屈歸說:「對,在下仰慕……」
高條連忙蹦起來說:「別說出來,不要說了,公子應是陳國貴族,在下冒昧請你不要再到我杞國來,更不要踏進屈府半步。」
青禾說:「在下父親為杞國人,只是我有一半陳國的血脈罷了;在下父親就是這屈府的奴,在下心向屈府;恕在下不僅不會不見,而且此刻就相見。」
高條大怒:「你父親已經讓屈安歌青春夭亡,你就不要再繼續騷擾屈宣容了。」
青禾躬身對屈歸說:「這位小公子可否迴避,我有幾句話想和高將軍說。」
屈歸挺直腰身:「這是在我屈府,你二位都是客,哪有客人讓主人迴避的道理。」
青禾說:「既是如此,你是否做得了你家姐的主?」
屈歸說:「我是幼弟,如何做得了姐姐的主,有啥話你儘管說,這些事我是應該知道的。」
高條拔出劍說:「你閉嘴。」
青禾還是說了出來:「我是宣容腹中子的父親。」
滿座皆驚,除了氣急敗壞的高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