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4回 無聲(四)
凈空領著她穿過大殿,公孫玉道:「凈空師傅,你們都要做晚課嗎?為什麼你不用做?」凈空道:「施主,除了寺內打雜的用人,都是要做晚課的。貧尼送施主回房后,便會返回做晚課。」
公孫玉道:「主持師太也要做嗎?」凈空道:「主持自然也要做,不過一般是一眉師太帶著我們一同做。主持自己在禪房內做。偶爾主持也會與我們一起做。」
公孫玉道:「主持的禪房在哪裡你知道嗎?」凈空道:「主持她清心寡欲,不願別人打擾,也不見外人。」公孫玉道:「我聽父母說修行之人都是有有大智慧的人。不像我這樣瘋瘋癲癲的。」凈空道:「施主能直視自己的問題,已經是很有慧根了。」
公孫玉道:「你這麼年輕漂亮為什麼出家呢?」凈空道:「佛祖面前不可胡言亂語。」公孫玉道:「佛祖慈悲為懷,我說兩句壞話應該也不會放在心上吧。」凈空道:「施主不是出家人,自然不用遵守那麼多的戒律。貧尼已是佛門中人,需守妄語戒。」
公孫玉道:「所以師太也想說,只是怕犯戒?」凈空道:「如果只是說了,最多算妄語,若心中念念不忘,則是痴毒,貽害更深。」公孫玉道:「原來如此,是我大意了。對不起!師太,看來我還是適合回家嫁人。」凈空道:「個人有個人的命數,順天應人便是。」
公孫玉道:「師太你年紀輕輕就懂得這麼多道理,真是厲害。」凈空道:「施主過獎了。施主蕙質蘭心,他日成就,遠超貧尼。」
公孫玉道:「我來之前聽說懸空寺的主持是一心師太,到了山腳別人都說是一清師太。一心師太怎麼了?是閉關修行了嗎?」凈空道:「一心師太一年前邊抱病圓寂。一清師太接任了主持的位子。」
公孫玉道:「我聽說一心師太不過四旬,怎會忽然圓寂?」凈空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些是尋常之事。」公孫玉道:「這就可惜了。我聽說一心師太德高望重,雖然是個女子,但佛法精深,許多和尚都不如她。」
凈空道:「佛門弟子無爭強好勝之心。一心師太圓寂,乃是她的緣法。我們不可妄加猜度,更不可能妄言評論。」
公孫玉看問不出什麼東西,正好來到了廂房前。凈空道:「施主且在此安歇,晚些時候回送來素齋飯。山中野寺,夜晚風大,不可隨意走動。」公孫玉道:「多謝師太了。」凈空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轉身離開。
公孫玉送走凈空,進入廂房。屋內陳設十分簡單,只有一張床和一張長椅。公孫玉躺在床上,一眉師太雖然熱心,面色卻拒人於千里之外。凈空是個虔誠的弟子,什麼也問不出來,只好等李清影晚上直接詢問一清師太了。
這幾日奔波疲累,很快就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凈空端來素齋,是一些青菜豆腐。她腹中饑渴,風捲殘雲般用過。
她剛剛睡得久了,現在絲毫不困,想著李清影進來還要花些時間,便坐在床頭盤膝練功。
卻說李清影看公孫玉進去,先在門外用過乾糧。冬天日短,很快夜色到了,約莫著寺內眾尼姑做過晚課。奔到懸空寺前,飛身而起,躍上門頭。
懸空寺依山而建,另一側便是懸崖峭壁。於普通人而言自是危險異常。對李清影而言,卻到處是攀爬之處。他如同靈猿一般,在屋頂、柱子間攀爬游弋。很快就找到了主持一般在的禪房。
懸空寺本就如同掛在空中一般,
此處禪房更是險中之險。只有四根鐵鎖相連,兩個鐵鎖在下,上面鋪著木板,以供人行走。兩根鐵鎖在旁邊作為扶手。
李清影縱身越到門前,卻見禪房內黑乎乎的,凝神靜聽,用內息感受,果然察覺到了屋內的氣息,低聲道:「弟子李清影見過一清師太。」
屋內之人許久才道:「清影,你回來了。」接著屋內的蠟燭已經被點燃。一清師太緩緩走到門前,把門打開道:「進來吧,外面冷。」
李清影起身走入屋內。一清師太把門關上,緩緩返回蒲團前雙膝盤坐,問道:「來懸空寺怎麼還偷偷摸摸的?」李清影道:「一清師傅,我想知道一心師傅的死因。」一清道:「師姐偶然風寒,情況急轉直下,很快就圓寂了。」李清影道:「弟子在長安得知,一心師傅是死於非命。」
一清師太道:「江湖流言,素來如此。你雖未出家,在寺內呆了十幾年。自知不必為這等事情而煩惱。」李清影道:「師傅教育的是!我想去祭拜一下一心師傅,不知該前往何處?」疫情師太道:「師姐已經火化,骨灰和身前衣物葬在後山。」
佛門弟子,死後多火化,這也是尋常之事,但也意味著李清影無法從屍體查起。
李清影緩緩退出,忽然轉身,厲聲喝道:「一心師傅明明死於非命,你為何要騙我?」一清被他冷不防的質問嚇了一跳,脫口而出:「為了合寺的僧眾……」說到此處,察覺不對,道:「為了合寺的僧眾了解生死之意。早日堪破生死,師姐圓寂時,並未大葬,只是寺內眾尼念『往生咒』禱告。」
李清影看她重複了一遍「為了合寺得到僧眾」,已知其中有貓膩,回頭拜倒道:「一清師傅,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又何必騙我?我之所以暗自潛入,便是擔心有人潛藏在寺中。你只需要告訴我兇手是誰,我立刻離開。」一清師太道:「此事已經不重要了,你走吧。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了。」
李清影道:「一心師父將我養大,我一定要為她報仇。」一清師太道:「施主若是執意要報仇,就把貧尼當做兇手,殺了我吧。」李清影聽她不再喚自己的名字,反而是叫自己「施主」,道:「師太大愛大德,弟子佩服。只是這般爛殺、枉殺,豈能對得起一心師傅十多年的教誨。」
一清道:「施主若還念著一心師姐的養育之恩,便即刻下山,再也不必回來了。」李清影道:「一清師傅真的不告訴我真想?」一清雙目緊閉,默念「阿彌陀佛」,不再理會李清影。
李清影只好拜倒離開,走出廂房,便聽到遠處有喧嘩聲。心念一動,並不現身,踏著屋頂向聲音奔去。
聲音自門口傳來,只見一眉師太正在門前,身後跟著三個小尼姑。三個漢子站在門外,看身形,李清影依稀辨別的出正是席缺、吳陽、周九堂三人。
一眉師太道:「懸空寺俗不接待外人,三為施主請回吧。」席缺道:「師太,主人派我們來拿一樣東西。師太給我們我們立刻就走。」吳陽道:「就是就是,這裡面叫寺卻不叫庵,住的卻是尼姑不是和尚,真是奇哉怪也。」
一眉師太道:「懸空寺乃百年來傳下的名字,從三代以前便是尼姑在此安身。」
吳陽道:「三代以前就在此安身,說明三代以前就錯了,怎麼可以將錯就錯?這恆山也有不少尼姑庵,你們自然可以去那裡。實在不行,五台山各種寺廟上千座,離這兒也不遠,去那裡也不錯。」一眉師太道:「佛曰:萬法皆空,又何必糾結於在何處安身。」
吳陽正要繼續說,席缺道:「吳陽你閉嘴。」吳陽登時閉口不言。席缺道:「師太,主人讓我們來取一塊黃絹。」一眉師太道:「懸空寺眾尼除了主持用純白袈裟,從上到下都是青衣尼袍。沒有什麼黃絹。」
吳陽從懷中取出一塊小東西道:「主人說把這個給到師太,師太自然就懂了。」一眉並不接手,道:「出家人不大誑語,懸空寺內沒有黃絹。請回吧。」說著便從門前退回,想要關門。
吳陽疾步趕上,卡在門前道:「師太!主人如此交代,是不會錯的,勞煩師太尋找一番。」懸空寺的尼姑與百花門不同,都不會武功,被他這麼一擋,門便無法關上。
一眉退後一步,冷冷地道:「施主,男女授受不清,請自重!」吳陽道:「師太若是不方便,我們三人找也行,保證把寺內的東西全部歸置好。」一眉不理會道:「請你們離開。」
吳陽臉上戾氣斗升,道:「師太若再三推辭,就別怪我們無禮了。」一眉不為所動,又道:「請你們離開!」
這時,一個聲音從山中黑暗處傳出道:「哪裡來的鳥人,敢來懸空寺撒野!」席缺一凜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那聲音道:「『殺神』刀九。」
席缺驚呼道:「刀九?」話音剛落,卻見一身形雄壯的漢子從黑暗中緩緩走出,只見他一臉殺氣,手中拿著一柄短刀,緩緩走上前。
吳陽道:「『殺神』自然是殺人很多的意思,歷史上白起便有『殺神』的稱號,雖然他的另一個外號『人屠』更為知名。你殺了多少人就能稱為『殺神』,有五十萬嗎?」
刀九嘴角微微一咧,露出裡面陰森森的白牙,道:「快滾出懸空寺,否則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席缺臉色微微一變,從寺內退出。一眉急忙關上大門,用兩根木頭頂住,低聲道:「你們快回去,告訴寺內的師姐妹藏起來。」三個弟子紛紛道:「是!師叔!」快步離去。自己雙掌合十,立於門前,一動不動,如同寺內的雕像。
這時公孫玉緩緩爬過來,李清影指著面前,公孫玉點點頭。
只見刀九毫不客氣,當頭一刀直接從吳陽頭頂劈下。吳陽急忙拔出腰間的刀,橫的一擋。不想刀九這一招只是虛招,看他來擋,刀一橫,反而斬向席缺。
席缺早已綽刀在手,看他刀勢犀利,不敢偌其風,向後退一步,這才豎刀來擋。刀九飛起一腳,將吳陽踢到在地。跟著身子一旋,又一腳提仔席缺肩頭,只聽得「咔啦」一聲,席缺左臂脫臼。
這時,周九堂正從后舉刀砍來。刀九腳下不停,一腳踢在周九堂右手手腕上。周九堂短刀脫手,掉入旁邊的懸崖。
刀九隻是一招,便重傷三人。
一眉從寺內聽的清楚,將一根圓木挪開,打開半邊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援助之恩,懸空寺上下感激不盡。施主已經教訓過他們,就放他們離開吧。」
刀九道:「師太,他們故意上門鬧事,留著有何用?」一眉道:「懸空寺上下眾尼無人會武功,三位施主若強行闖入,我等也阻攔不住。可見三位施主並無傷害之心。只是行事有些粗魯罷了。」刀九道:「師太,他們是安樂公主養得一群禽獸,就是來懸空寺尋釁滋事的。若我再晚一會兒,他們真的會動手。」
一眉道:「施主救援,懸空寺合寺感謝不盡。每日清香三炷,為施主禱告祈福。他們既沒有破壞寺廟,也沒有傷寺內之人。施主放了他們,既可以為自己攢福報,也可減輕懸空寺的罪孽,請施主手下留情。」
刀九道:「既然師太執意如此,在下只好照辦。你們還不快滾!」三人急忙起身。吳陽道:「多謝師太,多謝『殺神』。不過這裡不是康庄大道,一面是懸崖,一面試峭壁,要滾恐怕不容易,一個不小心就滾到山崖下,死無葬身之地。」話音剛落,只覺寒光一閃,刀九一刀從頭劈下,直接到了雙腿之間。
吳陽還想說些什麼,卻再也說出不一句話了。席缺和周九堂愣在當場,雙足如同釘在地上一動不動。
刀九道:「多嘴的人就該死!」席缺登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快步向山下跑去,周九堂也跟著快步跑下。
一眉師太眉頭微微緊鎖,低著頭默念「阿彌陀佛」。
這時,一陣吱吱呀呀的胡琴聲起,跟著便聽到兩聲「啊」的慘叫,黑暗中又有個人緩緩走出道:「不顧兄弟同僚,同樣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