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3月2日12:00
「飛鳥君,該醒了,我們可以離開了。」大提琴般悅耳的嗓音在他耳畔輕喚。
飛鳥司逐漸轉醒,小憩了一會兒,除了身上還是有點冷,胃已經不痛了。他踉蹌地站起來,可能是睡迷糊了,他感到頭暈,眼前有點模糊,眨了眨眼,努力讓視野變得清晰。
前方的大門已經打開,外部的光亮照進來,羅貝爾在門口等他們。
原本在披風上的竊聽器也被人破壞,扔在一旁。
「飛鳥君,你發燒了!」借著光亮,費奧多爾看到了他臉上的潮紅,伸出手背貼在他的額頭上,感受到過高的體溫,語氣一下子嚴肅起來。
果然。
飛鳥司有點預感,他張嘴說話,因喉嚨痛聲音變得低啞:「問題不大,我們先逃出去。」
飛鳥司朝他伸出手,淺笑道:「我們走吧。」
費奧多爾也明白輕重緩急,暫時沒再提這件事了,抓著他的手一起出去。
「外面來了三撥人,兩艘船和一架直升機。直升機是軍警的,一艘船是港口Mafia的,另外一艘是美國塗裝,歸屬不明,上面下來了一個白髮少年和赤銅發色的青年,都很厲害。」羅貝爾開始解釋從耳麥里得到的情況。
「船塢已經被毀了,我們要麼走上面,要麼去下面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完好的救生艇。」羅貝爾皺著眉開始考慮。
軍警應該是條野先生。美國塗裝,是菲茨傑拉德先生?
後面兩個人的描述,看起來像是敦和織田先生。
因為生病,飛鳥司的腦子有點昏昏沉沉的,但想到陀思先生就在身邊,即是說錯了什麼也會被糾正,他沒有猶豫地說道:「去上面,來的三撥人應該都是來救我的。」
羅貝爾卻狐疑道:「你確定嗎?其中一個Mafia似乎和那個白髮少年打起來了。」
聽起來是芥川龍之介吧。
飛鳥司哭笑不得,太宰君都沒跳槽,芥川怎麼還會找上敦的麻煩?不過敦似乎是在織田先生在養,有接觸也不奇怪。
該不會太宰君說了什麼「別人家的孩子」之類的話吧?
「沒事,帶我上去看看,A能感應到你們的位置嗎?」飛鳥司問。
羅貝爾:「能,但有距離限制,差不多三百米範圍。」
在岸上三百米不算什麼,但是在海上這個範圍覆蓋了A任何一艘船隻的長度,所以從來沒人能活著從他船上逃走。
羅貝爾不擅長狙擊,A也常年待在室內,幾乎不帶他們上岸,要不然他早就找機會遠程崩了那傢伙。
飛鳥司沉吟一下,說道:「如果一會兒遇上,你就假裝是在挾持我們,然後在打鬥中「意外」墜海,上了救援船后我通知他們拉你起來。」
慌亂之下,A不會管一個掉入海中不知死活的部下情況,只要幾分鐘,就能離開他的感知範圍,要拖住A幾分鐘不是難事。
確定好計劃,他們就開始跑上樓,快到甲板的時候,聽到前方轉角處有腳步聲,有兩個人,不知是敵是友。羅貝爾立刻按住他們兩個,停下步伐,舉起一把隨身配備的灰色老式手-槍。
按理來說對面應該也聽到了他們的聲音停下來戒備,可那兩個人的居然腳步不停。
羅貝爾愈發戒備,在無法判斷是敵是友的情況下,這隻有兩種可能:對方遲鈍心大沒發現,亦或者胸有成竹。而此時外面的甲板上正在戰鬥,顯然不可能是前者。
一個灰色的身影在轉角處出現,看到那張臉,羅貝爾驚呆了,持槍的手頓時僵住。
對面看到他們也很驚訝。
飛鳥司認出從拐角處走出來的兩個人分別是安德烈·紀德和織田作之助。
等等!這兩個人居然沒打起來?!
紀德不是要找死嗎?還有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司令官?」曾為MIMIC副官的羅貝爾難以置信地問道。
高個子男人忽然扯出一個與那副冷酷表情不相宜的笑:「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昔日的夥伴。」
他一瞥邊上的飛鳥司,問身邊的人:「作之助,這就是我的首領和你們要找的人嗎?」
「啊,是的。」織田作之助點點頭。
飛鳥司注意到了紀德的話:「首領?」該不會是亂步先生吧?!
羅貝爾也同樣疑惑。
紀德回復:「港口Mafia的那位首領受有著令人生畏的智慧,一年多前他找到了給我們翻案的證據,並匿名公佈於國際上。因此法國執政黨不得不時隔了14年才承認,當年在和平條約締結時下達攻擊命令是參謀部的錯誤。
隨著換屆選舉,新黨派的總統上任,他撤銷了對我們的追殺,在國際社會上道歉,獲得了巨大聲譽,成為他的第一項政績。
不過……也就到為止而已,事情被冷處理,國家不再任用我們這些代表著他們不光彩行為的人。」
從被陷害,被國家拋棄,被昔日戰友當成敵軍追殺,再到終於翻案,卻依舊被放棄。
他們依舊失去存在意義,有一小部分人得償所願地離開隊伍,回到家鄉與家人團聚,告慰戰友。還有一部分的人則在這些年中失去了一切,選擇繼續跟隨他們的指揮官、司令官紀德。
「我帶著他們一路找到橫濱,在一位上校的指引下,終於找到了我們的恩人江戶川亂步,接受他的雇傭。如今的我是港口Mafia的五大幹部。」
紀德看著飛鳥司,態度和藹:「我問過首領,為什麼要幫助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他回復說是因為你。」
飛鳥司睜大眼睛,滿臉不解:「因為我?」
「因為你在那次劫機事件中結識了我的副官,之後也在為我們的事奔走,所以他才會出手幫忙。」
劫機事件是在兩年前的,那時候他應該已經和亂步先生分手了。
失憶前的自己知道亂步先生做的事前嗎?
飛鳥司落寞地說:「我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可是現在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他們說感悟,飛鳥司調整好情緒,簡略解釋了自己的失憶、羅貝爾的項圈以及他們的計劃。
紀德看著羅貝爾脖子上的項圈,表情有些冷,他願意配合,到時候他來拖住A——如果A還能活著。
飛鳥司同意了,他不是什麼聖母,他只是心理上無法接受死亡發生在眼前,並不會阻止對罪犯的懲戒。就比如在餐廳中原中也對付澀澤龍彥那次,他也完全沒有插手。
織田作之助則說:「可以讓太宰試試能不能拿下來。」
「嗯!」飛鳥司用力點頭,「那我們快回到岸上吧!」
他們來到甲板上,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一邊對敵,一邊吵架,但還沒來得及打招呼,紀德就從三樓的窗戶里看到A的身影,他立刻和羅貝爾演了一齣戲,逼真地將人弄下海。
緊接著,失去「目標」的紀德開始攻擊三樓的A,嚇得A自顧不暇,縮進室內去。
玻璃是防彈的,紀德於是讓織田作之助帶飛鳥司和費奧多爾離開,自己進入船艙去追殺A了。飛鳥司給羅貝爾扔了個救生圈,標記友軍身份,一登船就拜託船員拉人。
看到他們離開,中島敦也不戀戰,白虎的兩隻爪子抓住護欄,雙腳踩上去,鬆手後用力向前一蹬,直接跳到對面遊艇上。
「兄長!」
見他撲過來,飛鳥司伸手接住,不過中島敦自己先踩在地上,沒壓到他身上。
飛鳥司rua著白虎的爪子,愛不釋手。毛茸茸的地方特別柔軟順滑,肉掌的地方則是彈彈的,手感超棒!
如果不是自己現在生了病,他都想把臉埋進去感受一下大貓的肉爪。毛茸茸的感覺實在是令人精神放鬆、安心舒適。
嗚嗚,他以前就很想養只小動物,只是住學校宿舍不方便,只能餵養一下學校的流浪貓,帶貓貓們去絕育和看病。
現在終於能盡情擼貓了,他對綾辻先生那裡的貓也萬分期待。
「兄長你又來了……」中島敦十分無奈,但也沒有把爪子變回去。
他覺得自己在離開孤兒院后能那麼快接受自己的異能,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兄長是個毛絨控,至今都喜歡送他毛絨玩偶。
一旁的費奧多爾若有所思。
要不要送飛鳥君一隻貓呢?能時時刻刻刷一下存在感。
認真思考了一下利弊后,他放棄了。
他覺得到時候飛鳥司可能會專註吸貓,注意力都被引走,想不起來送貓人幾次,那他等於是在給自己招攬敵人。
而且他的毛帽和毛領手感都不錯,足夠了。
羅貝爾上船后,遊艇向岸上開動,幾人交換了一下情況。這艘船果然是菲茨傑拉德贊助,得知飛鳥司失蹤,在醫院裡守著女兒的他也在找人的事情上出了一把力。
得到四面八方的幫助,飛鳥司感覺心裡暖洋洋的,他噙著笑道:「能認識大家實在是太好了。」
武裝偵探社、港口Mafia、市警、軍警、陀思先生、西格瑪、菲茨傑拉德……還有更多他暫時不知道也幫助了他的人,他都非常感謝。
這一次即使被綁架,被關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密閉空間,他也一點都不絕望,因為他相信會有人來救他。
還有陀思先生找到他的位置,在大部隊到來之前一直陪他,這也是讓他安心下來的原因。
飛鳥司朝費奧多爾笑了笑,把身上的披風和帽子還了回去,向他道謝。原本是直接交還到手上的,但是費奧多爾低下頭,飛鳥司也就會意,直接給他穿戴好。
披好之後,他還反過來幫飛鳥司整理一下略微凌亂的長發。
「兄長,他……」中島敦看著兩人的舉止,覺得不太對勁。他見過費奧多爾幾次,這個人應該已經和兄長分手了才對。
昨晚聽西格瑪說他兄長和中也先生出門兜風,他還以為之後兄長會和中也先生在一起,如果是那樣的話他還挺支持的。
「嗯?」飛鳥司疑惑歪頭。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難道是敦不認識陀思先生?
於是他介紹道:「敦,這位是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我的……前男友。」
他摸摸鼻子,時至今日對別人提起自己的前男友還是好奇怪,畢竟他完全沒有戀愛的記憶,就這麼空降了五位前男友。
這下子輪到中島敦詫異了。
「誒?兄長你以前介紹過他呀,我認識陀思先生。」
說完,中島敦的神情變了,他掃視著飛鳥司,神情緊張:「兄長你……」
啊,糟糕!
飛鳥司想起來自己失憶的事情還沒有和他說過。
「我從昨天開始就失憶了,抱歉,本來是想白天認真和你說的。」飛鳥司虛心認錯,把具體情況和醫院的檢查結果和他說了一遍。
中島敦消化完之後,再三確認他的大腦沒事,還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到導致他失憶的異能,解決兄長身上的問題。
不過他還有些沮喪:「所以,兄長昨天見面的時候其實完全不認識我嗎?」
他一方面失落自己被忘記,一方面又對自己沒發現兄長的異樣而自責。
飛鳥司捧著他的臉,溫柔地說:「即使我失憶了,也還是把敦當成弟弟呀。就因為我還是一樣喜歡你,所以你才不會發現。」
中島敦尾巴(皮帶)頓時翹起來,剛才的沮喪一掃而空,他眼睛閃閃發光地問:「是這樣嗎?」
「當然。」飛鳥司篤定道。
費奧多爾在一旁輕輕提醒:「飛鳥君,你的身體還在發燒,不適合吹太多海風。」
中島敦也立刻把注意力轉移到這件事上,推搡著他往裡走:「沒錯,兄長你趕緊去裡面休息,我去給你找熱水和葯!」
他風風火火地跑開了。
織田作之助和羅貝爾似乎有關於紀德的事情想聊,最後和飛鳥司一起回船艙的只有費奧多爾。
飛鳥司在進入之前回看了一眼發生戰鬥的船隻。
「有什麼東西忘在上面了嗎?」費奧多爾詢問。
「一點被收走的隨身物品。」手機和錢包之類的無所謂,主要是太宰君送的那顆寶石,早知道就不帶出來了。
飛鳥司想了想說:「不要緊,會有軍警或者市警上去搜查,我走程序拿回來就好。」
不過下次還是好好收起來吧。
一行人順利靠岸,飛鳥司被第一時間送進醫院,並且就是昨天那家發生修羅場差點導致他心理陰影的私人醫院,真是有緣。
飛鳥司:……
昨晚的事還歷歷在目,但願今天不會有事。
診斷後,作為醫院老闆菲茨傑拉德親口表示要關照的人,他還享受了一波VIP待遇,住進了那種有木飾面、獨立衛浴的豪華病房,開始掛點滴。
而體弱的費奧多爾,也成了與他一間病房的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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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紀德找到A的時候,已經有人先他一步。
A不復之前囂張的樣子,他的腹部被一刀捅穿,整個人固定在對面的門板上,不斷哀嚎著,鮮紅的血液剛流出來不久就被艷麗的紅色地毯吞噬。持刀的白髮青年穿著獵犬制服,被濺了一身血,依舊笑眯眯的。
「是來救他的人嗎?」條野採菊側過臉問道。
紀德回答:「不,我是來殺他的人。」
條野採菊於是對他沒興趣了,淡淡地「哦」了一聲,也沒有把獵物讓出去的意思,轉過頭去繼續審問在刀下苟延殘喘的A。
「綁架、敲詐勒索、詐騙、非法開設賭場、人口販賣、故意殺人……你犯了這麼多罪,審訊這才剛剛開始呢。」
「免得你提前咽氣,那就先來說說,你對我的飛鳥先生做了些什麼?」
「啊啊啊啊——」
條野採菊轉了轉刀,A的慘叫幾乎傳遍了一整層。
「為什麼不回答?是一張嘴不夠用嗎?那我再幫你在臉上開一個嘴吧……免費的哦。」
他瞬間把刀拔出,刀尖貼著A的臉頰,刀身上的血水順著利刃滑落刀尖,流到A的臉上。
A早已面無血色,他恐懼著面前的這個修羅,問什麼答什麼。
他這麼容易屈服,條野採菊還有些敗興,但聽了他的敘述,也沒心思折磨他了。
「交給你了。」他對紀德說。
紀德想了想,取出匕首在A脖子上劃了一刀,但並不會立刻致人死亡。
條野採菊問道:「不是要殺他嗎?」
「我認為讓他接受你的全套審訊更合適。」紀德朝外走去,「我的任務只是救出飛鳥司,他已經跟著武偵的人去岸上了。」
「我知道。」條野採菊聽到了他們離開的動靜,只是他現在一身的血腥氣,暫時不想出現在飛鳥司面前。
他給後勤打了個電話,通知他們A送去給副長審訊,自己則走向A交代的房間。
聽完竊聽器的錄音,條野採菊面無表情地取走飛鳥司被收走的隨身物品,包括那顆據A說和飛鳥司眼睛顏色一樣的金色寶石。
「是這塊嗎?」他輕喃著,無法確認。
飛鳥先生的眼睛一定是獨特的顏色,可他什麼都看不見,更無法看見和飛鳥先生眼睛同色的美麗寶石。
漂亮的燦金色,到底是怎樣的顏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