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心中執念 九
穆雲清在送別會上,轉身離場的事情,經過媒體發酵,已經盡人皆知。
很多熟悉的人,知道穆雲清被迫離開公司的緣由,感到惋惜,還有很多不明所以的人,對其抨擊;狂妄自大、不識禮數、領導在下面自己先走,等等諸如此類,而他從不會為這些事情多言
李明友送走來採訪的記者,以及視察的領導后,終於有時間看穆雲清給自己的最後一份方案;「重生之路」。
開篇便是穆雲清的陳述;「李總,自從對接資本,我便知道,有一天我會先離開公司,久利之地勿去,是非之處勿往,公司在眾人不斷的包裝下,幾近完美,正因如此,所有機構會不斷蠶食,未來只有兩個結果,第一;公司成功上市,您只有少部分股權,最後公司不屬於您,第二條;他們在上市前撤出,至於能否上市並不關心」
李明友放下資料點了一根煙,在思考穆雲清說的可能性,他忽然明白,為什麼政府和機構會對他這麼看重,資本為什麼要把穆雲清逼走,現在為什麼天天對他進行宣傳,如果穆雲清還在公司,他們很難得到自己想要的。
「原來如此,沒有了他這位舵手,公司只能依靠他們生存」;李明友想到
他拿起資料,繼續研讀;「李總這條路很簡單,在我開出的條件下,給你留了一條生機,在覺得自己無法掌控公司發展時,想辦法把公司賣出去,這時候套現走人,你的利潤將是最大。其次不要再想著,做經營類生意,去做房地產,成立獨立的新公司,大量收購土地,資金不夠找銀行貸款,工程找人墊資來做,你只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團隊就可以了,有錢就能做的行業,快速積累財富。李總最後叮囑你一句;一百不如八十現」。
之後李明友看到穆雲清給的區點陣圖,成立地產公司的方案、開發方案等。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喃喃自語;「到現在還在考慮我啊」
而穆雲清這幾天一個人待在家裡,一個人喝著酒聽著歌,彈彈琴、寫寫詩,獨處讓他漸漸釋懷。
次日,穆雲清坐上了去L省的飛機,去看他那個今後都無法行走的戰友,這麼多年第一次選擇面對他心中的悔恨。
某陸軍醫院家庭病房內,一位長相稜角分明的年輕人躺在床上,身邊是一位二十多歲年輕溫柔的婦人,正在一點一點幫他擦拭身體,現在的他只有手臂和頭能動,全身高位癱瘓,身中兩槍不死已經是幸運了。
這位婦人邊擦邊說;「哎,也不知道你身體什麼時候能好」
男人心疼地說;「老婆,這幾年辛苦你了,是我對不住你」
婦人說;「你當時為什麼不要政府的賠償?」
男人望著窗外說;「我是軍人,保衛國家,執行任務是我的使命,這是我應該做的,我為什麼要錢?」
「是,你偉大,你們隊所有人都沒要錢,你有沒有想過,這幾年如果不是你那幾位戰友的幫忙,我們連活著的錢都沒有」;說著她滴答滴答地痛哭,剛結婚就遇到這種事,讓她如何能不痛心,至今連孩子也沒有。
「岳春梅,對於這件事,我說了很多遍,是我們應該做的,我們從不後悔執行那次任務」;男人半吼解釋道
岳春梅情緒激動,喊道;「盧亮,你偉大,你有沒有想過家裡怎麼辦,我要照顧你,父母年紀大沒收入,咱們沒孩子,上大學的妹妹還需要錢,你讓我怎麼活,我一天要打幾份工」,說完趴在床上大聲痛哭。
「你是英雄,你是一等功英雄,然後呢?我們不活了嗎?現實問題你不考慮嗎?」;岳春梅繼續逼問
盧亮說;「老婆,我對的起國家,對的起人民,對的起我的身份,但我唯獨對不起你,你還年輕,還能找到好的人,我們離婚吧」
岳春梅幾乎瘋了一樣,站起身說道;「離婚,你現在跟我說離婚」。
她神情激動,可能隨時崩潰,這麼多年,苦也好累也好,只道是自己的命,盧亮的決定她也認同,但生活還要繼續,再苦再累都不怕,現在居然要跟她離婚
護士聽到吵鬧聲,走了進來說;「你二位不要吵了,病人需要休息,你們這麼做會影響其他病人的」
盧亮說道;「對不起,我們注意,給你添麻煩了」
護士看了一眼,心中不免同情;「你老婆對你很好了,她特別不容易,每天在我們醫院做兼職,你不要惹她生氣了」
「哦對了,你那個戰友,又打了一百萬過來,讓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讓你恢復正常,你安心養著吧」;護士出門前想起了這件事
「哎,他這是何必呢」;盧亮嘆道,當年潛伏偵察獲得情報,隨時配合外面部隊發起總攻,但當時事發突然,如果不救人,那個女孩就會有危險,這是大家商議下的決定,並不是他一個人造成的。
岳春梅恢復理智,坐了下來;「這麼多年,還沒有過那道坎嗎?」
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盧亮被送進急救室,她陪著父母在外等待,對面走來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推開攙扶的護士,跪在他們面前,說;「大爺、大媽,嫂子,是我的錯他才會受傷,今後你們就是我的家人,我養你們一輩子」
「孩子,你快起來,這不怪你,都是命啊」;盧亮父親,老淚縱橫地說。
他看到這個渾身是血,多出刀傷,腿似乎也受傷嚴重的小孩,不顧自己安危,過來給他們磕頭,這讓他於心何忍,誰不是爹生娘養。
尤其是後面八九個人,哪還有一處好的,渾身刀傷,僅僅做了簡單的包紮,他們不顧自己安危,來這裡等著他兒子蘇醒。
這是一群真正的戰友,可以把生命交給對方的人,他也是軍人,想到了年輕參加越戰時,也是如此。
他緩緩舉起手,向眼前這群不到二十的男子漢敬了軍禮,而這些受傷嚴重的男子漢,看到后紛紛咬牙站起身,還以軍禮,其中包括跪倒在地,需要拄拐的穆雲清,在醫護攙扶下,完成這艱難的軍禮。
而走廊內的人,看到遠處一群十幾歲,渾身是傷的軍人,和跪在地上艱難站起來的軍官,還有個淚流滿面的老大爺,互敬軍禮時,所有人都忍不住哭了起來,國家正是在這群人的守護下才得以安定,人民才能安居樂業。
岳春梅想到了那位比自己年輕,但意志堅強的穆雲清后,輕聲對盧亮說;「以後見到他跟他說,不要這樣了,我們回家自己養著就行了」
盧亮搖了搖頭;「你不了解他,他非常固執,認定的事,死也要完成,為什麼他能在很短的時間從列兵做到上尉,都是用生命拼出來的,那次受傷並非最嚴重,只不過是指揮出了問題,他良心難安,雖然最後我們還是堅持到了部隊趕來,但提前暴露的結果,是我們自己苦苦堅持一個小時,他原本可以升為少校,前途光明,也是這個原因最後選擇離開了部隊」
穆雲清此時下了飛機,趕到一家水果店,買了幾個果籃去了醫院,這一路上他心中忐忑,雖然每個月都有與醫院聯繫,但是和盧亮幾乎沒有聯繫過,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不敢面對這個被自己毀了的人。
穆雲清站在醫院門口,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場景,盧亮為了救他,替自己擋了兩顆子彈,突發的槍聲驚到了所有人,行動提前,自己背著盧亮狂奔,雙腿膝蓋因為打鬥中受傷,僅僅走了幾公里便倒地不起,最後被追上來的戰友送到醫院。
「請問盧亮在哪裡」;穆雲清問著護士
護士看著穆雲清問;「你是找348團的盧亮么」
「嗯」;穆雲清點了點頭
護士說;「請跟我來」
「你是他的戰友嗎?以前沒見過你」;護士看著這位身穿西裝,長相剛毅的人,想從記憶中找到是誰。
「幾年前受傷時我在,之後就沒有來過」;穆雲清解釋道
「是你!!!你就是那個跪在地上的上尉?這麼多年,一直給他們匯錢的穆雲清?」;護士突然想到
有一個戰友,從來沒有出現過,但是一直在給他們匯錢,讓他們可以繼續治療,幾年了從未間斷。
穆雲清笑了笑,沒有否認,護士瞭然,加快了腳步,想讓這戰友相逢的場面早點到來。
護士說道;「就是這了」,同時不顧穆雲清是否準備好,推開門說;「看看誰來了」
盧亮躺在床上,向門口望去,看到一個人在門口,努力在調整自己,臉上卻又錯愕的表情。
「兄弟,你終於來了」;盧亮激動地說道,他現在很想起身和穆雲清來一個熱烈的擁抱,但是掙扎了很多次都沒有辦法,只能無奈地說;「等以後再跟你擁抱下」
「好,等下次再跟你擁抱」;穆雲清看著,想起身卻沒辦法的盧亮,眼眶濕潤,緩緩走了進去。
「嫂子,這麼多年辛苦您了」;穆雲清看著眼前的岳春梅,還記得當年他們結婚,兄弟們去當伴郎時,她笑得那麼燦爛,眼裡有光,心中有夢。
而現在才二十幾歲,已經有了一絲白髮,臉上也布滿了皺紋,眼神黯淡無光,想到這裡,他的內心自責、悔恨如洪水一樣,一發再也不可收拾。
岳春梅看著他,神色黯淡,急忙說道;「老弟,快坐,我去給你泡杯茶,你們兄弟倆先聊」
岳春梅走後,盧亮說道;「這幾年怎麼樣」
穆雲清說;「還行,上了學,之後去Z市工作,現在離開公司,有時間了,就來看看你」
他喊來護士,把床抬高,自己則為盧亮削了水果,就這樣,二人從當年參軍,一直聊到現在,有說有笑,雖有淚水,但也要忍住。
直到穆雲清走後,岳春梅才進來,在幫助盧亮按摩的時候,發現了一張銀行卡。
岳春梅問;「這是」
盧亮說;「應該是他塞進去的,算了,留下吧,否則他永遠走不出去」
「嗯好」;岳春梅想了想,也是,這麼多年他也該休息了,每年一百多萬的費用,他才能賺多少錢。
「那密碼呢」;岳春梅問
盧亮想了想說;「650375」
岳春梅不解地問;「你怎麼知道」
「這是我們的部隊和我們的小隊,是屬於我們共同的記憶」;盧亮又想到了那段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