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有餘悸(上)
時間走得太快,快到恍惚間才發現已經走完了3個學期。
在這學期,思禮最大的收穫便是意外、幸福、順利地收穫到他的愛情。可能就是好人有報,傻人有傻福的意思吧。
又到了歸家度假的時間了,非常不舍地離開慕晴。30天的假期,思禮曾想過就在這所城市,靠打工賺得生活資本。這樣,就有更多的時間去陪那剛到手還沒一季的女朋友。想法看似合理,實則衝動至極。慕晴感動於想法的初心,卻深知其中不妥。多番勸導之下,思禮算是將被愛情沖昏了的頭腦清醒了過來。回憶起假期里每天與爺爺奶奶共用早餐的歡樂,加上小妹將要面臨高考的第一道坎:會考。沉重的學業之下,需要鼓勵與陪伴。當所有的因素相匯總,思禮才算清了賬,定下了回程的機票。
回家的路途,在慕晴的陪同下開啟了。到機場的時候,又遇上了飛機延誤的狀況,起飛時間比預定時間的晚了1小時。這下子,兩人又有了不少的相處時間。可這景,似曾相識。
慕晴正在尋思著如何通過逛免稅店來打發時間時,思禮似乎想到了什麼:「乖豬頭,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吃點好吃的東西吧。在這裡逛街真就成散財童子了,大可不必。」
豬頭這個外號,一直以來都小心翼翼地存活在兩人的聊天欄里。它的出現已經有1個多周了。今天被抬上了檯面,預示著其主人做好了面對狂風暴雨的心理準備。
說完話的思禮,大概是不想給暴雨傾瀉的時間與機會,拉起女朋友的手就往餐飲區走去了。
因男朋友的神秘與自信,慕晴也便隨了他心意。
就走了個50米左右,慕晴有點不解:「前面那裡我好像去過。」
恰好,目的地似乎到了。思禮二話不說,領著女朋友便進了一家拉麵館,並在仍有許多空位的就餐區找到了張還殘留著被人碗筷的桌子坐了下去。
「你惡不噁心啊?帶我來這裡就算了,多少得找個乾淨的桌子呀?」慕晴從包里抽出紙,墊著手將碗筷往遠處的桌角那推去,怨恨之意從嘴裡不停地流露著。
「我叫服務員了,馬上就收拾了。先別管這個,你轉頭看下你身後,試著回想一下那時候的事。」思禮將女朋友手中的紙抽走,並非常生硬地將其身子扭轉過去,用手貼著她的眼睛指向前方。
慕晴雖感到莫名其妙,但被男朋友這麼一引導,似乎內心也漸漸地浮現起之前的事:「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有印象了。是上次我和你一起來的機場的事了,我陪我媽來送一送她的朋友。」
女朋友的記憶重拾,讓思禮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會兒你在這?吃東西?當時怎麼不招呼一聲?那個人是個退休老師,在我們學校待過。我之所謂報這所大學,全因他極力推薦。」慕晴滿腦子帶著疑問。
「那會我還看到他了,所以就沒敢過去打招呼。」借著剛端上來的麵食,思禮在想辦法錯開掉一些不該回憶的人。但不說出其中原因,難以勻掉不招呼的失禮之過。
「你當時吃的是這個?挺好吃的啊!不錯……不錯……」大概也是觸及到了慕晴的痛處,她也順應著將話題轉移了。
就在用餐剛結束的時候,劉母來了電話。那邊有點急事,需要女兒的支援。
母命難違,慕晴只得在簡單地告別之後離開了。
飛機上,除了對慕晴的思念,還有著對家的期待、對父母的想念和對妹妹的恐懼。
飛機落地的時間是晚上11點。手機一恢複信號,思禮就給女朋友報了平安。
飛機停靠的位置有點偏僻。出了廊橋,看著那筆直且望不到盡頭的過道,心生疲倦之感。
相對於這疲倦,心中的一種莫名思緒遠勝於其。因為一下飛機,他看到的不只是慕晴的信息,還有母親發來的。母親的信息很簡單,只是讓思禮知道他的父母已到機場等待著他。而所生的莫名,即出於此。從他步入大二生涯后,父母信誓旦旦地要求他萬事自理,包括回校歸家。一周前,他買好的機票的時候還專門就接機的事試探了下,得到的仍是無暇迎接的答案。可現在,父母兩人在毫無商量的情況來到機場等待他,這樣的轉變換作是誰都想不明白吧。
在過道上,越往前走步伐越沉重。莫名的思緒漸漸地變成了焦慮與擔憂,直至最後的完全憂慮。可能是家裡發生了什麼事,而這事與思禮有著極大的關係。至於是什麼,他不敢多想,也不想多想。心中只但願起事未至絕。
出了機場到達站的大門,思禮便看到父母在路邊等候著。妹妹沒出現在二老的身邊。不是因為感情淡了,而是補課的緣故。他深知,凡是那個淘氣鬼能有一丁點時間,都會來迎接深愛著的哥哥。
從始至終貫徹著自由、獨立育兒理念的父母只是默默地看著自己的孩子慢慢走來。雖說這一种放任的感覺是那麼熟悉,但父母臉上那嚴肅且冰冷的神情似乎在表達著什麼?
「你們倆今天怎麼了?」換作是以前,思禮會摟住比他矮上一個頭的母親,以一種孩童撒嬌的方式體現著自己對她的思念與相見的喜悅。但這一次接機氣氛,讓他不得不成熟一點。
「我們回家!」父親的語氣十分低沉,低沉到你能清晰地意識到他有心事。
剛打開駕駛室車門的思禮,把那已探入車內的腦袋揪了起來。他懷著不安的心情問了起來:「你們這是怎麼了?」
父母沒有作答,只是安靜地坐進車裡。
沉悶的氣氛中,思禮還是開動了車子。
臨近往家方向的高速路口時,母親突然說了句:「靠邊停一下吧。」
一個誰都意外不到的急剎車,在彰顯著思禮渴望知道答案的心。
「還是告訴他吧,遲早的事了。」父親緩緩地吐出這麼一句話,如同釋下包袱一般。母親點了點頭,神情帶著絲悲傷,眼角泛紅地說著:「外婆在省農墾醫院住院治療了,你現在去看下吧。」
思禮的內心咯噔了一下,沉默不言。隨即,他那一腳油門,將車狠狠地拽動了起來。
6公里的車程,即便是十餘個紅燈加上堵車、施工等情況,思禮卻依舊只用10分鐘的時間就來到了醫院。心急的他,只是把車往一處空曠的地方一停,便丟下父母跑往外婆所在的病房。
「啊婆!」還未進到病房裡,思禮便操著急切的語氣呼喚著自己心心念念的外婆。聞著聲的大舅父趕忙伸出了頭,示意他安靜點。這時,他才一改之前的焦躁,輕聲輕步地走到病房中。
此時的外婆,正熟睡在病榻之上。瘦弱得皮包骨的左手正輸著液。蒼白的嘴唇微微抿著,似乎就連睡夢也無法緩解她身上疾病帶來的疼痛。凌亂且蒼白的頭髮也許已經許久未打理了吧。
這時的思禮,終於抑制不住眼裡的淚水。他輕聲抽泣著,慢慢走向外婆。彎腰蹲下后,他捧起了外婆的右手,仔細地撫摸了起來。大舅父因擔心他吵醒榻上的母親,本想阻止思禮靠近,但最後只是默默地看著他母親時常念叨的外孫陪伴在其身旁。
「唉,咱媽最疼的人就是他了。不知道這次能不能熬過去?」思禮的母親見狀,也只得向大舅父嘆息了起來。
「阿婆!我!我是波禮。」見外婆的眼皮十分虛弱無力地睜開起一條縫,思禮趕緊「自我介紹」。波禮一直以來是外婆給他起的外號。
外婆並沒有說話,只是側過頭看著自己的外孫。但似乎眼眶也紅了起來。
而思禮,更泣不成聲。
「沒啥事的。」外婆不會講普通話,但這熟悉的方言雖微弱卻十分堅定、慈祥。她舉了右手,十分和藹地撫摸著身邊的思禮。
「波禮!明早我和你外婆要回我們那的……醫院了。醫生說年紀大了,可能沒……呃……要治療一段時間才能好。你別擔心。」大舅父怕自己的母親傷心,也怕思禮過於擔心,貌似在編織著善意的謊言。
「爸!媽!我和大舅就在這陪著外婆吧。你們先回去。我和外婆明天一起回去。」思禮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雙眼通紅地看著自己的父母。
「不行!太多人了!你的幾個表哥都在。有他們就行了。我們回去等就行了。」母親說這話的時候非常堅定。思禮無法理解但不得不聽命地看著她。見思禮猶猶豫豫,他的母親只得拖著思禮往外走。
「阿婆,我在家等你回來。明天你一回來,我就給你帶你最喜歡的鹽焗雞。」思禮不舍地離開了病房,然後回家的路上再也不理會父母。
回到家,他把自己鎖了起來。隨後,簡單地答覆女朋友后,倒頭便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才是凌晨2點多鐘。打開房門,他發現豐盛的炸雞外賣套餐擺在地上。彎腰伸手摸了摸,食物已經涼了。同時,在旁邊還發現了一張紙:哥,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好外婆。落款人是妹妹。
雖是思禮最愛的東西,但放在此時卻也已顯得無味。他咀嚼著冰涼塌軟的雞翅,心中依舊思緒萬千。只用兩對雞翅和一杯可樂,大胃王便被餵飽了。
家與醫院的距離不到100公里。洗完澡的思禮決定獨自北上去醫院。因為他不信任母親對外婆病情的解釋。夜深后的城市及各條道路,都少了車的蹤跡。90公里的高速路,他極限用時僅46分鐘。7到8公里省城市區路段,換作是平時,不花了半把小時乃至一小時都是難以走完的。但這次他只用了10分鐘。
再次來到外婆病房前時,已經是BJ時間凌晨4點許。
透過緊閉著的大門門窗,他看到又在熟睡中的外婆。大表哥和大舅父分別睡在病床兩側的摺疊椅上。而二表哥正在床尾的椅子上看著手機。
這一次,他並沒有進去,只是默默地看著。
大概看了10分鐘,他離開了,去往值班醫生的辦公室。
「醫生,打擾下。我是34號病床的家屬。我想了解下她的情況。」思禮俯下身子,輕聲詢問著正在錄入資料的醫生。
「我們上午不是和她的家屬談話過了嗎?相關情況和建議都和你們說了啊。你是?」被打斷工作的醫生保持著高尚的工作素質,微笑且耐心地答覆了起來。
「我是她外孫,今天才趕過來的。家裡人把外婆的情況說出了好幾個版本,我不太相信。所以想親自向您了解下。」醫生的表現與負責任的態度,使得思禮對於這所醫院的好感霎時提升了不少。
「這個……」
「這我和我外婆的照片,您看下。我真的是她的外孫。我真的想知道她的情況。」見醫生依舊懷疑眼前的人的身份,他趕緊把手機里和外婆的合影拿了出來。那照片是他第一次離家去大學的時候拍。那時,外婆就坐在躺椅上,笑容滿面。而他則是蹲著身子牽著外婆的手,神情嚴肅卻有著不舍的韻味。
「行吧,我再和你好好說次吧。」醫生終於放下了戒備,打開了醫療記錄本,將外婆的病情一一道來:「34號是吧?她得的是胃癌,已經算是晚期了。但考慮到老人已經88歲高齡,手術成功率很低而且治療后創傷也大。即便手術成功了,最多!注意了!這裡是最多!也就能維持3年的時間,一般是3到5年左右。但這期間生活是難以自理的,需要人監護。如果手術失敗的話,可能就連手術台都下不來。假若不治療的話,只是單純地靠鎮痛或者抑製藥,勉強能熬個1到2年左右。不過,這樣的情況下,她生活能自理,暫時可以自由活動。」
醫生的表述十分專業且詳細。思禮聽得是明明白白,直至陷入了沉思。
「你還有問題嗎?」眼前的人安靜了起來,如此場面對於這醫生來說也許是習以為常了。他見過太多的病人家屬在聽到不好消息后的表現了。有抱頭痛苦的,有情緒崩潰癱瘓在地,還有就是像思禮這樣表面沉寂內心卻傷感無比的。
「哦……哦……沒……」思禮支支吾吾地回答了起來,同時往著門外走去。突然,他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回過頭問:「那我家裡人最後是怎麼個決定?」
「他們沒和你說嗎?」醫生十分懷疑這一家子人的感情。這樣的事都彼此不信任?
「說是說了,但有的說等天氣轉暖了再手術,我哥他們又說不弄手術了。沒個準確的決定。」思禮的語氣越發地沉重了起來。
「你們家人確定不手術了,一會天亮了就辦理出院了。再給開點止痛和抑製藥的給老人吃。之後就定期在你們家那邊偶爾去醫院抽一抽腹部的積水。哎!」醫生說這些話的時候也許是可憐了老人,語氣也悲傷了。
「好!謝謝醫生打擾了!」思禮可能是怕再也抑制不住眼淚的淚水,趕忙致謝並要奪門而去。
醫生站了起來,沖著這年輕人的背影說著:「這也許會是個對的選擇。別想那麼多了。好好照顧你的外婆。」
思禮不敢回頭,只是用點頭的方式感謝著醫生的關懷。然而,跑出了辦公室,
樓梯間了,思禮再度流淚。一向堅強樂觀的他,在這樣的事情下再也偽裝不起來。他一遍遍地翻看著外婆的照片。
直到天明,他依舊在那沉思、回憶與默默地哭泣。
上午7點,天亮了好一會了,也到了外婆辦理出院的時候了。
來到病房的時候,大舅父和大表哥已經醒來。二表哥則是在靠椅子補著覺。護士正在給外婆測量著血壓。
「啊婆!」一夜的等待,思禮操著嘶啞的聲音呼喚著。
大舅父和大表哥這時才發現他的存在,而外婆也十分驚訝地看著他。外婆趕緊用空閑著的左手招呼著自己心愛的外孫過來。
「你不是和你媽回去了嗎?你這一大早跑上來做什麼啊?」外婆牽著黑眼圈十分明顯的思禮,心疼了起來。
「對啊,你跑上來幹嘛?馬上都要回去了。」大舅父也心疼地附和著。打小,雖調皮但懂事的思禮飽受家裡人的喜歡和疼愛。
「你看他那樣子,我看是大半夜跑上來的。」也許是思禮剛偷看病房的那會兒時間,大表哥發現有人在外面。所以他才會這麼認為吧。
「我們一起回去吧。」面對眾人的關心,思禮卻無動於衷。他靜靜地走到病床旁,慢慢扶起了外婆。洗臉、洗手和穿鞋子,這些本該由大舅父弄的活全被他攬了下來。外婆的雙眼始終紅腫。
接下來的大半個小時里,他又四處奔波,把出院手續給辦妥當了。
上午8點10分左右,大家踏上了回家的路。
這一路上,雖家鄉的陽光暖和,但思禮的內心裡自從得知外婆生病住院后便有了揮之不去的陰霾。他害怕外婆離他而去,他不願意失去這深愛著的親人,他想努力為親人們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