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殺頭點地(微修) 光弓明,天地暗!……

111 殺頭點地(微修) 光弓明,天地暗!……

江灣峽口那邊,一場神仙鬥法似乎即將開始。但仙人橋這頭,周滿竟沒向那邊看一眼,只是咳嗽了一聲,回答了金不換唯一一句話后,便將腕間傳訊符解下,隨手擲在遠處,不再理會。

但陳規方才聽得清楚,不由撫掌讚歎:「周姑娘倒是識得事務,竟有一副俠肝義膽,不惜自己獨面危險,也要阻止同伴來送死。」

周滿擦去頰邊鮮血,聲音平淡:「有個元策已經足夠棘手,再來個金不換,那還打什麼?直接獻頭認輸好了。」

陳規聞言大笑,卻道一聲:「可惜!」

他重新捏緊那柄面刀,只嘆道:「都是徒勞罷了。那金不換固然不會死在我手中,可蘭真小姐已開三元傳送大陣,仙降明月峽。今夜,你們一個也別想逃過!」

遠處那三元傳送大陣已經亮至極點,早已蓋過天上明月!

陳規身法一動,就要逼近周滿。

可沒想到,周滿站在原地,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竟忽然笑問:「你會算時辰,知道我們在此纏鬥了多久嗎?」

陳規先是一怔,繼而面色大變。

他幾乎立時轉頭朝峽口方向看去!

此時距離他們在峽口遇伏已經過了整整兩刻,三元傳送大陣的光芒在空中消失,新傳送來的三大世家修士黑壓壓浮在半空,剛剛投出一片法寶遠攻,想要救下先前那批人。

然而當他們將蜀中群修擊退,目視下方,只見得江面染血、峽口堆屍,先前那批人哪裡還剩下幾個活口?

就連修為最高的廖亭山與賀總管,都不見了影蹤!

宋蘭真等人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陸仰塵瞳中怒焰燃起,險將一口好牙咬碎:「這是整個蜀州,都要與我三大世家作對!殺戒既開,那也別怪我等不講禮數了!」

他抬手一揮,就下令進攻。

可就在他話音落地、眾人衝出的同時,江灣對面的斷崖上竟有兩道目光如電一般向他們投來。

宋蘭真觸及,心頭陡然一悸。

王命色變:「是望帝麾下邱信使與劍門學宮岑夫子!」

今夜圍剿世家者,豈止蜀州四門?

修士們的身法迅速,三大世家新到的這一批人幾乎在他們說話間就已衝過下方江面,眼見得就要落在那斷崖之上,去取蜀中群修性命。

可沒料到,那邱掌柜與岑夫子並不理會。

二人神情莫測,對望一眼,竟然齊齊升上半空,面露肅穆,手中掐訣!

群山間,忽然大風吹卷!

明月峽在蜀州以北,向來吹的是北風。可這時的大風卻是從南面而來,從蜀州為群山環繞的腹地而來,吹林斷竹,刮面如刀!

宋蘭真朝南面一望,竟見得天地浩蕩,無窮靈力如海潮一般捲起,精厚純粹,幾乎凝成實質,如柳絮,似雪片,集結成一場巨大的風暴,朝著明月峽咆哮而來!

王命的聲音都被大風吹得模糊:「是那二人在施展道術!」

陸仰塵道:「打斷他們!」

這時可容不得猶豫,雖不知這究竟是何術法,但光看其來勢,若任其成了,他們恐處於不利之地。

世家數十頂尖修士當機立斷,齊向半空邱、岑二人撲去!

宋蘭真眉頭緊皺,《十二花神譜》祭出,抽蘭為劍,也率了金燈閣麾下前往合圍。然而她人在半空之中,隨著身形靠近,待得看清前方那二人面容時,腦海中卻忽然「嗡」地一聲,所有的血色都從她面上褪去——

劍印,蜀州劍印!

術法過半時,那邱掌柜與岑夫子的眉心,竟赫然浮現出一枚寸半的紫金小劍!

當其出現的瞬間,天地間彷彿有一股亘古的威壓降下。那從蜀中腹地浩蕩奔流而來的靈氣,便忽然被賦予了三分劍意!

靈氣徹底化為實質,卻成了劍形。

那不再是一場靈力的颶風,而是席捲的劍氣,萬千劍雨、無盡劍暴!

陳規抬頭看著天幕,無數劍氣便如洪流一般從頭頂飛過,爍然的光亮照得他面容一陣扭曲:「怎麼可能……劍印!怎麼可能……」

周滿卻一片平靜,千萬道劍光在她瞳孔深處,宛若千萬道劃過的流星,只勾起一些傷懷的往事:「一個人最大的悲哀,不是拼了戰了還輸了,而是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敵人……」

彷彿是在說宋蘭真,可又彷彿是在說她自己。

在她話音落地的瞬間,那數不盡的劍氣便已覆蓋峽口江灣方圓十里,轟然砸下,好似將整座戰場洗過一遍!

修為高者,尚來得及防護自身;修為較差者,卻都是連慘嚎都來不及發出一聲,就被數道劍氣貫體而過,熾亮的法寶隨之熄滅,人也從半空中跌墜……

就連宋蘭真等人都為劍氣打中!

陳規目眥欲裂,此時再看周滿,瞳孔已然赤紅:「你們早就算好的!」

周滿沒有回答,只是站在那從蜀中腹地吹捲來的烈風中,感受著身周那無數奔向明月峽的靈氣,強忍肋下劇痛,悄然催動劍骨!

明月峽靈氣暴烈,本來極難為修士直接調用,然而此時劍印覆蓋,靈氣奔來,卻如江河湖海一般浩瀚,任人取用。

在她催動劍骨的瞬間,周遭靈氣便如飛蛾見了火光,忽然被她吸引,其中一部分竟然折轉方向,朝她涌去!

「連這也是算好的嗎?」如此明顯的靈氣異動,陳規豈能察覺不出?殺意瞬間暴漲,「找死!」

那割陳氏百餘口面目煉製的短刀,頓時發出一聲尖嘯,上百張臉孔應聲從刀身飛起,便好似地獄門開、惡鬼齊出,隨著他舉刀之勢,嘶吼著向周滿撲來!

每一張臉孔,都格外暴戾猙獰。

陳規的臉便夾在其中,分明還是活人,可看著竟比死人更恐怖。

周滿修為僅有金丹中期,經過先前幾輪交戰,體內靈氣幾已耗盡,但此刻趁了邱掌柜與岑夫子發動劍印調集靈氣之便,卻是在短短片刻間得到補充。

傷勢雖然未復,可若論體內靈力,卻比先前還要厚上三分!

但陳規這一擊含怒而出,幾乎集聚了他畢生修為,來勢實在太快。

僅半個呼吸,那無數嘶吼的臉孔已橫越江面,到她眼前!

此時要再搭箭彎弓已經晚了,且遠攻之器難適近戰,周滿牙關一咬,便換弓為劍,不退反進,竟向著陳規迎面一劍刺去!

她身形隨著劍勢騰躍而起,無垢劍劍尖一點雪芒微亮。

陳規刀出本是鬼氣森厲,身到之處皆是惡鬼面目,盡化煉獄,可當那一點雪芒映入眼底時,他竟好似聞到了一段本不該存在的幽微梅香……

懸崖峭壁,堅冰百丈,卻有萬樹寒梅盛放!

烈風一吹,萬千梅瓣的虛影隨劍浮現,彙集成一條長河,在瞬間點燃!

如月涌,如星流。

點燃的梅瓣帶著焰火,沖入他身周所籠罩的無數惡鬼面目之中,在悍然撞擊的同時,也將它們撕裂!

「錚」地一聲銳鳴!

陳規刀身為周滿劍尖點中,赫然出現了一道裂痕。

雖然也有幾張臉孔撲到周滿身上,濺起一片血霧,可這女修竟跟感覺不到痛似的,趁著這一式「占群芳」的威勢,抵劍再進一步,劍尖擦著他刀身而過,一串火星過後,竟刺入他胸膛!

於修士而言,眉心靈台方是要害,心脈雖也緊要卻並不會立刻致命。然而這一刻,在感覺到那一寸冰冷劍尖進了心脈后,陳規所有的動作都遲滯了,慢慢抬眼,用一種極其怪異的眼神,看了周滿一眼。

怦,怦,怦……

那竟是本不該被人聽見的心跳聲,從陳規的胸腔內,通過那柄劍,傳遞到她心間。

冰冷的寒意,於是隨著心跳浮現,卻不是任何身體上的寒冷,而是一種心上的寒冷,一種對這渾濁人世、重重惡念的……

心寒!

周滿指間一顫,立時知道不好,但再要摧劍毀去陳規心脈已是不能,對方畢竟是元嬰初期,早運力一刀向她劈來。

劍在陳規身上,抽不能出。

她不得已只能棄劍,反手翻弓作刀,與陳規這一刀正面硬碰!

苦慈竹弓先前已連發金箭十數,陳規那柄刀方才也被她一劍擊裂,此時兩方法器皆是強弩之末,又怎禁得起這樣兇狠的一撞?

霎時只聽哀鳴兩聲,已是刃卷刀碎,弦斷弓毀!

以弓刀湮滅處為中心,一股強極的波動朝著四面撞去,陳規與周滿都是有傷在身,避之不及,幾乎同時吐出一口血來,被這一股悍然之力撞飛,摔在江灘。

陳規心脈受損,勉力以手撐地,卻也無法再站起;周滿半跪於地,似也不太能動。

兩個世所罕見的天才,幾乎打成了兩個廢人!

陳規竟然大笑,只是聲音斷續,喘息劇烈:「尋常修士吸納靈氣,絕不可能快到這般境地……你這身根骨……絕對有鬼!我陳規死前,竟能拉你墊背,倒也不虧……」

周滿心道,天生劍骨若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怎配讓那傳說中的神都公子覬覦?

只是方才那股寒氣凍在心間,竟使人連呼吸都是冷的。

她指間已悄然扣住那枚枯木戒環,但從頭到尾再算一遍,仍覺陳規實力與她的推算對不上。

眸底暗光閃爍,周滿斂了心思,抬眼時已只余慘笑,彷彿認了命:「該是我賺才對,閣下當年畢竟屠戮過陳家百餘口,算個人物!只是我心中,始終有一惑不能解……」

陳規聽到此處,哪兒能不知她也想拖延時間?

他只道二人皆是窮途末路,各懷鬼胎,自己暗中運轉功法恢復的同時,乾脆順水推舟:「你也好奇,我當年如何能殺陳家百餘口?」

周滿道:「不錯。三年前閣下該還沒有如今修為吧?便連剛才那一柄刀,也是殺了陳家百餘口后才能煉製……我實不明白……」

陳規竟道:「你怎知,殺陳家百餘口的,只我一人?」

他眼神陰冷,此時那帶血的唇畔卻偏勾出一抹笑意,詭異至極。

周滿腦海中一道電光閃過,突然什麼都明白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宋蘭真陷你於囹圄三年,你也不怨不恨,反而忠心耿耿——當年陳家百餘口血案,原來也有她一份!」

陳規未料她一下就能猜著,不免怔了片刻。

但隨即便是大笑:「你猜得倒是很快!可惜了,世人卻沒這般聰明。我自幼便被陳家那幫人棄於獸林,自生自滅,不過隨著山中凶禽猛獸而活,誤打誤撞吞了一枚獸丹方才修至金丹境界……是上蒼眷顧,才使我得了垂青……」

他永遠記得,那一年他結成金丹出來,想找陳家尋仇,卻被正好經過的宋氏之人抓住,擒到宋蘭真面前。

那時的宋蘭真尚無金丹修為,然而聽過稟報過,掀開車簾來打量他,問:「你想殺陳家之人報仇,就憑這點修為?」

他咬牙狠聲:「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便是賺!」

宋蘭真聽后,目光一陣閃爍。

他自以為死期將至,用力掙扎,但卻被宋氏僕從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然而下一刻,宋蘭真已輕一擺手,從那華麗的鸞車上下來。

僕從見她示意,雖然不解,卻還是將他放了。

他從地上起身,宋蘭真便已立在他面前,竟輕輕替他拍去肩上灰塵,向他一笑:「殺一兩個怎夠解恨?不如,我教你個辦法,多殺一些……」

陳規想到這裡,面容不知為何變得平靜了:「我便用她教的辦法,殺了一個又一個,剜了他們的眼,煉成『一葉障目』;割下他們的舌,就有『口蜜腹劍』;剝出他們的臉,則鍛『兩面三刀』……可那些都不是最厲害的……」

周滿輕聲呢喃:「這樣就說得通了……」

陳規隱晦看她一眼,早在暗中算著時間,到得此時打量她面色,終於問:「你可知,這世間何物最毒、最無解?」

周滿聞言,瞳孔驟縮,豁然抬首!

這般的情狀落入陳規眼底,自然成了毫無防備,於是一聲獰笑:「那便是——人心!」

在他話音落地的剎那,周滿臉色果然一白,似受萬蠱噬心之痛。

陳規趁機暴起,抓起先前墜地的那口「腹劍」,合身便向她襲去!

只是人在半道之時,他忽然對上了周滿那雙先前一直低垂直到此刻才抬起的眼——

裡面冷靜一片,何曾有半分痛苦慌亂?

他瞬間覺出不對,想要抽身回撤,可萬萬沒料,正在此刻,旁邊烏篷船內忽然一道身影竄出,向他撲來!

明月峽靈氣暴烈,尋常修士根本不敢隨意放出靈識,更何況他們一到此地便是數度極限交手,關注對手還來不及,哪裡能想到這船中竟早藏了人?

周滿看見那道身影,頓時愣住。

陳規則是大駭,轉劍便向此人刺去!

琥珀色的劍身破人血肉如入無物,頃刻間已刺入那人軀殼。

可對方並未停下!

那一雙赤紅的雙眼抬起,宛如點著兩簇仇恨的火焰,張口忽然發出困獸般的嘶吼,竟是不惜讓陳規之劍穿透軀殼,也要讓手中那柄斷劍,沾上仇敵的血!

何等平凡的一口鐵劍?

甚至被人折斷……

可它由這樣一具血肉之軀、一介無名小卒,緊緊攥著,竟狠狠捅進了陳規腹內!

陳規當即痛得一聲大叫,一腳踹出,終於將此人踹得橫飛出去,摔落在地。他猶不解恨,又揚起一掌,就要使此人付出代價,挫骨揚灰!

幸而此時周滿反應過來,顧不得再扣那枚枯木戒環,急召無垢劍,先將陳規擋退。

只是緊接著,她立在原地,看著地上那道身影,卻不知為何,沒有上前。

心內那股冷意,忽然失了她有意的壓制,於是竄遍全身,猛烈的痛楚幾乎使她眩暈。

直到那人仰面向天,口中湧出鮮血,周滿才約略回神,移了步,緩緩走到那人面前。

那只是一張略帶幾分堅毅的尋常臉龐,曾為泥盤街的傷患求過葯,也受人蒙蔽帶人為難過金不換,僅僅在幾個時辰前的清晨,她才從陳規手裡救下他,又險些殺了他,折斷了他的鐵劍……

馮其看見她,艱難開口,似乎是想解釋:「不是……救你……我只是、想報……仇……」

周滿垂在身側的手,忽然開始輕微地顫抖。

馮其是無處寄身才夜宿舟中,先前聽得陳規承認泥盤街之禍全是他所為時,就已想出手。可他將那柄斷劍攥了好久,心裡竟感到害怕。正如王大夫所言,原來這才是真正修士的世界。

他這樣的人,怎配去殺陳規呢?

直到剛才……

馮其躺在地上,已感覺不到痛,想笑卻又忍不住哭,眼裡蓄滿淚:「大夫說,知恥而後勇……周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話音漸低,最後一縷氣息也慢慢散了。

這個可憐可恨可嘆卻也可悲的無名小卒,就這樣走完了他短暫的一生,死在一個離他出生之地、離他真正的家,很遠,很遠的地方。

甚至臨死前,還在向人道歉……

這一瞬間,周滿悲從中來,竟感到一種莫大的荒謬。

今夜,戰陳規也好,身受傷也罷,都不出乎意料。唯有這個無名小卒,不在她計劃當中。

她微微閉眼,想將那股愴然壓下,眼眶卻偏變得潮熱。心內所中之毒雖帶來一股劇痛,但整個人的殺意卻瞬間攀升至極點,倒好似將那痛楚緩解了幾分。

只有遠處好不容易撐起身的陳規,用那已僅剩半片殘葉的「一葉障目」之術,看得清楚,分明是那已死的馮其身上,冒出了一粒雪白的靈光,一沾周滿衣角,便融到她身上。

「該死,該死!」

突然間,他暴怒不已,彷彿已失去理智,提劍要去斬馮其屍身。

然而劍未落下,已被人一掌攥住——

咫尺之距,是周滿那一雙除了殺意,什麼也不再有的眼睛!

她彷彿已經疲倦,連聲音都顯得極輕,只問:「你的籌碼,掀完了吧?」

陳規聞言,陡然一驚:「你——」

他抽劍想退,可那柄劍被她攥住,竟然紋絲不動,連自己的手都彷彿被這一柄劍粘住,無法鬆開!

周滿於是慢慢道:「那該輪到我了。」

陳規隱約覺得一縷遊動的金光進入視野,轉眸時,竟在周滿指間看見了一樣自己眼熟的東西……

那枚枯木戒環!

極致的危險之感,忽然襲上心頭,他想也不想,咬牙便狠命一掌向自己劍上拍去!

周滿知道,他是想震劍逃走,便也真的輕輕鬆手,竟道:「你逃吧。」

陳規早在她鬆手的剎那,就已奪路而逃!

周滿搖晃著起身,半邊身影卻映照在一片遊動的金影里,手中所握,赫然是一張新弓!

猶如枯枝一般的扶桑木,被彎成了半月的形狀,可乾裂的縫隙里卻流淌著金色的焰光,兩端弓梢上猶長著幾枝葉芽,月光下,風一吹,還顫顫地搖曳。

陳規知道自己很難逃過,可三大世家之人就在江灣那邊,也許過去,還有一線生機!

只可惜,周滿不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在他即將越過仙人橋時,周滿也慢慢走到了江心,向著他的身影遠眺。

一支金箭,搭在金色的弦上。

在這短暫的片刻,周滿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也沒想,只有那嫻熟到幾乎已刻入骨血的動作——

光弓明,天地暗!

在她扣緊弓弦,將這一張扶桑神木所制的弓拉開時候,天上明月、江船漁火,都彷彿熄滅了一瞬!

只有那張弓、那根弦、那支箭,明亮熾烈!

遠處江灣斷崖上,已催動完劍印的邱掌柜、岑夫子二人幾乎同時感覺到什麼,向著仙人橋方向看去!

但下一瞬,一切便已恢復了正常。

周滿耳旁,只有那「嗡」的一聲震響。金箭離弦飛出,竟好似被弓身所發出的熾芒融化了一般,不再有箭的形狀,而是化作一束純粹的光焰,從染血的江面上疾掠而過!

這一刻,整段江面都映著它影子,變成一條光河!

陳規甚至沒生出多餘的感覺。身後一陣大亮,將他的影子照羅在仙人橋上。但緊接著,就連這影子都被明光吞沒了。他好像變成了一張輕盈的紙,那束光焰便從他后心撞入,在他胸膛灼開一個巨大的空洞……

宋蘭真為避劍印之威,此時已率人退至附近,遠遠只覺眼角餘光里一片大亮,轉頭看時,卻恰好目睹此幕,心神驟冷:「陳規!」

陳規聞聲,僵硬抬頭,終於恍惚地看見了她。

最初被周滿等人追上來時,他本以為他們乃是自尋死路,自己必能逃脫。可誰能想到,周滿竟然就是幕後那名用弓的神秘女修?且早已不是殺陳寺時的那點實力……

但這一切,世人全然不知——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知道!

在生命走到盡頭時,陳規心底忽然湧出了萬分的不甘,可張口時喉間嘶鳴已發不出半點聲音,他只能拼盡自己最後的這點意識,將一道訊息注入傳訊符,朝著宋蘭真的方向,遙遙遞出!

然而宋蘭真卻驟然看向他身後:「周滿!」

她滿面的驚怒,只看見陳規踉蹌的身形後方,不知何時已矗立著一道玄衣身影。光弓早從她手中消失,此時所握僅一口凡鐵斷劍!

明月下,仙人橋,墨發飄飛,素麵血染!

宋蘭真急道:「且慢——」

蘭劍催動,瞬間從她手中飛出,襲向周滿。

可周滿聞言,只是看了她一眼,毫無表情的臉上卻未有半分波動,甚至連那柄即將近身的蘭劍也全不理會,只是當著宋蘭真驚怒的視線,反手一劍,劃過陳規脖頸!

嗤拉,鮮血高濺三尺!

一顆人頭也隨之飛起!

與此同時一枚閃爍著清光的蒼青玉戒也從她後方橋頭電射而來,「當」地一聲打在宋蘭真蘭劍之上!

那深綠白紋的長劍連周滿一縷頭髮都沒碰到便被打得倒飛而回,甚至連帶著撞回其主人身上,使宋蘭真倒退了足足三步,瞬間吐出一口鮮血!

金燈閣群修齊齊大呼:「小姐!」

然而宋蘭真唇角染血,沒看他們,只是直直看著前方。

直到此時,才聞「咚」地一聲,是陳規那顆頭顱落了地,骨碌碌順著橋面滾到他們近前。而先前那枚離他手掌飛出的傳訊符,也在此時摔落在地,一片粉碎!

上面原本亮著的金光,頓如青煙般消散。

一注血濺在陳規那顆頭顱頂端,順著眼帘流下,卻再也不動一動,只徒然睜著一雙猶帶驚悸的眼。

仙人橋上,他無頭的屍身撲倒在地。

宋蘭真渾身發冷。

周滿立在橋中,滾滾江水從她腳下流去,霜白月色灑落她眉眼,眸底無悲也無喜,只是收了劍,隔著這長長的半道索橋,與宋蘭真無聲相望。

斷劍垂下,鋒刃上一滴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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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閣聞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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