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

上課

「喲嗬尼尼卡,你又被開了?」酒館里有人眼尖,突然開口叫道。

其他人紛紛探出頭,都看著尼尼卡笑。

尼尼卡不回答,對櫃里說:「溫兩碗酒,要一碟菠蘿披薩。」他伸進牛皮袋裡摸了摸,排出九文撒幣。

他們又故意高聲嚷道:「你一定又祖安人家了!」

尼尼卡睜大眼睛說,「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

「什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對著一個藍發御姐做口腔體操,連法陣都沒來得及放便被吊著打。」

「我也看過,你被一個黑衣男放著火烤,還有人幫你倒了點食油,想必背後原因令人暖心(物理)……」

尼尼卡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他不斷爭辯,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高天原語高盧語都飆了出來,還時不時捏起五指來回擺動,引得眾人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尼尼卡喝過兩碗酒,撕下一瓣披薩,盯著蟹黃的拉絲髮呆。

拉絲越拉越長,開始往下凹塌,最後黏在桌面上。尼尼卡的心也黏在桌上。他托著下巴,一臉愁茫。

「還喝?明天月曜日不上課?」她裊娜坐下,端起碗一飲而盡。

尼尼卡盯著她。

魚浥塵納悶,她摸了摸臉:「我臉上有東西嗎?」

尼尼卡繼續盯著她。

魚浥塵哭笑不得:「醜話在前……」

「你得幫我。」尼尼卡突然開口。

魚看著尼尼卡醉眸醺醺,微微蹙眉。又見桌上兩個空碗,頓時理解一切。

「三,二,一……」

尼尼卡應聲倒下。

……

「喂尼尼卡,喂喂——」

魚浥塵遲疑了一下,推門而入。

月光穿透門戶,塵飛霧散,熒光蹁躚,她美目顧盼,細細打量著屋內的布置,嘖嘖驚嘆。

堂屋、庖屋、寢室甚至五穀輪迴之所,皆有正書寫就的標識牌,四周白牆他則以書飾壁,墨香四溢沉鬱厚潤。浥塵走入書齋,案前盞盞油燈籠於自製的紙罩,那是用木枝架成的臨古帖,瑩徹透明,纖毫畢現,燈光搖曳下猶見尼尼卡浮白載筆,揮斥方遒。

正是:落月滿屋樑,猶疑照顏色。

樓閣上,一卷卷條幅垂簾而下,四尺有餘,隨風招展。浥塵仔細觀摩,見泛黃絹布上筆意跌宕,擒縱有度,其結字奇古恣肆,煥發著勃勃生氣。

一曰:

煙沿艷檐煙燕眼,影映英楹影鸚纓。

又曰:秋江楚雁宿沙洲,雁宿沙洲淺水流。

流水淺洲沙宿雁,洲沙宿雁楚江秋。

她反覆誦讀,妙趣橫生,不禁讚歎連連。

「好濕,好濕哇——」

驀然回首,又一大作映入眼帘: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崩得住的。

魚浥塵:「……」

她幡然醒悟,從陶醉中掙脫出來,直奔寢室。

「尼尼卡?尼尼卡!」

「快點起床——」

魚忍無可忍,開始施法:

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指尼尼卡的頭被枕頭狂扁)

慢慢張開你的眼睛(指尼尼卡睡眼惺忪)

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獨的轉個不停(指尼尼卡被掐著脖子瘋狂搖擺)

尼尼卡:「……」

「你幹嘛~~哈哈~哎呦~」

他一臉幽怨地看著魚浥塵。

「快遲到了,你加油。」魚平靜說道,轉身便走。

尼尼卡額頭青筋亂竄。

……

彼得學院,這是彼得格勒唯一一所國際學校,歷史悠久享譽海外。尼尼卡在去年便順利攻讀了小學學位,以優異成績考入這裡,成為了一名響噹噹的高材生。在彼得學院,血脈能力、術數、歷史以及三門外語是必修課程,外語中東語和撒語則是必學的國際通用語言。

東語作為最古老的通用語,傳說已經流行了上千年,是約定俗成的產物,而撒語是近幾百年來各國才逐漸將其作為官方用語之一,在各種因素作用下人人皆說東語卻不見得人人皆會撒語,東語依舊是各國交流溝通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在羅曼諾夫,月曜日是一周中最不幸運的一天,被稱作黑色月曜日。順理成章的,尼尼卡又雙叒叕遲到了……

「偉大的尼尼卡終於又回到了他忠誠的九班!」

「忠——誠——」

「團!結!(破音)」

全班振臂高呼。

老師不禁感慨:「您來上課的消息從一班到九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爺您吉祥。」

尼尼卡欣然落座。

剛才的儀式是為最後一個到教室的同學準備的,但幾乎每次都是尼尼卡。

「你們老師請假了,諸位的期末複習由我來負責……我發現大家撒語的作文寫得不太好,都是些平平淡淡的流水賬,今天我教大家一些比較常用的潤色語句。」老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剁了兩下,邊寫邊說:「第一句,howareyou?howoldareyou?」

「意為怎麼是你?怎麼老是你?」

「第二句,mthreenightfour朝三暮四。」

「還有letthehorse***eon放馬過來……」

尼尼卡推了推旁邊的伊邪那美,悄悄問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說的是可能,他說的是撒語」

那美一臉疑惑:「就是啊,你聽不懂嗎?」

「你說一個我聽聽……呃,theworld.」

「砸瓦魯多。」那美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怎麼連你也是這個味?!」

尼尼卡震驚了,隨即問道:「他是哪裡人?」

「他和我一樣,都是高天原人。」

尼尼卡頓時陷入了沉思。

「那個,那個同學,對就你,你來讀一下這句話。」

班上一個衣著光鮮華麗的黃髮少年站了起來。他叫索菲亞,是正兒八經撒克遜人。

不就是母語嘛有什麼難的,他不屑地看了一眼課本,高傲地抬起頭顱:

「thisismymother.」

「念的什麼玩意?"

"thisismymother."他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

"你這撒語我完全聽不懂啊!」老師敲了敲教鞭大聲說道,「注意吐字要清晰,再來一遍。」

索菲亞有點懵,但多年的學生意識讓他乖乖服從,他一字一句讀道:「this~is~my~mother.」

"錯了錯了,你們老師是怎麼教的?跟我讀,第斯欸茲,第斯欸茲——"

「第斯欸茲?」索菲亞很是疑惑,他把耳朵湊到老師跟前,想要聽得更仔細些。

「對,第斯欸茲。來跟我讀,第斯欸茲my潘扎兒。」

「潘扎兒??」索菲亞神色獃滯。

「沒錯,第斯欸茲my潘扎兒!跟我念——」

「第斯欸茲my潘……潘扎兒?」

「很好!」

「相信老師,我教了二十年撒語是絕對不會騙你滴!」老師自信滿滿。

此時,一隻幼年撒克遜人失去了夢想。

尼尼卡在後面笑得頭都快掉了。

……

「呃同學們,還有兩周要考核了……複習?複習是不可能複習滴,爺的課時還沒上完呢,今天繼續講新課——」老頭戴上老花鏡,把手指放進嘴裡嘬了嘬,再用沾滿口水的指尖輕輕捻起書頁,「呃把書翻到114頁,看一下第5/14藍色部分的概念……」

尼尼卡正襟危坐,聚精會神。術數作為學校必修課,想必非常有用,他下定決心從現在開始一定要好好學,正所謂:東偶已逝桑榆非晚,只要努力就一定……

「這道題其實不難,只要同學們……」

??他都開始講例題了?不是翻開概念嗎?不是先導入嗎?尼尼卡滿頭疑惑,莫非剛才錯過了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他試圖進行回想,想在記憶里找到關於數學課的蛛絲馬跡,甚至翻到概念,嘗試對其進行解讀。尼尼卡又抬頭看了看題目:

『一隻蜜蜂在甲乙兩輛相對而行的車之間飛行,遇甲車往乙車飛,遇乙車就往甲車飛,不斷往返……問,這隻蜜蜂在哪裡被擠死?』

尼尼卡:「我不理解……」

這時老頭開始寫過程。他寫著寫著,突然敲了敲黑板上的符號:「這個知識點,我們講過沒有?」

全班頓時鴉雀無聲。

尼尼卡凝眸看去,似乎有點印象,但現在又不會了,話說到現在都沒人說話應該沒幾個懂的,那就再講一遍罷……他的目光追逐著老師,眼中滿是期待。

「好像講過誒,那個就是前兩周講的那個……」突然,漢斯小聲嘀咕道。嗯,他自以為很小聲。

但全班都聽見了。

老頭聞之喜笑顏開:「好,那我們繼續講,這個β啊……」

全班人面無表情地盯著漢斯。

尼尼卡都要破防了,這老頭不是耳背嗎,怎麼突然這麼靈光了,還有漢斯,這貨居然裝得一臉無辜,下課必須弄死他……尼尼卡咬牙切齒。

老頭風馳電掣地寫完板書,開始講解例題。講著講著他不知道發現了什麼,開始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語,什麼「用這個方法好像不是那麼好」「其實可以用百草園定理」「這個你們課後去可以了解一下」諸如此類話語,他的嘀咕時而聲如蚊吶,時而大驚小怪,叫人聽得模模糊糊,不知是講給誰聽。

「這種癥狀持續多久了?」尼尼卡悄悄問道,生怕讓患者聽到不舒服。

「不清楚。」海晏一本正經。

「好溫柔,他真的,我哭死。」拉斐爾感動地一塌糊塗。

「啊這……所以這怎麼算的?」

「很簡單啊,就是把α和β代進去,再解個方程就可以了。」

「那第二題呢?」尼尼卡不死心,繼續追問道。

「同理啊,和第一題一樣代進去一下子就算出來了,這種一看就會……」

「你不會不會吧?」拉斐爾狐疑地看著尼尼卡。

尼尼卡頓時感覺到似乎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不會做這道題,只有他一個人是豬。他抬頭看了看黑板,發覺板書在那一刻變得生動起來,它們猶如一個站在學術制高點的巨人低頭藐視著乏力攀登的尼尼卡,還時不時發出嘲諷: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爬不上來吧……

尼尼卡臉皮有點掛不住,但他還是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哈哈哈哈我怎麼可能不會呢哈哈哈……」

拉斐爾一臉欣慰。

註:1.此章開頭部分致敬魯迅先生的《孔乙己》

2.文中尼尼卡捏五指的手勢來源於義大利手勢,五根手指匯聚在一起,指尖朝上來回擺動。義大利人用它表達各種各樣的情緒,困惑、無奈、失望、憤怒、不解等等。

3.文中詩詞均來源於古人,鄙人實在不會作詩,勿cue

4.教學部分致敬經典老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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