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幽冥不同於人間界。

這裡沒有天空的概念，自然也就看不到太陽月亮和星星。

除了視野可見的那一小片範圍，四處都是霧蒙蒙的，看不真切。

也沒有風。

經常有手持鎖鏈的小鬼，拘著魂回來，又或是準備去拘魂。

往來頻繁。

霧氣隔絕了視線，看不清他們的具體樣貌，只有一個隱約的輪廓，也很難去分辨性別。

「算是你的同行。」洛聞書開了個小玩笑，她牽著洛星嶼的手，在霧氣中穿行。

腳下的觸感不同於人間土地的堅實，猶如走在雲端一般。

洛星嶼木著一張臉，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

他忽然有那麼一點點的後悔，心裡冒出「一個人留在家裡其實也不是不行」的念頭。

「幽冥跟人間是兩個不同的世界，表面上看起來界限清晰，實則不然，它們之間有無數交界……」洛聞書聲音平靜的給洛星嶼說起一些不算常識的常識。

這個孩子根骨絕佳，幾乎快要趕上曾經的洛聞書了，毫無疑問是塊頂好的修行料子。

只是不知道悟性如何。

不過就目前來看，他才五歲大，就已經這麼聰明通透，將來想必是不會差的。

在洛聞書額外接收到的那段稀奇古怪的記憶中，洛星嶼將來會走上修行之路，在歷經無數艱險磨難之後，最終踏上頂峰。

假如那些畫面真的是未來的一角，那洛聞書從白無常謝翡手裡討來的人間行走身份，對洛星嶼來說，將會是一份莫大的機緣。

是假的也沒關係，如果洛星嶼只想當個普通人，到時候只需要交回印信就是了。

至於這些經歷，就當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好了。

「……到了。」洛聞書忽然停下腳步。

洛星嶼一路聽得有些入迷，聞言愣了一下。

昏暗的視線里，只見洛聞書開始擺弄那一方印信，一縷青光亮起，隨後鬼門再度浮現。

她將印信重新掛回到洛星嶼脖子上，而後牽起他的手往鬼門走去。

穿過門，就又回到了人間界。

烏雲蔽月，只餘一層淺淺的銀輝勾勒出雲層的邊緣。

視野一片漆黑，洛星嶼什麼都看不見。

只聽得夜風在頭頂上方呼嘯，四面八方都是草木悉數作響的聲音。

「媽媽……」洛星嶼有些害怕，下意識抓緊了洛聞書的手。

「閉上眼睛。」洛聞書說著話，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靈力浮於其上，動作迅速而輕柔的從洛星嶼雙眼眼皮上抹了一道。

「好了，可以睜眼了。」她說。

洛星嶼聞言，嘗試著張開眼。

周遭的景物，以一種奇異的狀態，紛紛呈現在他的眼前。

就彷彿是在白天光線充足的情況下所見一般，甚至還要更清晰一些。

洛星嶼有些新奇，迅速打量周圍一圈之後，小聲問道，「媽媽，這是哪裡？」

他們彷彿身處密林間，周圍是高大的樹木與繁茂的野草藤蔓，看不到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迹。

「南郊的一座山腳下。」洛聞書說道，一邊拿出手機點亮屏幕，將上面的數字時鐘給洛星嶼看，「兩分鐘，從市裡到郊外，這就是人間行走印信附帶的好處之一。」

修為高深者，施展縮地成寸的法術，也能做到這一點。

但她如今這具身體沒有修為，只能借力。

「不過如何準確定位人間與幽冥的相應坐標，是一個稍微有點難度的問題。」

「我這次，其實是一個失敗的案例，因為我對這邊不太了解，位置定得不是特別準確，鬼門沒有精準的開在金有錢邊上，只是到達了他附近。」

洛聞書並沒有隱瞞自己的失誤。

洛星嶼似懂非懂。

很久以後，他真正跟別的修行者進行接觸了，才意識到，洛聞書今天這一番平淡無奇的實話，在別人看來，卻是最最頂級的凡爾賽。

當然，這都是后話。

一陣鈴聲在深夜的林間響起，是洛聞書在給金有錢打微信電話。

對面幾乎是秒接。

「大師！！！」雖然還沒看到人，但金有錢的語氣已經跟得救了似的那麼激動。

「冷靜點，我聽到你聲音了，這就過來。」洛聞書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她定的坐標本來就在金有錢附近，打這個電話，只是為了捕捉聲音以確定精準位置。

她牽起洛星嶼的手，往右前方走，所過之處，草木自動分開一條小路來。

很快她便看到了金有錢。

一米八的大高個，長手長腳，此刻卻是努力的把自己縮起來，蹲在一個小而破落的石房子里。

精心打理的一頭黃毛，亂成了一個鳥窩，上面插著大大小小的草葉樹葉。

一張臉髒兮兮的，衣服也是，不僅皺巴巴的，還被劃破了不少。

整個人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拿個不鏽鋼盆，就可以直接去要飯了。

旁邊還有一個人，身形同樣高大，還很健壯，也跟金有錢一樣蜷縮著身體蹲在石房子里，身上肉、眼可見受了不少傷。

兩人正小聲說著話。

洛聞書視線從兩人身上移開，看向他們藏身的石房子。

不得不說，金有錢運氣不錯，在平安符破碎之前，來到了這裡。

這是一座廟，早些年在鄉下隨處可見，有石頭搭建的，也有木頭做的，甚至還有樹洞或小山洞，裡面供奉著土地爺之類的雕像。

這些廟沒有專門的人打掃看守，供奉的東西也是隨心所欲，什麼都能擺點。

隨著這些年農村城鎮化，四處規劃修路蓋房，這些廟都消失得差不多了。

一併消失的，還有廟裡的神。

是的，廟裡真的有神。

他們存在於人的信念之中，受人間香火供奉，這也是他們的力量來源。

信奉的人越多，心越誠，他們就會越強大。

反之亦然。

金有錢如今藏身的這座石廟，曾經也供奉著一個神，不過已經消散了。

僅餘下一盞微弱的燭火，散發出微光勉強能驅逐邪崇，庇佑生靈。

卻隨時可能熄滅。

洛聞書眼底掠過一抹思緒，而後收回視線，來到金有錢面前。

「喂。」

————————

金有錢正跟文哥小聲說「大師不知道什麼時候來……」

話音還沒落下，就聽到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

這是他今天晚上不知道盼了多少次的聲音，真的響起時，他反而覺得有些不真實，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大……大師？！」

「是我。」伴隨著聲音，一道光照了下來。

是洛聞書點亮了手電筒。

金有錢迎著光，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大師！你終於來了嗚嗚嗚嗚！」

旁邊的文哥則是有些遲疑，這一路上，他從金有錢口中知道了大師的存在，但是後者並沒有告訴他，大師竟然是一個看起賴單薄瘦弱的女人，並且還牽著一個瘦小的孩子！

他想象中的大師，是那種穿著中長衫道袍，鬚髮皆白的老人，看起來仙風道骨。

又或者穿著袈裟，剃了光頭，點了戒疤，慈眉善目的和尚。

不過轉念一想，大半夜的，在這荒郊野外，一個女人和孩子敢來，就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之前在微信上說好了，這是要另外收費的。」洛聞書對二十多歲的大孩子並沒有多少愛心，擺出公事公辦的態度，「帶你離開這裡18888，另外加收8888的趕路費，總共27776，你是老顧客，抹個零，給26666就行。」

「如果要解決找你麻煩的東西，起步價28888，具體多少，要等找到了再看。」

「選吧。」

文哥滿腦子都是88888……

而金有錢幾乎沒有任何由猶豫的選了第二個，「我想要知道為什麼！」

雖然鬼怪害人似乎不需要什麼理由，但金有錢不是今天才認識的余真，之前也單獨見過幾次，給她獻殷勤，為什麼偏偏就挑今天對他動手？

洛聞書點頭，「行，我找找。」

加害金有錢的東西雖然此刻不在附近，但是仍有氣息殘留，洛聞書雙手結印，施展特殊的追蹤之法，很快便確定了大致方位。

「跟我走吧。」她說著話，牽起洛星嶼的手，走在前面。

金有錢叫上文哥，點亮手電筒趕緊跟上。

很快，一座熟悉的木製門樓便出現在視野里。

金有錢見狀一愣，「……怎麼就到這兒了？」

他明明清楚的記得，之前跟文哥兩個，先是開車逃跑，接著又靠雙腿一路逃命，人都快累沒了，才跑到藏身的地方。

這才多久啊，有五分鐘嗎？

怎麼就走回來了？

「幻覺。」洛聞書大致知道他在疑惑什麼，用一個詞來簡單解釋。

金有錢一直以為，地底下鑽出來的那些鬼手以及後續的一些類似遭遇是幻覺，沒想到從一開始就都是幻覺。

只聽洛聞書繼續說道，「幻境里的時間，跟現實也是不一樣的，你看手機。」

金有錢還真沒注意時間，經她提醒之後，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怎麼才十二點十分？？？」

他可是記得自己來到這邊，見到余真時，就差不多凌晨十二點了，後面發生了那麼多事，一路逃命，結果就過去了十分鐘？

不對，都沒有十分鐘，因為跟著大師走過來，就花了差不多五分鐘，再加上之前等大師的時間……

這麼一算下來，豈不是說，他從察覺不對跑路到最後十分驚險的找到躲避之處，那段無比漫長，命都險些丟了的恐怖經歷，其實也就兩三分鐘？？

「跟我說說，之前發生了什麼。」洛聞書沒有理會金有錢的驚訝，她看著前方被大火燒過的門樓，開口詢問道。

金有錢聞言，將心裡的驚訝先壓下，趕緊把之前的情況說了一下。

洛聞書瞬間抓住其中關鍵，「卡著凌晨十二點這個時間想騙你進這個門嗎……」

這座門樓後面看起來什麼都沒有，是一片荒野。

實則不然，必須要邁過去，才能真正進到裡面。

這是一處特殊的領域，洛聞書追蹤到的那一縷氣息，在這處消失，顯然是去了裡面。

她一時有些拿不準，裡面具體是個什麼情況。

正常來說，擁有領域的鬼，是很罕見且強大的。

但洛聞書能明顯感覺得到，那一縷氣息的主人很弱小。

否則金有錢即便有她給的平安符，也很難堅持那麼久。

再者，真正的厲鬼，根本不會懼怕已經消散的神靈留下的一點餘暉。

「大師？」金有錢小心翼翼喊一聲。

「走吧，進去看看。」洛聞書聲音平靜。

她倒要看看，裡面究竟是個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