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白錦玉深覺自己的人籍不保,待她學著侍女的動作,也化為一道輕煙飄出的時候,心都涼了半截。
雖然自己也有可能是什麼能人異士,但這個出場怎麼看也更像是個妖怪吧?
突然接收到這樣的認知,白錦玉很是恍惚了一陣,不經意間她所化作的輕煙已經晃晃悠悠地飄出了這方天地,又順著條黑漆漆的小徑飛行片刻,這才重見天光。
白錦玉一出洞口,和風細雨便迎面而來,好在小雨綿柔,便是打在臉上也沒什麼妨礙。
春荔見了連忙走上前來,面上慚愧,口中不停道:「該死該死,出來得匆忙,竟是忘了外頭在下雨,也不曾給夫人準備雨具。」
「這點小雨值當什麼。」白錦玉很是不以為意,一邊擺手一邊道,「那妖怪呢?怎麼不在?」
「在的在的。」
還不等春荔回話,一個手持三股鋼叉,身著金盔金甲的妖怪便跳了出來,言語中還有幾分委屈:「不過兩百多年未見,妹子竟是不識得兄長了,愚兄在這兒等了又等,可算是將妹子等出來了。」
白錦玉循著聲音望過去,一轉頭正對上一張毛茸茸的臉,頓時被嚇了一跳。
那一看就是動物的臉,還是放大版的動物,她這下可算是明白為什麼這妖怪看起來又驍勇又像貂鼠了。
甲胄齊全,兵器銳利,身穿羅袍,腳蹬皮靴,打扮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看上去的確像個出身富貴的將軍,唯獨那張毛臉看不出人模樣,但似人的表情卻是一點不少。
嚴格來說,這妖怪算不上難看,兩隻黑黝黝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反而叫人心生憐惜,但這表情實在太靈動,太像人,這就很讓人驚恐了。
那妖怪見白錦玉久久未答話,裝出來的委屈也維持不下去了,一個勁兒地朝著兩個侍女瞧,想讓兩人給他一點提醒,好叫他知道他這妹子今天是犯了什麼毛病,怎麼連兄長也不認了?
侍女見他目光□□,連忙低頭,生怕被這妖怪給看上,春荔倒是大著膽子望了妖怪一眼,小聲提醒道:「舅老爺怕是忘記了,夫人最是厭惡顏面有瑕。」
那妖怪收到了提醒,眼珠「骨碌」一轉,猛地一拍腦袋道:「哎呀呀,竟是為兄忘了,妹子見不得為兄這幅模樣。」隨即一抹臉,幻化出一張英俊瀟洒的人臉。
白錦玉顧不得驚訝,立刻順著這台階下了:「兩百多年也不見兄長來尋妹子,一見面還這樣駭人,這竟成了妹子的錯處?」
「妹子哪有什麼錯處?全是兄長愚鈍,都是兄長的錯。」那妖怪連忙賠笑道。
白錦玉輕哼了一聲:「聽說兄長剛才還在我洞口弄風?」
那妖怪一聽這話,生怕白錦玉誤會:「妹子你聽為兄解釋,方才有個女妖在這洞口窺探,為兄見她鬼祟,這才出手將她趕走,你是知道為兄的,若是真想打殺她,不消說用那『三昧神風』,便是一鋼叉下去,她也逃不掉,不過是不想讓妹子門前沾染血腥,這才出了陣妖風,將她吹走了。」
他害怕白錦玉不信,連忙指著不遠處的山峰向白錦玉證明:「妹子你看,若是我誠心弄風,那山豈會只去了一個山尖,便是天上地下也得變個模樣。」
白錦玉朝著那山峰看去,果真望不見山尖了,看上去光禿禿、雪皚皚的一片,正是雪山崩塌后的景象。
她不由在心中感慨妖怪的法力強大,又想起剛才妖怪口中的「三昧神風」,心中對著妖怪的身份已然有了猜想,只是面上不顯,嗔怪道:「哪裡還需要什麼證明了?我自然是相信哥哥的。」
妖怪聽了這話,頓時大笑起來:「哈哈哈,妹子大度,妹子大度。」
白錦玉笑了笑,剛想接著試探,卻聽春荔上前道:「夫人,外頭還下著雨,不如請舅老爺回洞府說話?」
白錦玉聞言,猛然一拍手:「見了兄長喜不自勝,竟忘了還在淋雨,兄長快隨我來。」
那妖怪聞言正要跟上,突然又轉身朝不遠處的大石頭走去:「卻還忘了給妹子的東西,妹子無需等我,留下個小妖帶路就好。」
白錦玉卻沒聽見這句話,她方才剛轉過身,就看見了一座玲瓏剔透,清麗雅緻的牌樓,上面整整齊齊地刻著六個大字:
「陷空山無底洞」
這個地名瞬間喚醒了白錦玉的回憶。
要知道白錦玉這代人可是看著《西遊記》長大的,不光電影電視,就連動畫小說她也全都看了,裡頭孫大聖降了多少妖除了多少魔,哪怕孫大聖記不清楚,她也能記得清清楚楚。
而裡頭那個捉了唐和尚不想著吃,一心就想成親的老鼠精住著的地方可不就叫做「無底洞」嘛。
想到這裡,白錦玉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那金鼻白毛老鼠精最後的結局是生是死來著?她記得好像是被哪吒父子捆回了天庭?
按照《西遊記》的通行規則,死了的妖怪一般都會明確給出個死法,或是當場被打死了,又或是捆回受審后處決,另外那些被後台接走降服但卻不明說下落的,那多半都還活著。
明確了自己的身份,也曉得自己不會死在取經路上,白錦玉這時才長舒了一口氣,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面上帶出幾分喜色。
心情一放鬆,思緒也跟著打開了,這時她才覺得自己方才蠢笨,妖怪的洞府門口一般都是有名字的,自己一轉身就能看見的東西,還瞎試探那麼久,還好沒人察覺出異常來。
「妹子?妹子?」那妖怪取了東西回來,看見白錦玉還站在原地兀自發著呆,出聲喊道,「妹子等久了吧?咱們回洞府去。」
白錦玉仔細打量,也沒瞧出這妖怪身上多了些什麼,又不敢暴露出自己的無知,只能壓下心中的思緒,笑著吩咐侍女:「還不快上前為兄長帶路。」
春荔連忙應下,上前為兩人引路。
跳進牌樓下缸口大的洞中,行至深遠處,依稀便見得裡頭日光朗朗,隱約能聽見鳥叫蟲鳴。
那妖怪緊跟著穿過果林花園,又入松竹小徑,見了座翹角重檐的門樓,面上露出幾分歡喜:「好一個洞天福地,你從前在靈山長大,為兄總擔心你來了人間不知如何生存,如今有了這處,旁的不提,好歹能遮風避雨,吃喝不愁了。」
白錦玉聽了這話,心中不由湧出一絲溫暖,這妖怪倒是真心實意。
要進門樓時,那妖怪卻是止住了腳步:「妹子,等我將這山貨放下,莫要髒了你的地。」
話音剛落,只見得門樓前的角落裡突兀地堆起許多野物來,白錦玉仔細辨認,也只看得出是野鹿山羊等物。
那妖怪道:「來時不知這無底洞物產如何,沿途打了些野物帶來與你,妹子若是瞧不上,便只取皮子來做衣服。」原來他剛才去取的便是這些山貨。
「怎麼會瞧不上?兄長的情誼妹子自然是知曉的。」白錦玉心中感慨萬千,一是為對方這情誼,二是感嘆原身竟然還是吃肉的。
她這時猛然想起,原著中這金鼻白毛老鼠精可不是吃素的,她不僅吃肉還吃人呢,不過是因為要和唐僧成親,這才備了份素齋。
所以,她這幾日食素是在齋戒?
不知內情,不敢多言,白錦玉將這疑惑放在心上,朝著春荔吩咐道:「將花廳收拾收拾,多備些酒菜,就取用兄長帶來的。」又對著那妖怪道:「兄長遠來辛苦,我為兄長接風洗塵,也讓底下的小妖們出來拜見兄長。」
那妖怪聞言露出疑惑的神情,問道:「如今是幾月幾日?」
春荔道:「八月二十六。」
那妖怪摸了摸腦袋,疑惑更甚:「這還未過八月啊,妹子如今不吃齋了?」
「吃的吃的。」白錦玉接過了話茬,雖不知是什麼齋戒被放在八月,但仍朝妖怪笑了笑,「兄長一路辛苦,難道我就用素菜招待?兄長安心用酒菜便是,我雖作陪,但仍用素齋。」
「那怎麼行。」那妖怪搖頭拒絕,「哪有兄長吃肉妹子吃素的道理?八月三十是妹子生辰,我陪妹子用幾日素齋,也算是積福了,這野鹿肥羊都剝皮硝好,肉腌起來慢慢取用。」
白錦玉一聽就明白了,她近日食素原是為生辰齋戒,當即便應下了,朝著春荔道:「照兄長說的安排。」
春荔動作麻利,不多時便布上一桌豐盛的素宴,白錦玉上前一看,桌上擺滿了各類果子、新鮮時蔬,就連素酒也放了好幾種。
那妖怪掃了一眼席面,道:「將素酒撤下吧,這些素酒喝著沒滋沒味的,還不如上些花果飲子。」
春荔聞言看了白錦玉一眼,見白錦玉點頭后,立刻換了梨湯上來。
這一會兒的功夫,底下的小妖們也收到命令前來拜見。一眾小妖齊聚,白錦玉這才瞧見原來這些小妖也未必各個都是人模樣,也有身後露出樹枝尾巴的,想來化形還不完全,但都長了張好臉。
白錦玉想起原身似乎有些顏控,在打量小妖的同時,也沒忘記皺眉。
春荔瞧見白錦玉的打量,立刻請罪道:「夫人莫怪,小妖們能力低微,實在難化人形。」
那妖怪也幫腔道:「是啊妹子,你自幼長在靈山,見不慣小妖們未化形的模樣,你卻是不知道,莫說小妖,便是許多成了氣候的老妖老怪也少有日日化為人形的,便是那鬧天宮的齊天大聖,不也是個猢猻?」
「齊天大聖?好久未曾聽到這個名號了。」白錦玉裝作感興趣的模樣,打探著如今年份,「他被壓在山下多少年了?」
那妖怪撓頭想了想:「他被降服時,你我還在靈山,靈山一日,世上千年,估計得有個四五百年吧。」
這也太含糊了,問了也等於沒問。
「四五百年?」白錦玉露出疑惑的神情。
聽見白錦玉懷疑,那妖怪又想了想:「反正肯定比三百年更長,妹子你成精都快三百年了。」
行吧......
也算是知道大致的時間了,白錦玉記得孫悟空請哪吒父子捉拿老鼠精時提到老鼠精三百年前成怪,想來也差不多要到劇情開始的時候了。
見實在問不出準確時間,白錦玉便轉了話題:「多年未見,卻不知兄長如今在何處落腳?」
那妖怪笑容中帶著幾分憨厚:「比不得妹妹這神仙洞府,愚兄現在黃風嶺落腳,自號黃風大王。」
白錦玉心中瞭然,果真是黃風怪。
黃風怪原是靈山腳下黃毛貂鼠,因偷吃了清油逃至黃風嶺成精作怪,真不愧是兄妹,連犯罪經歷都如此相同,說不得還是團伙作案。
她假意嘆息道:「唉,什麼神仙洞府啊,說到底還是比不上靈山......」
「妹子莫說這話。」黃風怪話語中帶著幾分語重心長,「你我本就是犯錯下界,幸得佛祖赦免,只要好好修行,秉持自身,自然有重回靈山的機會。」
這居然還是個好妖怪。
白錦玉不由有些驚詫,但更多的還是被對方口中「重回靈山」所吸引,睜大了眼睛看向黃風怪。
莫非後世人還真沒過分解讀,這黃風怪還真是受了觀音菩薩的旨意,在取經路上製造劫難?等取經隊伍一過,他的功勞也到手了?
那自己又是個什麼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