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六章 斟酒
酒宴結束,季孫宿微醺,回到館驛,和心腹說著半醉的話:「當初救我的為何是寒荊,我當初為何就要答應助他娶到宣容。」
心腹還沒來得及說話,青禾就說:「兄長若不助我姻緣,今日豈能見到宣容?」
季孫酒醒了一半,問:「賢弟怎知我住在此處?」
青禾說:「杞國國小,除了酒商,難得來一個貴客,兄長正是這貴客。」
季孫像是開玩笑地說:「賢弟,可還另有心愿?」
青禾說:「沒有。」
「宣容姑娘答應嫁我,豈止姑娘對我無意?」
青禾說:「宣容若對你有意,就不會著素服,披頭散髮去見你。」
季孫有些詫異說:「為兄雖知賢弟為公室子弟,眼界甚高,但宣容今日穿金絲紅衣簪白玉之簪,端莊華貴,絕不是平凡之物。」
青禾手中把弄著今早從宣容那搶來的玉簪,心中懊惱。季孫又問:「為兄若得宣容,就如虎添翼,她日後必能助我成就大事。愚兄不知賢弟可有什麼大事可成就?」
青禾聞此冷笑:「有,當然有,我和宣容的大事就是生孩子,生他五個六個的,無論男娃女娃,都姓屈。」
季孫赧顏,他認識到眼前這個男人是真正深愛宣容的,而自己所謂的鐘情在他面前多麼鄙俗,鄙俗到自己非常後悔說出那句話,可說出的話覆水難收啊。
片刻的沉默無言,青禾說:「季孫氏向來一諾千金,愚弟相信哥哥。」轉身出去了,季孫氏躺在床上,感嘆:「我魯國曾向杞國先後嫁去三位公主,如今卻換不回一個屈氏之女。」
青禾回去苦練騎馬駕車,他是混在杞國軍士之中,在軍備庫後面的荒山上練的,進入冬季的前一個半月都不算太冷,練車之餘,青禾嚼著枯草,望著蒼遠的天空,想著宣容和摯兒,想著妹妹醺兒,想著自己父親教年幼的自己騎馬的靜好歲月,他甚至想到了母親。
酷寒到來,青禾在微的宅院中射麻雀,屈歸總是在屈府這面山坡中撿到麻雀來姐姐酒坊住處和姐姐烤食。慢慢地,麻雀都不在這面山上飛。
初春,昭節出嫁。奴出嫁時必須先回到自己的家中,宣容送昭節回家時給昭節封了一包銀子,送了一件自己常帶的上好的首飾作為念想。昭節哭得滿臉是淚,淑節在旁看著,心中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堅持的這條路怎樣,她是奴,只是奴,也許奴和奴在一起才有安穩的日子,可那安穩的日子是自己追求的嗎?
初春下旬,摯公子會走會跑了,宣容經常看到他追在屈歸身後跑,摔倒了自己爬起,接著跑。魯國季孫氏的迎親官員早五日進入了昌樂,住在館驛之中,軍士就在昌樂城外紮起營帳。
初春晦日,宣容的嫁妝都清點好了,府中有序忙亂著,摯公子不知怎的,粘在母親懷裡讓母親抱著去看他以前沒有見過的搬著裝嫁衣的箱子的軍士們。
直到晚飯後,屈歸拿來一盞燈籠,其時天還沒有全黑呢,但摯兒偏要將燈籠點亮,屈歸拎著點亮的燈籠在前面跑,摯兒在後面追,花園中都是這對舅甥的笑聲。跑了大半個時辰,摯兒累了,喝了點水,在宣容懷裡就睡著了,宣容將摯兒放在床榻之上,輕輕吻著他,再抬頭就淚流滿面了:「兒啊兒明日你就見不到娘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會讓你爹時常來看你。」
屈歸看到長姐哭泣,跪於地說:「弟弟還是那句話,姐姐若不想嫁就不嫁,家國本是男兒事,不能壓在女人的肩上;但長姐若執意要嫁,長姐放心,弟弟定會將摯兒好好撫養成人。」
宣容用手召喚屈歸坐到自己身邊,看著弟弟晶晶亮的眼睛說:「弟弟,去歲來我家自稱寒慕兒子的那個男人,你還記得嗎?」
屈歸說:「記得。」
宣容又問:「你記得他的長相嗎?」
屈歸說:「當然記得。」
「他是這孩子的父親,而且他不是壞人,我走後,你就允許他來看看這孩子吧。」
屈歸有點驚愕,驚愕過後,還有點羨慕摯兒,摯兒原是有父親陪伴的。
這一夜宣容哭著摟著摯兒睡了兩個時辰,然後開始梳洗更衣,帶上華貴的頭冠,一切準備妥當,宣容走到祠堂前,親自給祖父父親的靈位前斟酒,然後自己滿飲兩樽;再回到堂前,祖母、母親、舅舅們、舅母們各斟一樽,宣容接連豪飲三杯酒,然後宣容來到府門前,屈府三百餘軍士整整齊齊站在府門前,宣容手持酒觴,豪氣萬丈說:「我此去,這府中事宜就全仰仗各位了,眾軍士,請滿飲此杯。」
一杯之後,宣容看到擠在屈府門口的奴,他們很多三代都是屈府的奴,男子為屈府耕種,女子為屈府紡織,宣容示意小婢們,每人發一陶碗,倒一碗酒,宣容舉酒:「各位,我,屈宣容在此感謝大家辛苦勞作,請滿飲此杯。」奴們紛紛跪下,含淚喝下一杯。
宣容回身,登上馬車,淑節跟在後面的馬車之上,再之後便是六車的嫁妝兩車的美酒,車馬啟程,隱隱甸甸,走至昌樂城,杞侯領著老太子並丹階、公子無知相送,宣容下了馬車,發現昌樂百姓竟攜老扶幼來話別,杞侯說:「宣容,摯公子你儘管放心,屈府你儘管放心。我姒族絕不會辜負屈氏。」
一個老者出列說:「姑娘,我老兒祝姑娘今後夫妻恩愛白頭,萬事順遂。」
宣容頭冠上珠簾晃動,她抑制淚水,又喝了兩樽酒。上了馬車不禁傷感,哭了一回,遇到桂河,小婢下馬車沾濕了手帕伺候著她重新擦了臉,抹了膏脂。
魯國一名武館騎馬在前,然後就是主管禮儀的芩牙馬車,兩名武官在宣容馬車之側,另有軍士百餘名;屈府和杞宮各派軍士三十名,旌旗招展,好不威風。
宣容透過車簾往外看,多美的春天哈,滿山的野花,縱橫的溪流,大雁在空中掠過,愜意地唱著。看完,宣容倚在馬車壁上,又喝了一大口的酒。宣容的直覺告訴她所有的平靜和美好只是表面的,暗流涌動在這微風吹拂的草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