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婚約
一邊說著,一邊相繼走進茶館,剛一進屋,那少年粗略的打量了四周一眼,便緊皺雙眉,鄙夷的說道:「師妹,這地方這麼臟,賣的茶我可不敢喝,咱們還是別坐了,忍一忍,進了江陵城再說吧。」
那少女生性喜歡乾淨,見狀也是黛眉一蹙,點了點頭,沖那中年男子道:「爹爹,師兄說的有理,我也不想...」
不料,一句話沒等說完,中年男子已是雙目一瞪,語聲嚴厲地說道:「連這麼一點點困難都克服不了,將來怎麼在世上行走?我平日里教給你們的話,到了這會兒就全忘了?咱們求道之人,最忌諱的是什麼?」
那少女見父親面色嚴肅,當下不敢放肆,鬆開他手,低頭揉搓著衣角,期期艾艾的說道:「修道當以修心為主,練氣為輔,常能譴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悟,唯見於空..」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犯戒?」
「可是,真的很臟嘛...」少女一撅嘴,眼看就要流下淚來。
見此情形,那隨行而來的青年趕緊打起了圓場:「小姐勿憂,一切包在梁某身上。」說著,便即解下外衣,平鋪在長凳之上,又從包袱里拿出一個嶄新的白瓷杯,仔細擦拭了一番,方才招呼幾人落座。
他的舉動十分殷勤,就連一旁想要上來伺候的店夥計,都被他攔在了一旁。
「嘻嘻,謝謝梁大哥。」少女見狀,頓時忍不住歡呼一聲,坐了下去,一面不忘誇獎,「你人這麼體貼,將來一定可以討到一個好老婆。」
姓梁的青年聞言,有些赧然的撓了撓頭,嘴裡說道:「小姐客氣了,梁某隻求能一直跟隨在老爺身邊,鞍前馬後,並不敢有別的妄想。」
那少女一吐舌頭,調皮的說道:「真的?那豈不是很無聊?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
青年臉上一紅,只是訕笑了笑,並不回話,也不落座,只在一旁站著,顯然是以奴僕的身份自居。
店裡的夥計見這幾人打扮的斯文,說話派頭又足,自是十分小心的陪襯,當下拿過兩隻茶碗,一壺好茶,放在幾人面前,做完這些,又低著頭走了,始終不敢多說一句錯話,更不敢向那少女多看一眼。
那少年此時也已坐定,此時聽少女這麼一說,便拿起茶壺,探過半個身子,向少女的杯子里斟滿了茶水,一臉殷勤地說道:「如此說來,師妹你是喜歡溫柔體貼的男子了?」
那少女沒有立刻回答他,她拿起杯子,輕抿一口,俄頃,方才悠悠說道:「那又怎地?」
那少年滿臉堆笑,奉承著道:「倘若真是如此,從今以後,我便要改換一副脾氣,學著細緻周到些,卻不知是否有此榮幸,得到師妹青睞?」
那少女聞言,輕輕哼了一聲,似乎甚是不以為意。「你是故意氣我的吧、明明知道,我已和人有了婚約,還在我面前說這種話?有意思么?」
「我...」
少年本想說些聽言蜜語,博取她的歡心,不料竟然碰了一鼻子灰,饒是他臉皮再厚,也不好說再些什麼,便到一旁飲茶去了。
原來這幾人依次便是嶺南陸家的家長,陸承龍,以及他的小女兒陸小倩,關門弟子陸子昆,家僕梁威。
此行正是應了昔日故交李景鴻的邀請來到江陵。此次前來,除了參加李家獨苗李駿凌的築基儀式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事情,便是陸家跟李家,雙方要藉此次機會,為後代締結婚約。
在這個弱肉強食,到處充滿殺機的修真世界,如果不想淪為他人的掌上玩物,腹中血食。除了自身實力足夠強大以外,還可用別的方法來保護自身,例如家族聯姻,世家大族之間強強聯手,這樣便可以免遭他人欺凌。
陸家家長陸承龍在嶺南地界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其家族勢力即使比起李家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與李景鴻不同的是,陸承龍的修鍊天賦並不能算是出色,甚至一身道法修為,放眼整個修真界,也稱不上出類拔萃,但他卻有另一樣過人的長處,那便是他的經營才能。
這也是他為什麼能夠在短短十年中,率領家族成員,突破萬難,使其一躍成為嶺南第一世家的重要原因。
他早年間曾與李景鴻因故結識,後來兩人各自成立家庭,好巧不巧,又偏偏生了一對龍鳳娃娃,於是兩家便定下了約定,等到各自的後代成長起來后,便讓他們結為秦晉之好。
只是兩位當家長的用心雖然良苦,但作為當事人的子女,卻未必能夠理解,且不提李家少爺李駿凌關於此事究竟作何感想,單說那陸家的明珠,陸小倩,那少女自打聽說父親給自己安排了這麼一樁婚事後,便一直悶悶不樂。
年過十六的她,不說懂得男女之情,卻也正值情竇初開之際。陸小倩從小被父母捧在手心,寵溺至極,可以說,自打她開始記事的時候,便沒有遇到過一件不順心的事,這也造成了她驕縱的性情,以及較為獨立的人格。
可就是這麼驕傲的一個女孩兒,如今卻被父親告知,自己將要與一個素未謀面的少年定下姻緣,她還不得違抗,這份怨氣,叫人如何能夠抑制?
陸承龍聽出了女兒話里蘊含的憤恨,不由得將臉板起,開口說道:「倩兒,有什麼不滿意的可以跟為父說,莫要使小性子。」
陸小倩手托香腮,把臉別到一旁,倔強的說道:「我沒有不滿意,父親既然已經決定要犧牲您女兒的幸福,來成全陸李兩家的交情,身為您的女兒,我又能說什麼?事到如今,我什麼都不想說,也不會說,哼,就讓我跟那個素不相識的小子在一起過一輩子吧,倘若他是個五大三粗,目不識丁的莽漢,又或者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窩囊廢,女兒也認了,誰叫我是您女兒呢,我陸小倩命中注定要趟過這條河!」
她越說越是委屈,話音方落,眸中已是積蓄了一抹濃濃的霧氣。
陸子昆見她模樣楚楚可憐,急忙抽出手帕,想要為她拭去淚水,但見一旁的師父面色嚴峻,不發一語,他心頭揣揣,手才遞到一半,便自縮了回去。
陸承龍沉默半晌,方才開口說道:「倩兒,在你心中,為父或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可是父親問你,從小到大,你要什麼東西沒得到過,父親可曾有半點虧待過你?」
陸小倩不意父親突然跟自己這麼推心置腹的說話,怔了一怔,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陸承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今年十六歲了,已經是大姑娘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卻沒享受到半點父愛跟母愛,為父十二歲時,你的爺爺奶奶便被仇家殺害,當時我赤手空拳,舉目無親,除了一條性命,就再也沒有什麼剩下。」
陸承龍娓娓說著,語氣漸漸有些沉重。
「但我沒有自暴自棄,也沒有怨天尤人,十幾年來,我銳意進取,苦心經營,不知經歷過多少的艱難險阻,趟過了多少的屍山血海,這才能夠帶領後人,在這個混亂的世道中站穩了腳跟。三十幾年的漂泊生涯,教會了為父一個道理——想要在這個世界生存,就必須得有強大的實力,這樣才能保護得了你自己,保護那些依靠你的人。」
「父親...」
「倩兒,有句話你說的沒錯,因為你是我陸承龍的女兒,所以你生來就不必過那種水深火熱的生活,同樣因為你是我的女兒,你更應該明白,我們這種層次的人,註定要以將家族利益擺在第一位,至於那些兒女私情,則只能先放在一邊,別人不說,就說你母親,她當年嫁到我陸家,有幾分是她自己的意思?」
陸小倩聽到自己最親的人說出這麼一番話,第一反應便是想要解釋、辯駁、但當話到了嘴邊,卻又覺得自己心中萬分凄苦。
她怎麼會不理解父親話語中的含義?因為家教的關係,陸小倩從小就被大人們灌輸了許多大開大合的做人道理,這也造就了她日後偏向三分男子的性格,可她終歸是一個女孩兒,無論外表多麼強硬,在她的內心世界,都跟很多別的女孩一樣,期待著自己的另一半,盼望著一份屬於自己的愛情。
然而父親的話,卻像是一盆冰冷的涼水,只一下,就將她內心中象徵希望的火苗,殘忍的澆滅了。
陸承龍頓了一下,緊接著語重心長的說道:「你這丫頭從小就聰明,許多話不用我說,也能明白個大概,你母親過世的早,你的終身,便都著落在為父身上,惟其如此,為父絕對不會讓你在人生道路上,多走一步彎路。」
他說著說著,忽見陸小倩面如死灰,本來熱烈鮮明的眼眸,此刻卻是噙滿了淚水,讓人為之心碎。
「為什麼?」陸小倩咬著嘴唇,直直的對上了父親的視線。
「為什麼我要承受這樣的命運,如果可以選擇,女兒寧願什麼都不要,也要遵從自己內心活著!」
望著女兒那張哭的梨花帶雨的小臉兒,陸承龍卻只是嘆息了一聲,摸了摸她的頭髮。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不如意的事發生,但不是每件事都有它的道理,每個問題都存在答案,你現在這麼問,只能說明你還沒有長大,想法還太天真,而現實,往往都是殘酷的,再說,那李家少爺人品俊秀,又繼承了李景鴻的修鍊天賦,你嫁給她,並不算是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