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神秘(三)
費雪話音剛落,右手那個紅衣僧人忽的竄出,說道:「枯雲叟已經贏了一陣,這一陣便由貧僧淳生來領教。」
太平公主看一眼上官婉兒,卻見她正自斟自飲,對她視而不見,道:「把金子給到枯雲叟師傅。」下人早已托著一錠金子,向枯雲叟走去。
枯雲叟對著太平公主拜了三拜,這才雙手接過。又拜了上官婉兒,這才退回位子。
費雪本想發作,但太平公主已經賞了金子,意味著這一陣已經結束,只好先忍耐下來,道:「大師請教,自是再好不過。」
上官婉兒的七個手下,上官清影在府中時都見過,不過素來沒有交流,對他們也不太了解。唯獨對淳生和尚,平日對他十分照顧,還不時教他一些拳腳功夫,印象深刻。
費雪從懷中取出一對判官筆,雙手分別拿了,說道:「在下武功低微,只有這判官筆上的功夫還勉強說的過去,斗膽向大師請教器械,不知大師用什麼兵器?」淳生雙掌合十道:「這串念珠便是貧僧的兵器。費公子請!」
他話音剛落,費雪左臂一沉,倏地翻上,往淳生腰裡「笑腰穴」點去。淳生右腳飛出,踢他胸口。費雪右手疾伸,點向淳生踢高的右腿膝彎之中「血海穴」。這一招出人意料,淳生「咦」的一聲,手中念珠向費雪右手手腕捲去。這念珠每個都有拇指般大小,淳生內力激蕩,如同旋渦一般。
費雪感覺右手判官筆竟有些拿不穩,暗暗吃驚道:「這和尚好生了得!」左手判官筆忙收回橫檔,這才勉強擋住這招。腳下不停連退兩步,一對判官筆在胸前舞成一朵花。
只聽的當的一聲,眼前金光四濺,費雪被震退三步。卻是淳玄手中念珠出手,直砸向費雪胸口,與判官筆相撞。念珠彈回,淳玄右手接了,再次擲出,砸向費雪小腹。
費雪剛剛擋住這一招只是處於保護自身的本能。雙手虎口崩裂,雙臂被震得發麻,判官筆差點脫手。這時念珠再次襲來,更不敢硬接,忙大喊道:「在下認輸!」說著便單膝跪地,抱拳向淳生認輸。
淳生吃了一驚道,這一招若擊中他的小腹,現場並不至死,如今他跪在地上,念珠正沖其腦門,這一下豈不要腦漿崩裂。而且對方已經認輸,若是再傷人命,太平公主面上如何過得去。一個疾步上前,抓住念珠。
這下倉促而就,雖然用力一抓,腳下卻是不穩,身子也被帶著向前一個踉蹌。卻在此時,費雪忽然伸出判官筆刺向淳生胸口。淳生這一驚更勝剛剛,他氣力已盡,毫無躲閃之力,更不必說反擊。情急之下,索性借勢向前一撲。
費雪看他鋼筋鐵骨般的身子向自己壓來,急忙向旁邊一閃。他虎口崩裂,本就氣力衰竭,加上這一閃,準頭更是差了不少,結果一隻筆尖刺了個空,一隻筆尖在淳生右臂袈裟上劃了一道口子。淳生身上的袈裟頗為寬大,倒沒有受傷。但他再無力氣站穩,直接摔倒在地,摔了個嘴啃泥。
淳生氣的哇哇大叫,直接彈起來,揮起念珠便要向費雪頭上砸去。這一招勢大力沉,勢必要將費雪斃於當場。
上官婉兒大喝道:「住手!淳生大師,這場是我們輸了。」淳生本來十分震怒,聽上官婉兒一聲斷喝,當即停下,雙手合十,對著太平公主、張易之和上官婉兒各行一個佛禮,道:「貧僧認輸了。」說完,轉身大踏步的走回席間。
太平公主看一眼上官婉兒,微微一笑道:「把賞金給到費師傅。
」屬下早已托著一錠黃金向費雪走去。費雪連忙從地上爬起,道:「多謝公主!」
張易之道:「漢高祖劉邦曾說『寧可鬥智,不可鬥力』,想來江湖上也是這般規矩。」他雖然不懂武功,也知道剛剛是淳生大佔上風,再過兩招,費雪便要死在當場,不過他深受皇帝恩寵,跋扈慣了,豈能認輸?上官婉兒也附和道:「桓國公所言極是。」
張易之道:「竹櫻姑娘,下一陣便由你來出戰吧。」他話音剛落,便有一女子從席間起身躬身抱拳道:「是!桓國公。」然後緩緩走出。
只見她身高七尺,如同男子一般,穿著一身黑色緊身的衫子,腰間用一條細帶子鬆鬆的系著。身形高瘦窈窕,尤其是那腰肢,似乎比淳生的手臂還要細,頭髮紮成高高的馬尾狀,臉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黑紗,容顏若隱若現。
走到枯雲叟面前,雙手抱拳,枯雲叟看她挑戰,便要起身。卻聽竹櫻說道:「『哭喪掌法』,以內力為根基,練到極處,渾身沒有疼痛之感,不過閣下最高級的『失魂落魄』並未練成,不然只這一掌,便可將龍劍秋定在當場。你將他擊飛,本身力道已卸,不是最高明的掌法。」
枯雲叟冷笑一聲:「在下確實沒有練到最高層,不過功夫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姑娘若是……」他下面的「想要領教」還沒有說出口,卻見眼前寒光一閃,竹櫻右手拇指已經在他脖頸處按下。枯雲叟大吃一驚,忙要後撤,不想這一招來得快,去的也快,竹櫻眼露微笑道:「好快的身手。」
「哭喪掌法」與心相連,這一招正是破解他武功的關鍵之處,枯雲叟被她這招嚇得喘不過氣來,剛剛飲下的酒也變成了冷汗流出,瞬間沾濕了整個后襟。
竹櫻緩緩走到淳生面前。淳生看枯雲叟吃了暗虧,感覺眼前這女子年紀輕輕,武功卻深不可測,暗自戒備。
竹櫻道:「淳生大師的武功是五台山清涼寺的『天台拳法』,雖然用念珠作為武器,從頭到尾卻都是拳法。這套拳法勢大力沉,確實適合大師修鍊。不過這套拳法需要以極強的內力為根基,大師仗著自己膂力驚人,強行催動,確實也可以。但遇到真正的高手,恐怕一招就要露怯。」
淳生一言不發,光光的腦袋上已經滲出不少汗珠,這些話他師父曾與他說起。這套拳法本來是少林寺的「大金剛拳法」,若輔之以易筋經內功,威力可發揮何止十倍。但少林易筋經只傳本門出家弟子。他作為俗家弟子,未得親傳。後來苦思冥想,將其中需要內力驅動的招式變的繁複,以招式彌補力道的不足。成為了現在的天台掌法。淳生全身如同鋼筋鐵骨一般,力大無窮,這套掌法已經遠遠超過先師。奈何清涼寺沒有很好的內功,練到這個地步已經是極致了。
竹櫻看他不答,走到淳生旁邊,這是一個身子瘦削的漢子,微微頷首道:「『鬼手』劉光,輕功還行,但不是江湖一流,手上功夫也不錯。也僅此而已了。」
劉光滿臉堆笑,起身深深一揖道:「竹姑娘……啊……」卻見他捂著雙手,上面全是鮮血。竹櫻道:「我和你說過,僅此而已。」並不理會於他來到了第四人面前。
上官清影雖然離得遠,但從她點評枯雲叟的武功時便留上了神,這一招他看的清楚。劉光想趁作揖的機會,隨手順走竹櫻腰間的玉佩。竹櫻右手不動聲色的下垂,正好打在他手指上,用鋒利的指甲刺穿了他的雙手。本來他雙手已經抱在一起,尋常人自是放鬆警惕。不想正被竹櫻打的正著。直接從右手手背刺入,左手手背刺出。
這一下出手極快,若非上官清影盯著,也絕難覺察。
第四個人也是一個女人,和竹櫻不同,這是個龐大的女人,光坐著就佔了三個人的位子。還不斷拿起桌上的酒肉往嘴裡送。雖然天寒地凍的,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夏衫,身上的肥肉將衣服撐得滿滿的,還有不少從袖口,小腹擠出來。
竹櫻緩緩的道:「練金鐘罩的人大部分都是身子健碩的男子,沒有人能想到一個胖大的女人會是金鐘罩的高手。」這個胖大的女人似乎沒有聽到竹櫻說話,只是埋頭苦吃。
竹櫻繼續道:「一般這種硬氣功,都有命門,你也不例外。你把命門設在肚臍眼上,然後把自己由幾十斤的美貌少女吃成了幾百斤的醜女人。了不起,了不起。」胖大的女人還是沒有抬頭,口中還在不停的嚼著東西。
竹櫻不再理會她,便要向旁邊走去。
胖大的女人忽然道:「你要如何打贏我?」竹櫻道:「我打不死你。但你也追不上我,應該是平手。」胖大女人道:「我雖然胖,速度可並不慢。」竹櫻輕笑一聲道:「我為什麼要和你比直線呢?很多情況下,不敗等於輸。」胖大女人道:「你這是詭辯。」竹櫻道:「你敢和我下場比試嗎?」
胖大女人仍低著頭,這時周圍十分安靜,只有她不斷把東西送入口中的聲音。過了許久,胖大女人道:「我認輸。」
這三個字說出,現場之人都是吃了一驚,不知道龐大女人為什麼認輸。上官清影也是莫名其妙,她金鐘罩的命門在肚臍,而她這麼龐大的身子,早就遮住了肚臍眼,就算她光著身子站在面前不動,對手都未必能找到,何況在激烈的打鬥中。
竹櫻微微一笑,向第五個人走去。那人不知為何,看到竹櫻,那雙美目卻如同利劍一般,臉色變的煞白,全身顫抖不止,若非胖大女人擠著他,感覺整張桌子都要跟著顫抖。竹櫻只是瞥他一眼,不再理會。
竹櫻來到第六人面前,這人上官清影最為熟悉,便是下午還見過面的阿福。阿福緩緩起身,看著竹櫻道:「姑娘年紀輕輕,所學竟然如此廣博,在下佩服。敢問姑娘師承哪位前輩?」竹櫻道:「家師隱居多年,早已不問江湖之事。在下下山時也曾答應過師父,絕不告知任何人他的名諱。還請福前輩見諒。」說著深深一揖。
上官清影愣了一下,他一直以為阿福是名字里有個福,聽這姑娘說來,阿福似乎是姓福。
阿福道:「我年紀大了,不中用了。江湖還是你們年輕人的。」竹櫻道:「請福老前輩賜教。」阿福卻擺擺手道:「我只是宰相府中打雜之人,只學了一些三腳貓的功夫,承蒙宰相大人不棄,列為七大武士之一,實無十分的本事,豈敢和姑娘動手。」說著也不管竹櫻是否同意,便又坐下。
竹櫻款款施禮道:「前輩既不願賜教,竹櫻不敢貿然出手,承讓了。」她自出場一來,面對枯雲叟這樣的桀驁之徒,淳生這等粗獷之輩,都是昂首面對,傲氣十足,如今見了阿福,竟然十分恭敬。別人倒也罷了,上官府內的其他人都知道阿福不過是府內一名家丁,武功一般,此次讓他出場只是充數,好「故意」輸給張易之。如今被她如此尊崇,都是暗自吃驚。
突然右首最後那名漢子,拱手道:「竹姑娘請。」說著身子猛地竄出,不向竹櫻,反奔向門口。竹櫻微微一笑,身子也跟著閃過,她本來極瘦,這一越當真如同離弦之箭,擋在那人面前。那漢子奔得正快,收勢不住,便往她身上撞去。竹櫻卻不閃避,波的一聲響,兩人肩膀已撞在一起。姓漢子一個踉蹌,連退三步,向左斜行兩步,驀地轉身,向右邊長廊奔出。將到門檻處,竹櫻又已攔在身前。
那漢子知道厲害,不敢再向她撞去,急忙住足,胸膛已和她胸膛相距不過兩寸,這時他哪有佔便宜的心思,倏地向左閃去,可是只一站定,竹櫻便已擋在身前。
那漢子發拳向她面門擊去,兩人相距既近,這一拳勁力又大,眼見竹櫻不是側身,便須低頭。卻見她左掌在自己臉前一豎,啪的一聲響,這一拳打在她掌心,被她緊緊握住。
那漢子面露恐懼之色,走是走不脫,上前動手又和他武功相差太遠,一時手足無措。那竹櫻拱手道:「畢兄請坐。公主、桓國公和宰相讓咱們露幾手,怎能中途離席呢?」然後又靠近那漢子低聲說了兩句。他二人距離眾人很遠,也聽不到說什麼。
姓畢的滿臉羞慚,低頭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