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5回 無息(三)
李清影本想問:「皇上為何不現在逐漸削弱韋氏之權?」但看他說起皇后,眼中竟有驚恐之色,只好閉口不問,暗想:「皇上都是如此,何況一個至今未明確太子身份的李重茂?」他雖未見過李重茂,早就聽說性子懦弱,比李顯更甚。
李清影道:「臣有一紅顏,皇上也見過的,乃是『藥王』孫思邈的弟子。『藥王』去世后,可稱為『當世第一名醫』,臣讓他入宮做昭儀娘娘的宮女,趁機隨侍皇上左右,暗中調查宮中投毒事件。」李顯道:「是公孫姑娘是嗎?」李清影點點頭道:「正是!」
李顯道:「既然如此,何不讓她直接入宮,朕封她個女官,更為便利。」李清影道:「若她做了官,行為多不便,難以調查此事事。而皇上身邊的宮女需層層選拔,忽然出現一個宮女,難免讓人懷疑,反而不好調查。上官昭儀只要說當年在宮外的下人,現在身體不適,讓她入宮照顧,不會引起皇后的懷疑。」
李顯道:「清影你懷疑皇后?」李清影略微猶豫,點點頭。李顯道:「皇后是霸道了些,野心大了些,但她不會毒害朕的。」李清影道:「臣只是有所懷疑。具體還要先調查一番。」
李顯道:「嗯!就按你說的做。今晚就讓她進來。」略微一頓道:「清影你就在長安城吧。」李清影道:「是!」李顯道:「這就好!」
上官婉兒道:「皇上,您得儘速擺駕離開了。皇后未見到你,不久之後便會來尋。到時見到清影就不好了。」李顯點點頭道:「朕知你們對皇后又偏見,朕也無法說服你們,既然如此,只好委屈清影了。」一面說著一面快速起身。不過他身子虛弱,起來的速度並不快,反而喘的更加厲害了。
上官婉兒將床幃拉下,讓李清影鑽入其中。
皇帝從昭儀寢宮離開,床幃拉下來,自然不會有人懷疑。
李顯剛剛擺駕,便聽到外面太監扯著嗓子喊:「皇後娘娘駕到。」上官婉兒上前拜見。
不多時,只聽得韋皇后道:「本宮聽聞上官昭儀身有貴恙,特來看望,不知現在如何?」上官婉兒道:「偶然風寒,勞皇後用心。」韋皇后道:「我把馮太醫也請來了,還不給昭儀娘娘瞧病。」
只聽得一個男人道:「是!請娘娘寬坐。」李清影聽聲音十分熟悉,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不過他沒時間細想,因為皇后已經走到床邊。
他屏住呼吸,莫說是皇后這般沒有武功之人,就是江湖高手不打開床幃也發現不了他。
馮太醫道:「昭儀娘娘只是偶然風寒,只要多多休息即可。臣這便開個藥方。」皇后應了一聲道:「看來上官昭儀已經準備安歇了。」上官婉兒道:「皇後娘娘到此,臣妾已覺得好了許多。」
韋皇后道:「這些天幫皇帝批閱摺子,太過疲倦,還是按太醫的叮囑,好好歇息才是。」上官婉兒道:「多謝皇後娘娘關心。」
韋皇后拉著上官婉兒,來到床邊,宮女拉開床幃,韋皇后掀起被褥一角,道:「本宮看上官昭儀躺下就離開。」上官婉兒看宮女拉床幃,驚出一身冷汗,幸虧她宦海沉浮幾十年,早已處變不驚,才沒有被皇后察覺,看李清影已經不在床上,心下方安,賠笑道:「臣妾豈敢僭越?」
韋皇后道:「你我姐妹,比親姐妹還親,哪有高低貴賤之分?快躺下!」隨即道:「還不快給昭儀娘娘寬衣。」幾個宮女急忙趕上,幫上官婉兒將衣服脫了。她雖然不知道李清影去了哪裡,
但沒有見到他,自然是逃走了,便不擔心別的,坦然躺在床上,宮女把輩子蓋上。
韋皇后道:「妹妹好好歇息,姐姐就不打擾了。晚些時候太醫把葯煎好送來。」上官婉兒道:「多謝皇後娘娘。」
隨著太監的「擺駕」之聲,轎子緩緩遠去。
上官婉兒長舒一口氣,身子猛地一松,卻摸到李清影的手,剛要驚呼,猛地想起外面還有別人,急忙捂住嘴。李清影低聲道:「上官娘娘,非常抱歉。」上官婉兒道:「你那麼大的身子,在被子里怎麼沒有突起?」李清影道:「我用內力將床板壓斷了。」
上官婉兒不知當哭還是當笑,饒是她平日素來穩重,這時也失了分寸,道:「現在外面全是宮女太監,怎麼辦?」李清影道:「我讓玉兒在你舊府邸旁邊等著。」說完,便從床頭鑽出去。此處只有一個小縫隙,宮女站在此處都覺得狹窄,李清影一個大男人竟然鑽過去了。
上官婉兒道:「來人,水。」旁邊宮女應道:「是!」李清影趁著宮女倒水,快速從身後閃出,輕輕推開窗邊一個縫隙,倏地竄出,用壁虎游牆的功夫爬上屋頂。俯下身子,沿著屋頂從一個宮到另一個宮。雖是光潔的琉璃瓦,他卻如履平地。
到了皇宮城牆附近,牆上布滿皇宮守衛往返巡邏。李清影發出麻雀的叫聲。不多時,一人從宮中走出,正是他曾經的下屬黃成。
李清影換了侍衛的衣衫,和黃成一同走出皇宮。
在原來的侯府旁邊,找到了公孫玉。和兩年前相比,有些微微發福,更加的圓潤。公孫玉道:「事情順利嗎?皇帝讓你離開嗎?」
李清影嘆口氣道:「我們走不了了。皇帝中毒了。」公孫玉吃了一驚道:「中毒了?」李清影點點頭,將白天的事情告知公孫玉。
公孫玉道:「皇後有這麼大的膽子?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李清影道:「雖然和皇上說只是有可能,不過我覺得可能性很大。」
公孫玉嘆口氣道:「我就知道沒這麼容易離開。」隨即嗔笑道:「還好我把孩子托給了如意。不然看你怎麼辦。」李清影點點頭道:「希望快點結束吧。」
公孫玉道:「我進了宮,你呢?」李清影道:「我為你造勢。」公孫玉道:「造勢?」李清影道:「皇後有謀逆之心已是必然,只是如何操作,我還不清楚。但現在她最依仗的就是胡五。我先去殺了胡五,斷其一翼,敲山震虎。」公孫玉道:「好!」
李清影道:「宮中不比江湖,有上官婉兒維護,別人不會把你怎樣。只要小心皇后和安樂公主。在她二人面前要懂得隱藏自己。」公孫玉道:「這個我曉得,我是去調查投毒案,應該花不了多長時間。」李清影嘆道:「但願吧。」
二人尋了附近的小客棧住下,之後公孫玉化了妝,細長的柳葉眉畫的十分粗獷,臉上點了七八個黑痣,直到李清影都看不出來了,這才來到上官婉兒曾經的府邸旁邊。
下午申時,便有人將她帶入宮中。
李清影回到客棧,一直休息到半夜三更。換上夜行衣,從客棧窗戶鑽出,躍上屋頂。
他聽聞聖旨之後便和公孫玉直接到了京城,這幾日已將桓國公府勘察過幾次,知道這幾個人住在何處。
兩年前,他和公孫玉從恆山離開,與竹櫻等人在洛陽匯合,用偷梁換柱之計,用泰山上的賬目將府中的武功秘籍全部置換出來。
這兩年來,二人本想雲遊四海,結果發覺公孫玉竟然已經懷孕。失去兩個孩子的李清影不敢怠慢,便想回泰山。但公孫玉思念江南,故而又去了太湖藝韻。
藝韻上現在只有銀魚一人,其他人或去了京城,或去了泰山,他們來了之後,又多了福祿壽和花蕊。花蕊自幼進宮,最遠的距離就是從洛陽到長安,這次行走千里,除了大開眼界,感觸更深的是疲累不堪。
在藝韻李清影一面照顧公孫玉,一面潛心研究武學。
過去幾年他武功在別人看來已經是突飛猛進,匪夷所思。他偶爾也能想通許多事情。但從未徹底的梳理自己所學。
整整兩年,他看過的武學秘籍上千種,每天也有不同的心得感觸。就在公孫玉分娩當日,隨著孩子的哭聲響起,他終於將所有的武功融會貫通,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現在再看當年陳煥的武功,不但有了更深的理解,甚至察覺了他其中的心態變化。也忽然明白了易筋經中的許多道理,似乎一瞬間理解了達摩祖師當年創立這門武學時的心境。
他將所感創立了一套武功,取名為「萬法生」。這套武學只有聊聊千餘字,卻包羅萬象,從內功心法、到拳掌身法,甚至是許多武功器械。但這套武學沒有一條運氣的法門,沒有一個招式套路,只有對武學之道的理解和感悟,全靠個人領悟。
他給孩子起名為李思隱,以紀念慘死的武隱隱。
在島內兩年,看著孩子逐漸長大,二人也逐漸想清楚了當年不明白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上官婉兒的行為。
但讓她們遺憾的是,他們消失了兩年,李芊兒也消失了兩年。
李清影來到桓國公府。府內漆黑一片,只有來來往往巡邏之人點著星星燈火。
整個桓國公府分為前後兩進,前面主要是天井、會客廳、議事廳等。進入後進,一面是主人的卧室,另一面則是門客、朋友、親戚的住所,這些年被她圈養的「禽獸」也大多在此處。再往後便是後花園。
胡五正好住在三者的一個小房子,周圍一片空曠。此處本來是個涼亭,改造成了他的房間,面朝一片池塘,背對一片草叢。
李清影連著躲過幾個巡衛,沿著高牆來到小屋附近。
胡五武功高強,周圍如此空曠,便有個風吹草動都聽得一清二楚。不過此時,李清影卻聽到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
他連續有了三個孩子,這個喘息聲他不可能不熟悉。若胡五就此死在床上,可謂滑天下之大稽。只是不知這個倒霉的女人是哪個。
李清影幾個翻身,來到小屋外。只聽的裡面的喘息聲更加的強烈的急促。凝氣於右指,輕輕轉出一個小洞。湊過去一看。
眼前的一幕讓李清影吃了一驚,那躺在床上的女人赫然是安樂公主李裹兒!胡五已經年過六旬,多年修鍊內功高深,看著並無十分老相,只有兩鬢間有部分白髮。李裹兒荒淫無道,李清影也早有耳聞,聽說兵部侍郎崔湜也與她暗中勾結,這才得到了這個官位。
李清影感覺腹中翻滾,幾欲嘔吐。想起他曾說過想嫁給自己,更覺胸腹難受,如同吃了蒼蠅一般。
寒風吹過,李清影略微震靜。凝氣於右手食指,一股真氣激射而出,正中胡五脖頸。這一指霸道非凡,胡五脖頸應聲而斷,頭顱滾落一邊。臨死的最後一刻,還死死的盯著李清影的方向。
這個為「愛」背叛朝廷要對李清影報復的人,最終死在了「愛」的床上。
李裹兒更是嚇了一跳,一聲尖叫響徹雲霄。李清影沒有心思也沒有時間欣賞李裹兒的表情,身子如同鬼魅一般,閃躲在牆邊。縱身一躍已經跳出這個小院,來到屋頂之上,幾個起落就跳出了桓國公府。
回到客棧,想起剛剛看到的一幕,還是忍不住一陣陣犯噁心。快天亮時,才覺得有些睏倦,睡了過去。
第二天中午時分,李清影才醒來,換了衣裳,做了偽裝,來桓國公府附近來看。國公府一切如常,沒有什麼特別的。
胡五悄悄的來到李裹兒身邊做了「貼身」幕僚,最後也悄悄的死亡。唯一的區別是,昨晚最積極的侍衛今天忽然死於非命。
李清影迅游兩圈,沒有察覺什麼異常。忽聽得一行輕騎快速奔過,看身上鎧甲是右羽林衛之人。他們一般都在宮中,這時卻在街上疾馳而過,想來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