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區別
把上衣脫了,我要看
荊戈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住了腳步。他盯著謝宴的手腕,那上面的熱粥被擦去后,留下一片燙紅的痕迹。
林又敏一邊給他擦衣服上的粥,一邊怒斥謝箜:「你又犯什麼病?」
謝箜掃過謝宴的手腕,冷哼一聲,別開了臉。
謝宴起身,不著痕迹地拂開了林又敏的手:「阿姨,小事。我先去洗一洗。」
「好,我讓你給你找點燙傷葯,等你洗完塗上。」
謝正岳踢了謝箜一腳,橫眉道:「去給小宴找葯。」
謝箜憋著氣,拍了下桌子,才站起來。
他看到荊戈跟上去,頓時叫住他:「嘿,你幹嘛去?」
荊戈背對著他,一臉冷沉。
謝箜走上來,拍上他的肩膀,「看你這穿著,是保鏢吧,你跟上去幹嘛,你又不是保姆?」
荊戈不動聲色道:「我是少爺的貼身保鏢,自然要隨時跟護。」
謝箜冷哼一聲:「還貼身保鏢,可真會擺架子,我一個大明星都不需要隨時有人跟著,他一個無名無姓的小人物倒搞得一套一套的,不會真覺得有人有這個心思害他命吧?」
荊戈不說話,快走幾步,跟上了已經走遠的謝宴。
謝宴站在廚房的水池旁,背對著他,將胳膊放在水龍頭下,冰冷的水流嘩啦啦衝下來,沖刷掉他肌膚上滾燙的觸感。
他保持著這個動作,一動不動站在那裡,他既沒有哭泣,也沒有憤怒,似乎沒有任何情緒流露出來,仿若一隻木偶,荊戈發現,他似乎的確單薄了許多。
他看得眼酸,很想上去抱一抱謝宴,可他現在做不了。
良久,謝宴關上了水龍頭,他低頭看了看依舊沾著粥水的褲子,表情一滯,一轉身,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荊戈。
他淡聲詢問:「你怎麼跟過來了?」
荊戈沒說話,注視著他的臉頰,他臉上並沒有哭過的痕迹,但也沒有絲毫情緒,真的像是無悲無喜的木頭人,荊戈看著,無論如何都松不下那口氣。
謝宴見他不說話,也沒追問,走過來:「吃飽了,回家。」
「好。」
他沒有原路返回,而是走向樓外的停車場,卻意外撞見了謝箜。
謝箜看他往外走,皺眉道:「你幹嘛去?」
謝宴掃過他手中拿著的燙傷葯,謝箜立刻背過了手,將葯藏在身後。
謝宴回答的聲音很輕,腳步也沒有停下:「回家。」
謝箜被他從身旁錯過,頓時氣得跳腳,憤怒地跟上來,冷嘲熱諷道:「你之前不都在這住一晚嗎,怎麼今天不住了?」
他冷笑一聲:「是終於意識到自己有多麼見不得人,不好意思住在我家了?哼,算你有點臉皮。」
謝宴沒有回應。
謝箜說了一陣,發現謝宴一點反應都沒有,憋了一肚子火,他瞪著謝宴的背影,走上來扯住他:「喂?你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你有沒有點禮貌?」
謝宴終於正眼看向他,聲音依舊輕得彷彿一吹就能飄走:「箜哥,你不是看到我走了嗎,去跟他們說一聲不就好了。」
「你!」
荊戈走到謝宴面前,悍然掰開謝箜的手。
謝箜跺了下腳,盯著兩人的背影,神色憤怒,卻也藏著一抹複雜難言的情緒。
謝宴回到自己的別墅,荊戈一路跟在他後面,直到他房間門口。
謝宴打開門,道:「半個小時后,拿著燙傷葯過來敲門。」
他說完,就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門。荊戈看著這張棕紅色的木門,站了一分鐘,才走下樓去。
他剛走下樓,就聽到樓上傳來一陣丁零噹啷的響聲,摻雜著玻璃器物砸碎、木製傢具碰撞的聲音。
是謝宴房間的動靜,荊戈下意識就要抬腿走上去,卻被旁邊走過來的一人叫住。
「你幹嘛去?」
荊戈看向來人,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帶著一副黑邊眼鏡,體型瘦削,神色閃爍,整個人顯得十分精明。
荊戈揣測著他的身份,開口說:「我聽謝少爺房間里似乎有動靜,有點不放心。」
中年男人走過來,拍拍他的胳膊:「別去,你剛來,還不清楚少爺的脾性,不過以後習慣了就好。」
荊戈試探地問道:「少爺的……脾性,會很奇怪嗎?」
「也不能說是奇怪,就是讓人揣摩不透,難以預料。看著好好的,可能突然就會發火,有時候上一秒還笑著,下一秒就突然變臉不高興了,關鍵是你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高興。」
「像今天這樣,每星期都只要有一兩次吧,別過去,現在遭殃的只是少爺房間里的死物,你過去,遭殃的就是你了。」
荊戈點點頭:「我明白了。謝謝……」
「我叫雲邱,是這裡的管家,你看著年紀不大,叫我雲叔就行。」
「謝謝雲叔提點。」
雲邱笑了一下,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荊戈抬頭看向樓上,經過雲邱這麼一說,他倒是有些明白了謝宴為何會出現這種喜怒無常的狀態。
一切估計還要歸因於,他只有一瓣碎魂。
凝聚著他思想、記憶、意志的主魂不在,謝宴依靠一瓣碎魂存在,這樣的一個個體,就算肉身無恙,精神也定是極端脆弱的。
他就像一個沒有主心骨,沒有支撐的浮萍,隨時都會被吹落,隨時都面臨著崩潰碎裂的境地。
其實,他能以正常人類的身份生活在這樣的世界里,平安度過五年,已經是一種奇迹了。
荊戈忍住壓抑到極致的情緒,找到治療燙傷的葯,一分一秒等著這半個小時過去,時間一到,他立刻上樓,敲響了謝宴的門。
門裡沒有回應,荊戈等了半分鐘,又敲了兩下,門卻突然打開了。
謝宴過來給他開了門,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就轉身走了回去。
荊戈看著這滿屋子的狼藉,謝宴還光著腳走在隨處可見的玻璃碎渣上,他整顆心都提起來了,也顧不得其他,大步走進來跟上謝宴,一把把他抱起,還沒等謝宴說什麼,他就把人放到了沙發上。
謝宴眼裡劃過一抹訝異,抬眼看向荊戈。
荊戈沉默著蹲下身,打開傷葯,拉過謝宴的手腕放在沙發扶手上,開始給他抹葯。
謝宴看了他一會兒,懨懨無神的眸子里慢慢浮上來一些興味,主動開口道:「我查了你的履歷,你一直在上學,什麼時候練出來的那些本事,連那些專門訓練過的都能打得過?」
荊戈一邊塗藥,一邊道:「自學。」
謝宴看著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他輕哼了一聲,抽回了手,「站起來。」
荊戈一怔,他還沒塗完葯,但沒辦法,只能按謝宴說的站起來。
謝宴又開口:「把上衣脫了我看看。」
荊戈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謝宴眼裡露出一抹不悅,加重了語氣,「把上衣脫了,我要看。」
荊戈有些不可思議,他望著謝宴,抿了下唇:「合同里沒有這一條,這不是保鏢需要做的事。」
謝宴臉色頓時變了,他從沙發上起來,再也不看荊戈一眼,「那你滾吧。」
荊戈看著他走到床邊,徑直躺下去。
他這才發現,這張床很小,只有一米五寬,大概跟高中的學生宿舍差不多,長度足夠,當然能睡開一個人。
但是,這完全不是謝宴的喜好,或者說,謝宴應該非常嫌棄這張床才對。
聽說謝宴搬進這座別墅也已經三年了,這間卧室又足夠大,期間他若是想,完全可以換一張自己喜歡的大床。
可是,哪怕是現在,這張床也與這個卧室太過格格不入,哪裡會有人在這麼寬敞的卧室里放這麼狹窄的一張床。
這似乎只有一個解釋,就是,這是謝宴自己想要的。
謝宴背對著他側躺著,身體蜷起來,這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姿勢,荊戈恍惚間又想起他們初遇的時光,謝宴一開始的睡姿與現在完全不同,他經常大刺刺地躺著,渾身舒展自然,一副全然無防備的模樣。
他睡覺時不喜歡穿衣服,經常赤身裸體睡著后被他撞見,他那時候還經常生氣,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不知羞恥的一個人。
後來他才明白,那不是不知羞恥,而是謝宴那時候,根本就沒有那種概念。
荊戈看著謝宴這個睡姿,心裡湧上不盡的酸澀來,他已經無法確認謝宴現在的變化,是因他而起,還是碎魂的影響。
他只感覺到心疼,難過到他想哭出來。他真的很想抱抱謝宴。
荊戈沉默良久,終於道:「我脫。」
謝宴動了動,然後坐了起來,板著一張臉看著荊戈:「這是你說的,我沒有威脅你。」
荊戈又突然覺得哭笑不得,謝宴的確有些喜怒無常,但這種無常卻不會讓人覺得厭惡。
反而像個頑劣不成熟的小孩子,荊戈喜歡得不行,恨不得上去戳一戳他鼓起的臉頰。
他在謝宴一眨不眨的注視下脫掉了上衣,他看到,謝宴的眼睛亮了起來。這個眼神,和下午他敲門后看到自己時完全一樣。
荊戈對這副相貌有些了解,這個身份除了學習成績好外,另一個優點就是相貌身材都不錯。看起來,謝宴很滿意。
謝宴伸出手,戳了戳他鼓脹的腹肌,然後發出了一聲由衷的讚美:「身材不錯。」
謝宴一直很喜歡美色,他是知道的,以前謝宴就喜歡摸他的腹肌,抱著他的後背,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但是,那時候,他還是確信的,謝宴喜歡的只是他一個人的美色。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多想,他才與謝宴見了一天面,謝宴就要看他摸他的肌肉。
是不是換做其他人,只要身材好、長相好,也是一樣的。
尤其是世界意識,蔣遲,他們那擺在眼前的親密,究竟到了那一步。
荊戈忍不住去想,他的阿宴,是不是對待蔣遲,也會像對待曾經的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