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聯

「大過年的，什麼死不死！」李老太太沉著臉訓斥，眼見著今兒是要不著糧了，心裡慪的很，狠瞪了許如嬌一眼準備離開。

李秀蘭更氣，可她眼尖，最後掃了眼糧食袋子，竟瞧見了中間擱著的一小個油紙包，那是醬肘子，她認得。

李秀蘭幾步上前把油紙包拆開：「哈哈，你們沒錢買糧，倒有錢買這個！這玩意小小一包，也不頂什麼事，給咱媽拿回去總不至於叫你們餓死了吧。」

說著看了眼李老太太，滿臉得意。

李老太太眼睛一亮，接過醬肘子，濃濃的肉香味鑽進鼻子，惹的她笑出一臉老褶：「你爸前些日子還念叨，可巧你們就買了，這我就拿回去了，你們也早點收拾收拾吃飯吧。」

許如妍第一個衝上去攔：「姥，您不能拿走，我媽說留著過年吃的！」

「你這饞丫頭，懂不懂事兒？那是你姥！」李秀蘭一把將人揮開，許如妍才十五，禁不住往後踉蹌，撞在李秀芹懷裡，見是她媽，攥著李秀芹的袖子央告：「媽，你說的過年給我吃，你別叫姥拿走，媽求你了。」

李秀芹神色複雜，眼中有糾結有難受，憋了半天卻沒有開口，拉了二閨女一把，低低教訓：「別沒大沒小，你姥是長輩。」

李老太太和李秀蘭拿著醬肘子心滿意足的離開，李秀芹看著她們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還不如剛給二丫切了吃呢，好歹能嘗個味兒。」

許如妍眼圈紅紅，含著兩包眼淚，滿臉的不舍和傷心。

過了臘八就是年，許如嬌記得，小時候家裡過年最熱鬧的就是這時候，父親許廣施寫的一手好毛筆字，家家戶戶都要來求春聯。

毛筆和墨都是現成的，許廣施沒少給生產隊寫大字報，旁的沒有，筆墨倒是隨便他使，求春聯的人自己帶著紅紙來，說想要個什麼樣的吉祥詞，許廣施便信手拈來。

給寫了對聯，一般就說些吉祥話感謝，略講究些的，可能帶上幾個雞蛋亦或二兩白糖，每每此時，都是許家三姐妹最開心的。

又是一家剛得了春聯回去，許如嬌看著炕桌上剩下的幾張紅紙若有所思。

本就是白給寫的，有時候紅紙用不完，剩個一張半張的，人家也不好再往回拿，大多就讓許廣施自己留著用。

「爸，趕明兒你把家裡那些紅紙都寫了唄。」晚飯後，許如嬌摸了摸並不很飽的肚子，開口。

「咱家的不急寫」，許廣施以為她想貼對聯，幾個孩子最愛鬧騰這個，「三十兒那天才貼。」

「不是爸」，許如嬌斟酌片刻道，「我是覺得你寫的恁好，城裡人肯定也瞧得上，要是拿去賣，說不定能掙錢。」

重活一世，許如嬌最大的心愿就是護著家人平平安安的過上好日子，如今家徒四壁，她們連飯都吃不飽，大姐的婚事更是壓在她心頭的一塊大石。怎麼能掙些錢改善眼下的困境，是她這些日子想的最多的。

誰知父母聽了卻極力反對，李秀芹臉色都變了：「別瞎說，這可是投機倒把罪，叫人聽見不得了！」

「我爸自己寫的自己賣，咋能叫投機倒把？」許如嬌分辨，「再說了，咱悄悄的，不叫人知道不就行了？」

這時候雖然管的嚴，但也不是沒有人偷著做生意，所謂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個年代第一批富起來的人，很多都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別人如何咱不管，但你爸啥情況你不知道嗎？絕對不行……」

無論許如嬌如何勸說，父母都不同意。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許如嬌看著絡繹不絕登門的人，個個心滿意足的捧著春聯離開，就彷彿捧著她的錢離開一樣，愈發坐不住。

轉機出現在趙紅燕跟她爸來，她是許如嬌初中的同學，家住大好村，距離水泉村大約四五里，雖然兩個人在學校不對付，但兩家大人關係還行，趙紅燕她爸也是來求對聯的。

許如嬌對趙紅燕明顯不愛搭理她的模樣視而不見，反倒一反常態的帶她去玩，兩個姐姐在家，趙紅燕不敢欺負她，就高傲的瞪了許如嬌幾眼，後者完全不在乎，等趙家父女倆離開后，她找到父母，說有幾個同學家也想要對聯。

「你哪個同學啊」李秀芹問，「要啥樣的？」

「就二平他們，紅燕跟我說他們都要」，許如嬌信口胡編，「要對聯和福字，爸你給寫了唄，明天我給他們送去。」

「他們要對聯不知道自己來拿，還讓你送？」許如妍聞言撇了撇嘴，「連紅紙都不拿。」

「反正咱家還有不少紅紙，都是同學」，許如嬌求她爸，「爸，你給寫了唄。」

許廣施自來不愛斤斤計較，聞言爽快的答應：「行，三丫拉紙，爸這就給你同學寫。」

許如嬌高興的上前，許廣施按照她的意思，寫了四副大門對，六幅小門對，她又裁了幾張正方形紙，讓許廣施寫了好幾張福字。

待字跡干透，用家裡的舊報紙一裹，第二天一大早，許如嬌帶上對聯就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