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傣族糯米飯
從派出所全身而退的時候,向遠、蘇寧和沈帥帥都是懵的。
他們設想過很多種解決方法,卻獨獨沒想到事情最後的定性居然是這麼個結果:
那天在包房吃飯的不是什麼國營酒廠的領導,而是省局的幾個便衣,之所以在那邊吃飯,是因為當晚在傣味聚餐的人里有局裡一直在跟蹤的線索。
而傣味的老闆深明大義,為避免身份敗露,特意為他們安排了一間包房,還故意將他們的身份說成國營酒廠的領導。
派出所的片警接到指示,這件事屬於局裡的機密,事情到此為止,不可透露出去。
至於那幾個想藉機敲詐的小老闆,一律以擾亂社會治安的由頭拘留十五天。
這個結果,不但向遠他們幾個懵,傳到金孔雀岩應那裡的時候,杜曉燕也懵了。
傣味和金孔雀不對付,這件事眾所周知,杜曉燕從傣味被開除后,便以這件事為交換條件,進了金孔雀做前廳經理。
金孔雀一直被傣味壓製得死死的,岩應早就心裡不爽,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當即就聯繫了幾個買過傣味會員卡的小老闆,幾個人商量出了這麼一齣戲。
Vip是傣味的收入大頭,這一波會員卡風波要真鬧開了,也夠玉溫吃一壺的。
卻沒想到最後是這麼個結果,岩應面色陰沉地瞪了杜曉燕一眼。
杜曉燕百口莫辯,那幾個國營酒廠的人明明就是她認識的,怎麼突然就變成便衣警察了?
半晌,岩應指了指門口,「杜經理,出門右轉,自己去辦離職手續吧。」
杜曉燕心裡明白,這恐怕是岩應給自己留的最後一點體面,哪怕再不甘心,也只有乖乖照辦。
杜為民坐在局長辦公室里,眼睛望向窗戶外老舊的圍牆上爬滿的爬山虎,思緒飄遠了。
讓蘇澗混進邊境上的一個□□組織,這是從蘇澗進入警校的時候就開始著手安排的事,他機智勇敢,體能也很優秀,是最適合不過的人選。
杜為民和蘇澗的母親蘇以晴是青梅竹馬,他對蘇以晴一往情深,可偏偏蘇以晴卻喜歡上了胡永慶。
在胡永慶被打倒,關進監獄的那幾年裡,一直是杜為民在幫襯著蘇以晴母子三人。
胡永慶出獄后,害怕自己的身份牽累到家人,堅決要離婚,杜為民也沒想到蘇以晴會有那麼大的氣性,不會水性的她毅然跳江,屍首過了一周才打撈上來。
在這之後,蘇澗兄妹就和親爹胡永慶結了怨,死活不想回到親爹身邊去。杜為民也只好收養了兩個孩子,他沒有結婚,也沒有自己的孩子,蘇寧和蘇澗就像是他的兒女。
作為省局的局長,杜為民比任何人都知道蘇澗這次任務的危險性,不成功便成仁,如果他的身份暴露,就是殉職的命運。
所以蘇澗在八角寨做片警的那段時間裡,他還是稍微動用了一點點權利,讓蘇澗活得更舒心一些。
就好像蘇澗喜歡車,他就批了一輛吉普車給他開著玩。
蘇澗臨走前給杜為民說,自己最掛心的人就是玉溫,杜為民就暗地裡幫襯著玉溫。
濱江美食城頭排頭位的樓,本來是內定給一個京城來的富豪的,杜為民打過招呼,便以市場價賣給傣味了。
這次Vip包房事件也一樣,是他打過招呼,下面的民警放了水的。
蘇澗還能不能回來,杜為民不知道,但他應該替蘇澗守護好他喜歡的人,這也算是自己為蘇澗盡的一點心。
玉溫在水寨人家住了三個月,已經悄然融入到這個家庭裡面,每天幫著玉恩咪做做飯,或者和玉恩咪的小兒子岩二一起讀讀小人書。
玉恩咪好幾次想要勸她回家,但看她倔強得很,也每天和家裡人通電話,便不再管她了。
玉恩咪只想著野象幫快點到來,讓小蘇徹底死心,然後回家去好好過日子。
轉眼就到了傣族的傳統節日「開門節」,十二月十五號,稻穀豐收之後,意味著農忙結束,青年們有大把時間談情說愛的日子要到了。
這天要去金塔拜佛,還會在點火燈,放高燈,大家成群結隊地環遊村寨,唱歌跳舞好不熱鬧。
開門節這天,不單是傣族人自己熱鬧,水寨里也會有很多遊客來遊玩,玉恩咪早上去拜過佛以後,便回家準備傣族糯米飯,打算賣給遊客們賺點錢。
傣族糯米飯的配料十分豐富,有腌菜肉沫、煎雞蛋、煎臘腸、花生米、豆豉、腌筍、滄□□苔等二十幾種配料。
客人可以指定自己想要的配菜,三四種混合包進蒸好的糯米飯里,種類豐富,味道又好,吃了還管飽,傣族糯米飯在遊客中是很受歡迎的。
玉恩咪負責做腌菜肉沫、涼拌腌筍等比較複雜的菜式,玉溫現在就是漢族姑娘的身份,不能過多暴露自己,便在旁邊打下手,幫她煎煎雞蛋、臘腸和豬排什麼的。
剛把準備好的食材擺到門口,來了個著傣裙的老人,此時玉恩咪不在,玉溫便幫著招呼著,用普通話問,
「阿娘,您要來個糯米飯嗎?」
老人抬臉眯眼,用昏花的老眼盯著玉溫看。
「像,太像了...」老人用傣語喃喃自語。
玉恩咪端著一碗青苔走出來,笑著用傣語問道,「阿娘,您說像什麼啊?」
老人指著玉溫,還是用傣語道,
「這姑娘,長得像我們以前街上的一個女娃,好像...好像是叫玉溫,那女娃和她阿媽去庄慕投奔舅舅去了。」
玉溫定定地看著老人,想從老人的臉上分辨出她是街上的哪一位奶奶,可人老了好像都長得差不多,玉溫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玉恩咪見她獃獃的,還以為是沒聽懂老人的話,便幫著翻譯一遍,
「小蘇,阿娘是說你長得像她認識的一個女娃。」
玉溫勉強沖她笑笑,「玉恩咪,麻煩你給阿娘說,我以前沒有來過榕林。」
老人聽到玉恩咪的話,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她繼續嘟囔道,「我們玉溫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也許都嫁人了,怕是娃娃都有了吧...」
她沒買糯米飯,嘟嘟囔囔地走遠了。
玉溫心裡有點酸,又有點暖暖的,沒想到這麼久了,在家鄉還會有人挂念著她。
水寨里不知道什麼時候湧進許多遊客,賣糯米飯的小攤前人開始多起來,玉溫跟著忙忙碌碌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晚上。
吃過晚飯後,吊腳樓里的歌舞盛宴便開始了,整個水寨上空回蕩著熱情豪邁的「水水水水水」的口號,這是傣語里「乾杯」的意思。
玉溫無心像大多數遊客那樣,喝著小鍋燒酒,圍著篝火起舞,她起身往外走,隔著暮氣沉沉的同鎖橋看向對面那棟毫無生機的傣樓。
光頭的小岩二懷裡抱著一隻和他個頭差不多的高的孔明燈,一搖一擺地走到玉溫身邊,奶聲奶氣地喊玉溫,
「阿姨,你和我放高燈吧。」
玉溫低下頭,看到他小小的人抱著巨大的孔明燈,樣子有些滑稽,她笑著在岩二的光頭上摸了一下,
「放高燈上面要寫願望的,你去找筆墨來。」
「行!」岩二一口答應,「那你先幫我舉著燈。」
不大一會兒,岩二就找了筆墨回來。
玉溫給他舉著孔明燈,岩二用毛筆在燈罩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一串傣文,大概意思就是希望能快點長大,賺到金子之類的話。
玉溫看著他狗爬一般的字,失笑道,「寺廟裡教你傣文的師傅看了要哭。」
傣族的小男孩兒五六歲就要進寺廟接受教育,寺廟裡除了會教經文,也會教他們認識傣文,學習傣族的傳統文化。
岩二抬起清澈的大眼睛,「師傅不會哭,他會自豪,一年前我還不認識傣文,現在都已經會寫了。」
他寫完自己的願望,又把筆墨交給玉溫,指著尚還空白的孔明燈的另外一側,
「阿姨,這是我們一起放的燈,你也寫一個願望。」
玉溫接過毛筆,想了想,在紙燈上寫下一個大大的「蘇」字。
「這個字我認識。」岩二一臉得意,「這是「蘇」字,可是你為什麼要寫一個「蘇」字呢?」
「這是我的姓氏。」玉溫現在用的還是蘇茶的名字,她也只好這樣給岩二解釋。
岩二點點頭,「你們漢族的姓好複雜,聽說有一百多個姓氏對吧?」
玉恩咪看到他們在這邊放高燈,便取了火柴和短蠟燭過來找他們。
她看到小兒子寫在孔明燈上的願望,笑著看了岩二一眼,叮囑道,「不要一天只想著金子,你要好好讀書。」
玉恩咪教訓完岩二,便彎下腰把蠟燭固定到孔明燈里去,直起身,她的視線卻怔住了,隨即有些複雜地看了玉溫一眼。
玉溫心裡一陣狂跳,預感到應該是野象幫來了。
她抬眼看向同鎖橋對面,果然有一行人朝那棟黑著燈的傣樓走去,路燈昏暗,再加上隔得又遠,玉溫看不清楚對面的行人中有沒有蘇澗。
那群人走進傣樓,裡面很快亮起燈光。
玉溫幾乎是搶過玉恩咪手裡的火柴,抱著那隻巨大的孔明燈就往回跑。
岩二在身後大聲喊,「阿姨,你要把我的高燈拿去哪裡?」
玉恩咪安慰他,「不怕,阿媽再給你拿一隻高燈,阿姨有事要做,你不要去找她。」
玉溫一路跑回水寨人家的三樓,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推開窗戶,把孔明燈掛到窗外,將岩二寫的傣文那一面朝外,從對面看過來,先是看到那串傣味,透過傣文,才能隱約看到孔明燈背面的「蘇」字。
岩二的傣文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而蘇澗本身對「蘇」這個字比較敏感,他應該能發現隱藏在傣味後面的「蘇」字。
點亮孔明燈后,玉溫便爬到窗台上,抱著膝蓋坐下,下巴搭在膝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面的傣樓。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對面那棟傣樓二樓的露台上走出來一個人,高高瘦瘦,看不清他的長相,只能看到指尖的煙火忽明忽暗。
只看剪影,玉溫就確定那個人是蘇澗,一瞬間,淚眼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