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3月2日23:30
「又鬧起來?」
「澀澤龍彥居住在橫濱中心的一座骸塞,偶爾會使用異能籠罩整個骸塞,但是一旦他心情不好,就會擴大異能範圍。」
聽起來不是第一次了,飛鳥司感到好奇:「那你們以前是怎麼解決的?」
「如果是您在日本,且不處於交往期,我們會優先通知您。倘若您無法過來,我們會聯繫武裝偵探社下委託,請中島君過來,都是會支付報酬的。如果都不行的話……」那邊停頓片刻,「只能等他主動撤銷。」
聽到他們因為自己無能,時不時還要去麻煩敦,飛鳥司氣笑了。
「你們不是負責監管他嗎?難道對他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並不服從監管,我們也需要澀澤龍彥的能力。」
言外之意,他們算是合作關係,捨不得和澀澤龍彥交惡,還得幫澀澤龍彥收拾爛攤子。
難怪之前澀澤龍彥前腳被帶走,後腳就能出來。
飛鳥司卻因此想到了同樣被特務科監管,同樣是合作,卻是被狙-擊-槍24小時監視的綾辻行人。兩相對比之下,他心中心裡充斥著怒意。
他向來都是個好脾氣的人,此時此刻卻忍不住發怒,他臉上的笑意全無,聲音冷得刺骨。
「為什麼對綾辻先生你們就敢肆意拿死亡威脅他?!」
可綾辻先生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的異能只針對罪證確鑿的兇手,是擔心那些在法律上有效的豁免權不受他的異能力豁免嗎?
甚至派出有自動瞄準能力的特工,這是多怕沒法一擊斃命,怕他多活一秒就能說出某些罪孽深重的指使者名字嗎?
飛鳥司的心裡有些難受,憤怒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刺激了他的記憶。
一些片段記憶在腦中呈現。
【「監視器好像又變多了……」一進門,感受到無處不在的監視視線,淺紫色短髮的飛鳥司環顧著西式風格的事務所,蹙起眉,頗為在意地看著幾個方向。
「哦,那些啊。」綾辻行人隨手取下那些令飛鳥司不適的隱蔽監視器,統統扔進垃圾桶,又給飛鳥司倒了杯咖啡,「不過是昨天又因為擅自揭發兇手,引他們不滿了而已。我通常不會在意那些愚昧的人的想法,就像一般人不會在意路邊野狗的狂吠是在想什麼,你也不必在意。」
飛鳥司沉默著走到他身邊,接過咖啡,一手托碟,一手捏咖啡杯的柄。綾辻先生又伸手托在他的手下面,穩穩地給他杯子里倒上豆奶。
「我不在意他們,但我在意您。」飛鳥司充滿憂色的金眸望著他,「下次還是我陪您去案發現場吧,我最近也有幫警方破獲一些案件,再加上我讀心的能力,輕易就能找出兇手。我的學分已經修夠,經常請假也不要緊,教授們會同意的。」
「不是所有案件的兇手都會留在原地,也不是所有兇手都願意等你開口,他們都是窮凶極惡的殺人犯,為了掩蓋罪行,他們不惜滅口,門外漢別把破案想的太簡單了。」綾辻行人毫不客氣地說。
「總有我能派上用場的時候吧?一次兩次也好……如果我能提前找出兇手,綾辻先生就不會發動異能了。」
由綾辻行人指認出兇手,異能就會發動,就意味著殺人。
說著「所有人的性命都毫無價值」[1],因對死亡景象表現冷淡,綾辻行人被稱為冷血死神,連時時刻刻能終結他性命的狙-擊-手懼怕他。
但飛鳥司知道他仍然會被生命的死亡觸動,面對玩弄生命的連環殺手也會憤怒,只是他見得太多了,多到他不得不將人類的死亡看成四季交替時的花開花落。
可饒是如此,每次他完成委託后給自己打電話,聲音好像都會更冷一點。
不過等飛鳥司見到他,他看起來又恢復如常,讓飛鳥司勸慰的話都無處訴說。
「哦?你想在我面前提前找出兇手。」綾辻行人語氣嘲諷,「你是在小看身為偵探的我嗎?看來警方的吹捧已經讓你飄飄然了,大偵探飛鳥司。」
習慣他毒舌的飛鳥司完全不在意:「我只是想應聘成綾辻偵探的助手,我專業對口而且有經驗,也擅長寫報告,我可以幫您收集證據、證詞,幫您和證人、警方、嫌疑人打交道,我會儘可能和警方在一起,乖乖的,不亂跑,不用擔心我的安全。」
綾辻行人坐回安樂椅上,拿起今天的報紙一目十行地看起來,毫不客氣地潑冷水:「沒可能的,別想了,我就算用特務科的蠢貨也不會讓你成為我的助手。」
飛鳥司走到安樂椅旁,手撐在扶手上彎下腰,把臉擋在報紙前佔據他的視野,眼睛緊緊盯著綾辻行人,不服氣地說:「為什麼?我才是綾辻先生的男友啊。」
綾辻行人隨手把報紙放到一旁,拽著他的手,把人帶到自己腿上,冷冷道:「然後讓你被我殺人的景象嚇哭?我還沒打算這麼早分手,更沒打算用這種愚蠢的辦法。」
雖然他的異能不是親手殺人,但只要指出兇手,兇手就會立刻意外死亡,無一例外。飛鳥司如果跟著他一起破案,將不斷地看到有人死在眼前。
那是飛鳥司最懼怕的事。
飛鳥司沉默了:「由我看到您心裡的答案,代為轉述不可以嗎?」
只要不是綾辻行人揭露的,異能就不會發動。
綾辻行人瞥了眼窗外,肉眼看不見,但在遠處始終有人監視著這裡的一舉一動,那種視線讓人無法忽視。
他嗤笑道:「你以為他們為什麼要委託我這個殺人偵探?」
為的就是用他的異能解決那些罪犯。
「那為什麼您解決兇手他們還會不滿?」
綾辻行人淡淡道:「他們希望我能對這種程度的「自由」感恩戴德,像被馴服的家犬一樣,得到指令后再行動,不要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因此,對於我沒有指令直接動手的行為表示不滿。」
飛鳥司低下頭,柔軟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微顫的睫羽下,金眸里怒火中燒:「綾辻先生,我好生氣——」
綾辻行人拍了下他的頭:「對我來說沒什麼好生氣的,不過既然你生氣了,那我們就出去約會吧,只有我們兩個人。」
「誒?」飛鳥司驚訝地看著他,「兩個人?可是平時的約會監視組都會跟上來的。」
「躲開他們就行了,我經常這麼做,他們根本不會發現。就算髮現了……」綾辻行人拉著他起身,借著窗戶被遮擋的角度把飛鳥司的手機摸出來扔到椅子上,「你的手機被我提前拿走,通知不了他們,我是主謀,你繼續做他們眼中的乖孩子就好了。」
「聽起來就像私奔一樣呢……」飛鳥司呢喃。
綾辻行人勾起一個淺笑:「是嗎,那你願意和我一起私奔嗎?」】
從記憶里回神,飛鳥司憤怒的情緒消失了,只是心裡更加難受。
電話那頭的特務科成員自從被他質問后就沉默不語,似乎被嚇到了,許久才用小心翼翼的語氣問道:「飛鳥先生願意去見澀澤龍彥嗎?」
異能特務科的事情這個小職員也不會知道什麼,沖他發火也沒用。
飛鳥司調整情緒,思索再三后還是決定:「去。」
他看了看還沒來得及送去洗衣店的兩套白衣服,提出要求:「你們能把我的衣服弄乾凈嗎?」
電話里的人忙不迭地說:「當然可以,我們這就來接您。」
飛鳥換上昨天下午那套白風衣,等車燈從窗外晃過,他收拾好東西出門去。同樣沒有束髮,也沒有戴寶石領花,那種貴重的東西還是放在家裡吧。
宿舍院子外停著兩輛車,一輛是普通的黑色轎車,另一輛居然是敞篷跑車。
注意到他的目光,和他通電話的那名特務科成員解釋道:「這是澀澤龍彥的要求。」
還真是成了澀澤龍彥的管家團。
飛鳥司在心中嘲諷道。
一名不起眼的青年走上來,解釋道:「你好,飛鳥先生,我的異能是通過觸碰更新物品狀態,我能將您衣服的狀態恢復最佳。」
在飛鳥司點頭后,青年輕輕碰了下他的衣服。身上有光華閃過,不過衣服本來也只穿了半天,沒有明顯臟污,看不出什麼特別顯著的效果。
飛鳥司道謝后坐上敞篷跑車,擔任司機的成員說:「您放心,和往常一樣,此次的報酬會打到您的慈善基金里。至於您電話里說的那個問題……我無法回答您,但如果您願意,可以加入異能特務科,種田長官一直都很看好您。」
飛鳥司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他現在對特務科沒什麼好感,不想變成坂口安吾那樣的社畜。如果他加入特務科,今晚只能算加班,報酬都省下了,說不定還不能拒絕。
車輛停在濃霧之外。
「我們只能送您到這裡。」
飛鳥司只好下車,獨自一人走進其中。
進入濃霧之後,飛鳥司和上次一樣,沒有析出任何異能體,也沒有像普通人一樣被隔絕。
他仰頭看著前方巍峨的建築,這裡接近橫濱中心,建造的時候是沖著打造地標建築去的。骸塞是一座外表通體黑色高塔,有著哥特式建築的尖頂,數個削尖的小塔與主塔組合在一起,上面布滿了過於精緻的雕刻,線條繁多,遙遙望去彷彿一個個頭顱骸骨,美麗的藝術變得壓抑恐怖。
走進骸塞,漆黑空蕩的大廳形成迴音,更加滲人。
飛鳥司感覺自己就像是去拯救萵苣公主(長發公主)的王子。
憑藉灑落進來的月光,他看到前方的身影,緊接著周圍霧氣瞬間消散。
他剛一出面,事情就解決了。
這效率……難怪特務科的人要找他來。
澀澤龍彥揚著笑容,一副久等了的表情。
飛鳥司腳步在霧氣散去時頓了一下,但還是坦然地走到他面前。
「龍彥先生……」這態度擺明了就是引他過來,飛鳥司無奈道,「特務科說您心情不好?」
「因為我的收藏品被綁架了。」澀澤龍彥對此十分不滿,「我想見你。」
所以就用這種辦法把自己找過來嗎?
飛鳥司失笑:「那您可以直接來找我啊。」
澀澤龍彥說:「敦不讓我去見你。」
他的話里還有點委屈和不解,難以想象他居然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白麒麟,不過飛鳥司能理解敦的想法。
想想醫院那時候,第一次是自己找過去的,第二次西格瑪提過,也是被領上去的。
敦說的話他居然真的答應並遵守了。
「那……」飛鳥司想了想,月光灑在他淺紫的髮絲上,如同施加了一層光輝,讓他顯得更加柔和,「您想見我的時候可以給我打電話,如果是我來見您,敦應該不會說什麼了。我不能保證自己每次都會答應,但這總比讓特務科轉述要好。」
澀澤龍彥猩紅的眼睛細細觀察著他的表情,聲音陰冷:「特務科讓你不高興了?」
飛鳥司心想:自己要是說有,澀澤龍彥又要折騰特務科吧?
「沒——」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打斷了。
「謊言。」澀澤龍彥挑起他的下巴,低下頭湊近了端詳,「你剛才生氣過。」
「!!」這是怎麼發現的?
澀澤龍彥得意地說:「我最清楚你生氣的表情,還有你難過的、絕望的表情。」
這……戀愛中自己出現這些情緒不正常吧?
「我那時候的狀態那麼糟糕嗎?」飛鳥司難以置信,「到底發生了什麼?」
澀澤龍彥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告訴他,最終還是鬆開手,神秘地笑笑:「我答應過一個人,現在不能告訴你。」
「誰?」
澀澤龍彥卻不願透露,反過來繼續問他:「特務科哪裡讓你生氣了?」
看他刨根問底的架勢,飛鳥司也決定問問他,都是特務科對付危險異能者的底牌,為什麼特務科對他和綾辻行人的態度截然不同。
聽了他的提問,澀澤龍彥不悅地眯起眼:「就為了那個偵探?」
「是的。」飛鳥司仍然堅定,「龍彥先生,我想知道。」
儘管心裡不爽,澀澤龍彥還是回答他了:「掌控特務科的是一群沒有異能的內務省官員。在我的異能中,普通人會被完全隔絕,他們會非常安全,但是那個偵探的異能對他們來說就是達摩克利斯之劍了。」
在那些人眼中,澀澤龍彥鬧出再大的事情,也只對異能者造成傷害,對他們來說是「無害」的。而綾辻行人則是他們每周都要開會決定是否處理掉的危險人物。
「就因為這種理由?」
「沒錯,你要是想讓他得到自由,要麼等我徹底掌控特務科之後來求我,要麼……」他低聲說,「你自己成為異能特務科的首領。」
他如惡魔低語:「司君,你要為了他來求我嗎?」
飛鳥司也看穿了他想法:「您不會讓我如願的。」
澀澤龍彥咧出笑容:「那當然是看你表現,如果你能乖乖聽話,完全屬於我,放走他也無所謂。畢竟和司君比起來,他們都是無趣且不值一提的存在。」
他向前一步,月光的角度讓他的影子完全吞噬了飛鳥司的影子,他的身影也擋住了飛鳥司眼中的光源。
背光的金眸宛如被蒙上一層黑紗,色彩晦暗下來,若是再加一些絕望和掙扎,漂亮臉龐上露出泫然若泣的表情,那就是他最喜歡的樣子。
真想把他永遠地禁錮在這座高塔之上,成為自己最珍貴的收藏品。
澀澤龍彥心中冒出瘋狂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