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3月1日13:40
於是他試探性問道:「男朋友?」
「沒錯,你不相信?」
被質疑的江戶川亂步生氣地鼓著臉,瞪圓了一雙眼綠眼睛,當即摸出手機,找起證據來。
他這底氣十足的樣子不像是惡作劇,飛鳥司有些心慌。
該不會是真的吧?
可對方明明是是港口Mafia首領……
飛鳥司仍然狐疑。
江戶川亂步沒操作幾下就向他展示手機界面,是相冊。
一入目就看到滿滿當當的縮略圖,每張圖上都有飛鳥司的身影。
有的是他的單人照,很明顯是男友視角。
比如一組連拍照片,開始是他靠在沙發上睡著了,似乎被相機的快門聲吵醒,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醒過來,看到拍照的人是誰后,露出無奈的笑,最後伸手拉住拍照的人。
下一張圖就全糊了,令人十分在意。
還有些是他和江戶川亂步的雙人照,也是舉止親密。
比如他和江戶川亂步頭在街上頭靠著頭吃著熱氣騰騰的鯛魚燒,似乎還在討論什麼口味好吃,是充滿生活氣的甜蜜小日常。
感覺被餵了一盆狗糧。
誒不對,他就是當事人!
飛鳥司難以置信,又看了幾眼。
這些照片往往都是一連好幾張,就像動圖一樣還原出兩人的關係,有些照片就算拍模糊了也沒被刪掉。
每一張上的他們都有著明媚的笑容,雖然沒有類似接吻這種極度親密的照片,但是兩人的神態已經詮釋了他們的戀愛關係。
不止如此。
隨著江戶川亂步隨意地向下滑動相冊,至少也有上千張照片,一眼望不到頭。從縮略圖看去,他們的著裝有夏裝、春秋裝和冬裝,還出現了諸如聖誕節、新年這種一目了然的背景,戀愛的時間肯定也不短。
滑動相冊時,江戶川亂步還無意中點開幾張照片大圖,就算偽造也不可能短時間內偽造這麼多,這麼自然。
鐵!證!如!山!
飛鳥司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江戶川亂步竟然真的是他男朋友!
難道是刑警先生那裡記錯了?情侶吵架什麼的。
從未談過戀愛的他一時間手足無措。
沉默良久,他想到:某種程度上,自己是不是還挺厲害的?這可是江戶川亂步!
飛鳥司以全新的目光打量著自己的男朋友。
江戶川亂步笑容滿面的樣子和他認知中相差無幾,黑色的服裝也只是看起來更酷了,就像是人們說的甜酷風,沒有一絲一毫身為Mafia的可怖,和照片里一樣活潑。
「抱歉,江戶川先生,這些我都不記得了……」他語氣低落,帶著忘記共同記憶的內疚。
「叫我亂步,不要有什麼敬語,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稱呼改過來,不許變回去!」
江戶川亂步順手拿起毛巾蓋在他頭上,控制毛巾順著髮絲的方向輕柔擦拭。
擦長發實在是件麻煩事,飛鳥司簡單沖洗過後只是草草擦了幾下就不耐煩了。想想以後洗頭都要費那麼大功夫,一時半會兒幹不了,要濕噠噠地貼在身上,或者舉著吹風機舉到手酸,他就充滿了剪短髮的念頭。
真不理解自己失憶前為什麼要留長發。
飛鳥司遲疑一下,還是折中稱呼:「亂步先生。」
一上來給他的衝擊太大了,他需要循序漸進地接受。
江戶川亂步撇了撇嘴,卻也沒逼得太緊,只是賭氣似的用毛巾搓亂他的頭髮,表達不滿。
這是什麼小學生的幼稚行為!
飛鳥司心中好笑。
惡作劇停下,江戶川亂步又以指為梳,把被他弄亂的頭髮重新梳順,再用毛巾細細擦乾,竟然做得十分熟練。
飛鳥司被他身體投下來的陰影籠罩,甚至能感覺到他呼氣的聲音,也能聞到他身上的氣味。
沒有想象中的甜味或者奶油味,而是清香微苦,苦杏仁味?不對,錯頻了,這不是柯學劇場。
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裡。
胡思亂想的樣子還真是一點沒變,江戶川亂步心想。
飛鳥司長得很好看,不是那種第一眼就極具攻擊性的樣貌,但視線一旦落在他身上,就難以移開,反而越看越喜歡,像在欣賞博物館里珍藏的畫作。
哪怕他現在渾身濕透,也絲毫沒有狼狽的感覺。
淺紫色長發看起來溫和纖弱,帶著水汽的皮膚白皙通透,長相精緻,總是未語先笑,氣質溫柔清雅,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若是苦惱的表情,更引人關切。
而在濕漉漉的睫毛之下,那雙漂亮的燦金色眼睛悄悄打量著陌生的一切。光是看著這雙眼睛,就感覺他整個人都鍍上一層柔光,宛如油畫上的人。
見他濕透的黑色襯衫貼服在身上,勾勒出單薄纖細的身形,江戶川亂步語氣責怪:「你變瘦了,手感都不好了!」
他扯下脖子上的紅圍巾,環住眼前這白皙的頸脖,繞了一圈。又解開自己的扣子,準備脫下披風為他披上。
早春的天可不暖和。
「不不不!我沒事,不冷的,警局裡開了空調,我一點都不冷!」
這可是港口Mafia的重要信物紅圍巾!
飛鳥司連忙阻止他的進一步行為,反覆強調。
「我叫人送了衣服過來,一會兒換完衣服,我帶你走。」江戶川亂步不容拒絕地說,圍巾還是強硬地留在他的脖子上。
飛鳥司感受著他把圍巾攏緊的動作,有一絲迷茫。
儘管知曉了「江戶川亂步是自己失憶前的男友」,也看到那麼多照片,他卻依舊毫無實感,也沒有通過照片回憶起一星半點的過往。
從戀愛的角度來說,江戶川亂步並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而且還是個Mafia,他怎麼可能膽大包天去招惹這種人!
這一切就像夢境一樣縹緲、虛幻、怪誕。
「亂步先生,還是我自己來吧。」他不自在地抓住毛巾末端,想在一片虛幻中抓住些什麼,「謝謝亂步先生,我的頭髮已經不滴水了,剩下的自然干就好。」
他在戀愛上的經驗為零,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與男友相處。
固執的江戶川亂步沒鬆手,像個國王一樣說:「這可是你為我留住的長發,那就是屬於我的,我不允許你粗暴地對待它們!」
咦?
失憶前的他會留這麼一頭麻煩的長發,原來是為了亂步先生?
江戶川亂步拉住他的臉頰往兩邊扯,數落道:「又為了救人把自己搞得濕漉漉,衣服不換,頭髮也不擦乾!等你生病了,你肯定又害怕傳染給我,不願意和我見面,那我豈不是吃大虧了!」
他似乎吃過這樣的「大虧」,說起來義憤填膺,表情還有些可愛。
這樣親昵的抱怨,就像小情侶一樣,完全看不出是Mafia的首領。
無關身份,僅僅因為他們是戀愛關係嗎?
飛鳥司有所感觸。
男朋友……
感受到對方直白的關切和親昵,一股熱氣湧上飛鳥司的臉頰。
如果不是有特殊意義,自己怎麼可能留長發。
但他自己都忘乾淨了,作為他的戀人,承載著兩個人記憶的亂步先生會怎麼想呢?
飛鳥司讓自己從慌亂的狀況中鎮定下來。
自己除了失憶外沒什麼大礙,四肢健全沒有傷口,還能在冰冷的河水裡游泳救人,心中固然有些不安,但情緒還在能夠自主調節的範圍內。
真正需要在意的,其實是擔心著他,卻被他遺忘的人。
「對不起,亂步先生,讓你擔心了。」想到這裡,飛鳥司誠懇地道歉,「我會努力恢復記憶的!」
江戶川亂步眼神飄忽:「用不著,有可靠的亂步大人幫你記得就行。」
「那就太不公平了!這明明是兩個人的戀愛。」飛鳥司輕聲說,「我想完整地認識亂步先生,想記起戀愛中的每一個細節,想毫無障礙地接上亂步先生的話,想找回那樣的默契,為你準備不曾重複的驚喜。」
頭髮剪了還可以再長,可萬一他做了什麼無法挽回的事,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就算未來會恢復記憶,這期間的裂縫也可能導致兩人關係崩壞。
不能讓自己身上的變故成為對方的心理負擔。
他其實也很好奇,自己竟然會和不是理想型的人在一起。他們一定經歷過很多事,那些寶貴的記憶不該被輕飄飄地忘卻。
他想要找回記憶。
江戶川亂步繼續幫他擦頭髮:「你不擔心自己,反而來擔心我?」
飛鳥司誠摯地與他對視,眸光流轉。
「因為有亂步先生在替我擔心。」
他笑起來:「就像亂步先生一樣,我擔心自己的男朋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江戶川亂步嘴角高高揚起,掛著想讓所有人都知道的笑容。
他錚錚道:「那你要答應,恢復記憶之後永遠陪著我!」
這個要求讓飛鳥司側目,他露出為難的神情。
江戶川亂步臉上的笑容隨著他良久的沉默緩緩消失,見他準備說出拒絕的話語,立刻停下手中的動作,氣沖沖道:「太煞風景了!你簡直是個戀愛笨蛋,情商也跟著一起忘掉了嗎?這種時候就應該像剛才一樣,果斷地說些讓我開心的話才對!」
飛鳥司當然知道場合下的承諾只是一種順應氣氛的甜言蜜語,可他不能承諾自己無法保證的事。
小時候事業繁忙的父母經常承諾會放下工作陪伴他,卻次次讓他失望。他是在一次次期待落空的感覺中長大,他討厭這種人,也會避免成為這樣的人。
他一直覺得,如果做不到,一開始就不應該給予期待,而承諾了就應該去實現。
他並沒有與江戶川亂步戀愛的記憶和感情,某種程度上,江戶川亂步對他而言就是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
而對他來說,向對方許下這樣的承諾無異於是求婚、是婚禮上的宣誓,他不可能如此草率地就做出貫穿自己一生的決定。
飛鳥司委婉地說:「永遠嗎?聽起來像是種空話,但我希望我對你的每個承諾都是可以兌現的。」
「我知道……就是因為你說到做到,所以我才會因為你的話開心,亂步大人可不是用空話就能哄的。」
飛鳥司啞然。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錯了,江戶川亂步既然是自己的男朋友,當然很清楚自己的性格與原則。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在要一句好聽的承諾,是要自己的兌現行動。
他想要自己永遠和他在一起。
對身為男友的江戶川亂步來說,這當然是合理要求。
飛鳥司恍然驚醒。
接受一位男朋友不是簡單接納對方身份就行,他得和對方談戀愛!
談、戀、愛!
一種建立在愛情基礎上的交往。
雖然自己接受了男朋友的存在,卻只當做是剛認識的一位同齡親戚或室友,自己可以友善地對待他、關懷他、說令他開心的話,遇到危險也願意挺身而出保護他,但這其中不包含任何愛情成分,只是單純的責任。
這不是江戶川亂步想要的。
戀愛就像承諾一樣,不能只存在於口頭上,還應當產生相應的行動與真實的情感交流。
先前看過的那些照片又浮現到眼前,戀愛之後必然會產生更多親密接觸。
想到那些事情,他大腦瞬間過熱,似乎體內的血液全都沸騰起來,臉色瞬間通紅。
「我……我有點口渴,我去倒杯水!」
飛鳥司冒失地站起身來,倉皇逃脫。
作為一個母胎單身的寡王,突然要切換到戀愛模式,他好慌!
他真的不會談戀愛啊!
在走廊上,飛鳥司倚著牆壁深呼吸幾口氣,待平復心緒,回望談話室的房間,心裡又擔憂起來。
自己匆忙出來,亂步先生恐怕已經察覺到了他的態度,這種聰明人肯定想得更多。
可是談戀愛……
飛鳥司苦惱地撓撓頭,嘆息一聲。
算了,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借著倒水的時間調整心態,回去一定要好好道歉。自己只是還不適應戀愛模式,並不是討厭他。
開頭或許有點難,但他需要去適應和維繫這份失憶前就存在的關係,不能讓恢復記憶的自己後悔。
飛鳥司走到辦事處,隨意找了位看起來不太忙碌的警察,說明自己的來意,成功拿到兩個紙杯站到咖啡機旁。
打完咖啡,餘光瞥見之前認識他的那位刑警先生匆匆趕回來拿文件。
村瀨刑警瞧見他,掃一眼牆壁上的掛鐘,打趣著笑道:「等急了嗎?你前男友再過一會兒就快到了。」
可亂步先生不是已經來了嗎?
飛鳥司茫然。
忽然,他想到一種可能。
難道村瀨先生通知的人不是亂步先生?
他先前還以為是村瀨先生弄錯兩人的關係,把明明是現男友的亂步先生當成了前男友,但如果村瀨先生從頭到尾都沒弄錯呢?
這個世界江戶川亂步如果是Mafia,和警察們的關係肯定不會太好,所以村瀨先生通知並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
也就是說,除了現男友,他居然還有一個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