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飢餓的滋味

瘋子聽著王秋的回答，沉吟了一會，然後扭過頭看著王秋說道：「你知道么，直到現在我才真的明白你為什麼總看動畫片，我開始一直以為你喜歡動畫片的原因就是你和你那小情人說的那樣，但是直到聽了你剛才的話，我才發現我錯了，而且是錯的離譜。我感覺你的心裡或許真的有那麼一塊純凈的地方，一個誰都接觸不到的地方，或許這就是你平淡的源泉吧。」

王秋聽到瘋子的話並沒有回答，也沒有做任何回復，只是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看著前方坐著發獃。

瘋子瞟了王秋一眼，問道：「秋子，你知道飢餓是一種什麼感覺么？或者你了解么？」

王秋聽到這種話，很是不解的看了瘋子一眼，只見瘋子右手掐著香煙，平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嘴裡還時不時的吐出一個個煙圈。王秋雖然很詫異瘋子的問話，但是並沒有打擾瘋子，而是就那麼靜靜的看著他，等著瘋子繼續說。

「其實我也不是真正的了解飢餓的感覺，就比如電影里演的那些，千里大逃荒，我是體會不到的，也是想象不出來的。我相信，你更體會不到。」瘋子依舊閉著眼睛，全身沒有動作，只有嘴巴在一張一合的說著。

「我曾經經歷過飢餓，連續三天不吃飯，真的是走路都打晃，突然站起來眼前會一片漆黑。但是我要跟你說的飢餓不是這種，而是一種讓我深深恐懼的飢餓，或者說不能稱之為飢餓，因為畢竟每天都會吃，但是卻只吃一點並且沒有任何葷腥」。

「你猜猜咱們家裡蒸的那種大饅頭，我一頓能吃多少？」瘋子睜開眼睛，扭著頭看著王秋問道。

「按照這兩年對你的了解，頂天吃三個。」王秋聽到瘋子問自己，想了一下回答道。

「八個，呵呵，我吃八個。」瘋子重新把頭扭回去，獃獃的看著車頂。「八個大饅頭，嗯，你說我是怎麼吃進去的呢，現在我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八個饅頭，沒有菜沒有水就那麼干擰，應該不到兩分鐘就吃完了。對，肯定不會超過兩分鐘。你猜猜吃完這八個饅頭，過多久會餓，你猜猜看？」

「怎麼著也得堅持一整天吧？」王秋一臉的不可思議，機械的回答著瘋子的話。

「一整天？哈哈，一天？秋子，看來你真的不知道啊。」瘋子聽到王秋的回答哈哈大笑了起來，然後狠狠吸了一口煙，繼續說道。

「哎……一天，哎……那是不可能的。告訴你，半個多小時，嗯，就是半個多小時就餓得肚子咕咕叫了。八個饅頭沒有堅持一個小時就餓的肚子疼了，如果是現在，我一定直接去醫院看看是不是病了，但是那時候只是覺得餓，很餓。你猜猜然後我幹了什麼？」

王秋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秋子，你真傻，餓了當然是繼續吃啊。吃飽為止唄，雖然過程不一定好，但是先吃飽再說吧，你猜我又吃了多少，告訴你，我又吃了八個饅頭。一個小時之內吃了十六個饅頭，我覺得十六個饅頭得比我肚子都大了吧。」瘋子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著十六個饅頭的體積，似乎在想怎麼才能裝進肚子里。

「十六個饅頭，現在想起來，我能吃三天，那時候居然只吃了一個小時。你以為這就完了，不，一個小時后我又吃了六個饅頭，呵呵，三個小時之內吃了二十二個饅頭，二十二個呀，就算是把這二十二個饅頭粉碎了，塞進胃裡也裝不下吧，可是我居然吃下去了。」

「王秋，你覺得我需要餓到什麼程度才能吃下去那麼多饅頭，你猜猜看，發揮你的想象力。不要想那些吃樹皮嚼草根的現象，那種事情沒有經歷是想象不出來的。」瘋子一口一口的吐著煙圈，話里沒有半點感情，似乎就是在陳述別人的故事，還是旁白那種。

停頓了一會，瘋子繼續說道：「你知道當時吃饅頭是什麼感覺么？像電視里演的那種飽腹？充實？那都是扯淡的。那種感覺，我覺得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現在閉上眼睛我就能體會到那種感覺。」瘋子舉起左手，五指張開，目光透過指縫看著車頂的燈光。

「我以前也覺得餓了，吃東西就會飽，胃就不會咕咕叫，就像是冬天喝了一口熱粥一樣，清楚的感受到粥流向胃裡，但是事實並非如此。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像是全身有很多嘴在同時吃，或者用文藝點的說法，感覺每個細胞都在吃。對，這是這種感覺，雖然饅頭是通過嘴吃進去的，但是就是覺得全身都在吃，還沒有咽下去就被吃光了。我這麼說是不是覺得很恐怖，呵，如果不能想象，那就想成個恐怖片也行，一個人全身長滿嘴巴，在爭搶著手裡的饅頭。那是一種全身細胞都渴望的狀態，什麼餓的暈了，餓死了之類的，那都是一時的，算不得飢餓。真正的飢餓是全身上下都透出對食物的渴望，那才是真的飢餓，連靈魂都渴望吃飽。」

王秋看著娓娓道來的瘋子，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其實這個世界永遠沒有感同身受，落井下石倒是比比皆是。短暫的沉默后，瘋子忽然轉變了語氣，繼續說道：

「秋子，你知道我發現了一個什麼事情么？」「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我覺得我說出來你肯定會說我胡扯。不管你怎麼認為吧，反正我是通過長期的實踐總結出來的。我發現人的身體很奇妙，當這個身體嚴重缺少什麼的情況下，就會通過大腦或者繞過大腦指揮手去干一些事情。比如說你很久沒吃過糖或者甜食，開始身體不會有任何反應，經過一段時間，你的嘴裡就會有甜的味道，也許按照生物學來說是唾液澱粉酶在搞鬼，但是真的不是，相信我，那種味道就和吃了一口糖然後留在嘴裡的味道一樣，我覺得這個時候就是身體需要糖分了。如果你不理會這種感覺，也許兩天也許三天以後，這種味道就會消失。如果你覺得這就結束了，那麼你就錯了。過不了幾天，你會發現，有時候你的行為將不受大腦控制。比如你的身體處在這種情況下，當你看到半個蘋果或者一個蘋果核，你會下意識的拿起來吃掉。而在這個過程中，你的大腦是沒有發號施令，或者說沒有指揮手去拿東西吃的，這就是我說的行為繞過大腦。也許你不信，也許你覺得我胡說，但是我告訴你，我對你說的都是親身經歷或者親眼所見。人終究是動物，既然是動物，那麼他的本能就是保證自己不死，在這基礎上就是盡量保證身體機能的正常運轉。」

「怎麼樣秋子，突然聽我說這些是不是難以接受？這也是我第一次對別人說這些，有時候我覺的自己都瘋了。」

「你不會瘋的，因為你本來就是瘋子，你見過瘋子還會發瘋么？」王秋聽到瘋子的話，很不合時宜的接了一句，也不管這句話會不會讓瘋子噎死，說來說去，他還是非常不習慣這麼一本正經的瘋子。

對於瘋子所說的話，王秋是不懷疑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經歷，既然他說出了這些，就肯定是自己經歷的，何況以王秋對瘋子的了解，他的這些話是真是假，還是能分清楚的。人和人之間相處就是這樣，有時候越是不可思議的言論越可能是真實的，而那些侃侃而談又言之鑿鑿的話，卻往往都是謊言。

瘋子斜睨著王秋，顯然對王秋打斷自己的話很是不滿，如果不是考慮到打不過王秋，相信這時候早就一個飛踹踢過去了，還能輪到這個打斷自己狀態的傢伙，悠閑的嚼著花生米，絕對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人就是這樣，沒挨過餓，永遠不知道食物的可貴，沒失去過，永遠不會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