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十八江春水莫向東流

江奕坐進計程車思緒混亂一片，精神有些恍惚，司機察覺這位乘客的異常，擔心的朝他看了看，不過思緒混亂一片的江亦並沒有察覺到司機動作，依然在想自己的事。

他腦海里的畫面慢慢清晰起來，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簡以沫的場景，那時候他還處於看不慣和「簡以欽」的時候。

*

那也是一個盛夏，微風裡都夾帶著一股從各處飄來的花香，他靠在班級旁邊的防護欄上仰頭眯眼，放空了思緒靜靜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午後時光。

「請問，簡以欽在這個班嗎？」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清亮甜美的聲音。

聽到「簡以欽」的名字，江奕抬起頭睜開眼，就看到了面前站著的女孩。女孩穿著A市一中的校服，正一臉微笑的看著她。她有些微胖，看起來有些可愛。

簡以沫看著這人沉默不語的打量她，有些不自在的順了順劉海，再次開口問道：「請問，簡以欽在這個班嗎？」

江奕猜測著面前人的身份，不知怎麼就有些不高興，他問：「你是……他女朋友嗎？」

女孩看著他，沒回答，轉身就要走。

「簡以欽？」江奕卻又開了口，他壞從心起，抬頭朝走廊那邊看了看了，佯裝低頭沉思，語氣疑惑道：「學習很好的那個？」

邊問還邊看向她。

簡以沫快速點了點頭：「對！就是他！他在這個班嗎？」

江奕搖了搖頭，語氣不確定道：「不在，但是六樓的602班好像有個叫簡以欽的，要不，你去看看？」

簡以沫一喜，對江奕道謝：「謝謝！」

說完往走廊那邊跑去，很快消失在了拐角。

江奕收回了目光，鄙視的笑了笑，這女孩怎麼這麼好騙？他走到102班窗口，抬頭就看到簡以欽正坐在座位上專心的看著書，他剛想轉開目光，不料簡以欽這時轉過了頭，四目相對。

江奕眼神閃了閃，皺著眉「嘖」了一聲，不屑的移開了目光。

他剛想進教室，餘光就見一個微胖的身影沖了過來，江奕想避開卻已經來不及，一下子就被撞了個趔趄，幸好他及時扶住了牆才沒出醜。

他憤憤轉頭，就見剛才那女孩一臉氣沖沖的質問他：「你為什麼騙人，六樓根本就沒有什麼教室！」

當然沒有教室，那裡都是實驗室。

對，他就是故意的。

江奕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疼的肩膀，還裝作語氣真誠道：「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簡以沫見他一臉歉意不像作假語氣緩了緩，還是有些疑惑道：「真的？」

江奕誠懇點了點頭。

簡以沫猶豫了一下，打算再找別人問問，她走之前還特意看了了江奕一眼，像是在確認他話的真實性。

江奕無辜的攤手，等人看不見了，才趴在防護欄上笑得不可抑制。

過了一會，就見那女孩頭頂冒火似的朝這邊走來，江亦提前有防備的躲開了，語氣無辜先開口道：「沒找到嗎？」

簡以沫怒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他們都說簡以欽就在102班！」

江奕做沉思狀：「你找那個人叫什麼來著，男的女的？」

簡以沫一愣：「叫簡以欽，男的。」

江奕一臉恍然大悟道：「你早說嘛，我們班確實有一個叫簡以欽的，男的，一開始就想說來著，我以為你找的女的。」

簡以沫再遲鈍都知道這個人在耍他，剛想發火，就見他斜後方的門口走出一人，不是他哥又是誰？這下她顧不上罵江奕了，急急忙忙喊了聲哥，就朝簡以欽跑了過去。

江奕一愣，哥？

他一轉過頭就見簡以欽從教室門口走了過來，那女孩停在簡以欽面前臉帶怒氣的控訴著什麼，邊說邊朝他這邊比看。

江奕心中瞭然，這是在告狀呢！

簡以欽摸了摸那女孩的頭，笑著說了些什麼，江奕並沒有聽到，不過他也不想知道，於是他轉過了頭，不再看他們。

過了會兒，那女孩從他身邊路過，還狠狠瞪了他一眼。

簡以欽站在教室門口看著女孩消失在轉角，才收回了目光，目光一轉，又和江奕四目相對。

江奕記不太清後來的事了……

*

這時車窗外傳來了尖銳的喇叭聲，打斷了他的回憶。

他目光有些獃滯，一想到「簡以欽」現在就躺在醫院一躺就是五年，五年的磨礪和生活的困難把那個開朗樂觀的女孩磨得不見了蹤影，就連身材也變得瘦瘦小小，愧疚就鋪天蓋地向他湧來，把他淹沒，讓他沉溺。

江奕有些透不過氣，就在這時，電話里傳來簡以欽擔憂的聲音：「江奕，你還好嗎？」

他有些煩躁，但也盡量緩和著語氣告訴簡以欽：「我沒事，就是有點悶。」

簡以欽大概能想到他在煩惱什麼，但是他何嘗又沒煩惱過……江奕那麼喜歡那個人，要是……於是他問：「你打算怎麼辦？」

江奕還真怕有人這麼問他，他一陣煩躁，語氣不怎麼好的問他：「你想讓我怎麼辦？」

他說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他這是在幹嘛呢？跟他家崽有什麼關係？

於是他又道歉：「對不起。」

「沒事。」簡以欽回答了他，沒在說話。

一路寂靜。

車速減慢，江奕一抬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醫院大樓，他手指不安的動了動，心裡的焦灼藏都藏不住。

下車、付錢、詢問以及進電梯，江奕一直恍惚著，猶如一具行屍走肉，他看著跳動著的樓層數，千頭萬緒怎麼都無法理清。

江奕走出電梯，一會兒就到了「簡以欽」的病房門口，他抬起有些僵硬的手抹了把臉，深吸了口氣，轉動了門把手……

開門的一瞬間，他身子一僵。

這是一個大病房，裡面住著不下十戶人家，「簡以欽」的病床就是進門第一個。江奕看著他躺在病床上，插著各種各樣管子的，手上還輸著液。

他閉著眼，臉頰因為過於瘦還凹了進去……他躺在那裡，安靜得如同通話故事裡的睡夢人。

他慢慢的紅了眼眶，就站在那裡，半天沒有勇氣上前一步，他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簡以沫察覺有人開了門，她轉過了頭，看到是江奕有些意外。

緊接著怒從心起，噌的站了起來，快步走了過去，把江奕拽出門外。

江奕看著簡以沫，艱澀的開口：「小沫。」

「喲，你現在記得我了？」簡以沫嘲諷的看著他。

其實這也不能怪江奕，他大學時候見到簡以沫的次數就不太多，更何況……簡以沫現在變得太多了，不管是性格，或是身材……

江奕道：「對不起。」

簡以沫怒道：「你對不起的不是我，而是我哥！當初要不是為了去找你，我哥根本就不可能出車禍，也不可能會變成這副樣子！」

「對不起，我不知道……」即使不清楚事情的經過，但現在他所能做的，就只只能是道歉。

簡以沫冷哼：「道歉有用嗎？」

在於簡以沫的「交談」之中，江奕大概的拼湊出了當年的事：

當年他與「簡以欽」的戀情被發現后，「簡以欽」就被父母帶回了家，「簡以欽」表面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但是骨子裡也是個堅強的人。回家之後就直接和父母攤了牌，出櫃並承認了自己和江奕持續了一年多的戀情。

他父母當然不同意，對他又打又罵，可是「簡以欽」多倔強，堅持要跟江奕在一起，企圖求得父母的支持與諒解。

為了避免江奕找到家裡，也避免「簡以欽」逃跑，他的父母帶著他去了交通不發達的鄉下老家，並放出假消息說要出國。

根據簡以沐的說法，他哥去了老家之後一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用「自殘式」的方式換來了他父母的妥協。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江奕的父母聯繫上了他們，不僅向他們傳達了江奕要和「簡以欽」分手的意思，還告訴「簡以欽」，江奕要退學了，退學回家結婚。

「簡以欽」聽到這個消息，在村裡找了張自行車，不顧勸阻的要去找江奕……去的途中，他出了車禍。

車禍傷到了腦部，「簡以欽」成了植物人。

江奕大約知道了他在什麼時候出的車禍，大概就是那年的4月22號左右。

他記得那時候江母威脅他和她找來的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成婚，還聯合那個女人給「簡以欽」打了一個電話……

他知道的。

那個時候他被關在他的房間里，隱隱約約的聽到了這個電話。

簡以沫還在質問他：「你怎麼可以找新男朋友？你怎麼可以不要他？憑什麼你就過得那麼好？憑什麼躺在床上的是我哥？」

江奕低著頭，不管她說什麼都認了，脫口而出的都是「對不起」。

「你根本就……」

「小沫！」簡以沫的話被提著保溫壺的中年女人打斷了，她滿臉憔悴，頭髮半白，歉意的看著江奕，「不好意思，小沫她不懂事，你……進來坐吧！」

「媽……」簡以沫不贊同，還想說什麼，卻被那女人一眼瞪回去了。

江奕也認得她，「簡以欽」的媽媽，在他的記憶里，以前的簡媽媽美麗漂亮、很溫柔，知書達理的像是書里描寫的大家閨秀。

但是現在……

江奕跟著她進了病床，坐在了「簡以欽」病床旁。

簡媽媽還有尷尬：「對不起啊，這裡條件不是很好……對了，你吃水果嗎？」

說著，給他遞了一個蘋果。

江奕搖搖頭表示拒絕。

簡媽媽收回蘋果，氣氛有些尷尬。

「醫生說，和他說話他能聽得到……」簡媽媽和他說了一句，拉著簡以沫就出了病房，「你們聊，我帶小沫去吃飯。」

說著，提著保溫壺就出了病房。

或許是因為成了植物人生長停滯，病床上的「簡以欽」和大學時候一模一樣，一點都沒變，只是更瘦了……

江奕看了他半響，突然俯身趴到了病床上，他泣不成聲，一遍又一遍的在「簡以欽」耳邊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