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 24 章
省實的第一個月考和安問的生日幾乎同時到來。
月考是按上學期末的排名安排座次的,安問沒參加期末考,照道理是在最後一間教室參考。眾所周知,因為最後一間教室學渣扎堆,所以監考也並不算嚴格,兩位監考老師擅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報看股票看板報,就是不看傳紙條打小抄,整個考場上下充滿著其樂融融師生一家親的和諧氛圍。
故此,有安問這麼一個A班實力空降而來,不亞於是老天給他們空投了一個外掛。考場座次還沒正式出來時,理科吊車尾們就已經開始奔走相告喜極而泣,做好了薅安問羊毛的準備。
排班表官宣當天,安問,理科一班第十四座。
所有人:「……」
你媽,詭計多端的理科高二年級組!
卓望道跟安問一間教室,但位子在他後面,去到了第二早自習一結束,他就抱著筆袋蹦躂著來找安問:「問問!收拾好了嗎?一塊兒走啊!」
第一門考語文,安問把課本上背得不太熟的古文再度掃了一眼,合上書本,扔到了講台旁的書堆里。
教室內外到處都是人,高分貝交談聲層出不窮。
「嗚嗚嗚昨晚上沒睡好現在腦子一團漿糊。」
「我全沒背,準備開天窗了。」
「拜拜孔子!」
「我媽說這次月考沒進步就不讓我給T寶打投了,我完了啊,我們家T寶沒了我可怎麼活啊!」
「我這次肯定考不好,已經躺平擺爛了。」
「你昨晚上不是在被窩裡背到三點嗎?」
「……」
已經有考生源源不斷進來找座位,看到講台邊的男生,腳步都是一頓。
能在這樣的環境中睡著,也算是一種天賦。
「任延哦……」
「他怎麼坐講台邊啊,好可愛。」
講台邊的課桌上空無一物,連本書都沒有。任延枕在手臂上,左手手掌罩著後腦,順便也捂住了耳朵,有效隔絕了不想聽的雜音。黑髮從修長的指縫中支棱出來。
他的成績沒到最後兩間教室那麼差,剛好在本班考,因此別人都忙著挪地兒去考場時,只有他坐在桌前紋絲不動——在睡覺。
安問看了他兩秒,最終沒有叫醒他,在他桌邊貼下一張粉色的便籤條。
他不知道,任延其實早就醒了,早在卓望道過來叫他的那一刻。
停留在身邊的氣息和腳步都走遠,任延罩著黑髮的手指蜷了蜷,隔著窗戶聽到卓望道絮絮叨叨的嗓門。
「你倆還沒和好啊?那考完正好,去了A班也不用低頭不見抬頭見了。」
安問頓了一頓,淡淡瞥他一眼。
「激將法,激將法。」卓望道立刻賣慫,「就是希望你們快點好。」
任延從桌前起身,深吸了口氣提神醒腦,繼而從桌肚裡拿出唯一一支黑色中性筆。看到桌沿那張搖搖欲墜的便簽紙時,他的目光頓住,將之揭下。在看清字跡的那一秒,原本生人勿近熟人也滾遠點兒的臉臭表情,竟然神奇地溫和了下來。
「to延:加油」
加油就加油好了,還弄個「to延」,惡了吧唧肉麻兮兮的,是被卓望道傳染的嗎?雖然如此嫌棄,但任延還是捏著這張便簽,起身將它收進了寫有名字的語文課本中,臉上的表情很柔和。
轉身時,看到地上又有一張便簽,粉色的。
「敢擺爛就去死」
很顯然,上一張的字跡更秀麗,藏著小心翼翼的愛慕,第二張怒氣沖沖,充滿了恨鐵不成鋼。
任延:「………………」
面無表情地把剛才夾進書頁的便簽紙撕下,連同這張一起捏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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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延兒讓你去A班是為你好,你在想考清華,估計夠嗆。再說了,A班和就幾步道兒的事情,別整得生離死別似的。」到了一班教室,卓望道還在喋喋不休。..
一路順著樓層和走廊走過來,越往前,教室里就越是安靜。學霸們王不見王,都是在年級排名里廝殺慘烈的死對頭,心裡都綳著一口氣兒,不是我砍你一刀就是你殺我幾名,因此都不愛閑聊。只有卓望道這個煞筆一路打招呼過去。
「喲,來得這麼早呢?」
「哎你怎麼還在練數學?」
「昨晚上背到吧,沒事兒,默寫能有幾分。」
「手下留情啊朋友。」
安問忽然很後悔跟卓望道一塊兒進教室。
前二十的都對他行注目禮,嘴裡一邊默背,一邊眼睜睜看著他走到第十四位,拉開椅子,坐定。
「問問,加油。」卓望道硬生生越過一列跟他加油打氣:「只要進能跟孫向前談條件了!」
現·年級「…………」
忽然背後一涼。
安問心裡尬得很不能把頭埋進沙子里,但他長相清冷,且習慣了面無表情,因此越尷尬,臉上就越是綳著,薄唇抿成一條線,就連輕闔的眼睫也透著無言的淡定,更不要說手裡平穩轉著的中性筆了——雖然是因為焦慮尷尬才轉的。
卓望道:「不錯,不愧是王者風範。」
安問:「?」
快來個人讓他閉嘴!
救世主終於降臨,兩名監考老師先後走進教室,都是安問不太眼熟的。老生常談地說了幾句注意事項,試卷啟封,鈴聲打響,卷子挨組分發下傳。
考試考兩天,第一天語文數學,第二天理綜英語,跟高考順序及時間點都是一樣的。
省實的教學活動雖然寬嚴並濟,但場場考試的質量都很高,查漏補缺、鞏固復盤,知識點的得分結構與高考看齊,卷子在整個寧市都很搶手。
今年第一場月考的數學卷與往常不同。可能是故意要給學生們下馬威,殺殺他們弔兒郎當的不正風氣,出卷組怎麼難怎麼刁鑽怎麼來,結束鈴還沒打響,但一種焦灼緊迫已經瀰漫在了整個考場,安問僅僅只是掃了一眼,就看到好幾個抖腿抖成馬達的。
他題已經寫完,也檢查完了,卷面和草稿紙都整潔清爽,連答案也已經謄抄到了試卷上。
現在放下筆,無疑會給別人造成壓力,安問也不想裝這個逼,便一直捏著筆,默默地在草稿紙上……畫豬。
這是他的拿手好戲,他能畫十幾種形態各異的卡通簡筆豬,用來逗福利院小朋友開心的。
監考的是出題組老師之一,教B班。心裡很清楚這張試卷能給這群逼崽子造成何等的心裡壓迫,他自信滿滿背著手,以六親不認的步伐慢悠悠地巡視著考場。
腳步在安問桌邊停頓住。
看腦門兒上頂著飯碗的栩栩如生的卡通豬,監考老師嘴角和額角一塊兒綳不住了。他叩叩桌子,嚴肅而語重心長地說:「就算不會答,也不要自暴自棄。」
瞄了眼桌角的名字,安問是嗎,有所耳聞是個好苗子,但是,就這?
安問把草稿紙掩到試卷下,點點頭,因為被老師批評,臉頰染上緋紅。
十分鐘后,結束鈴聲打響,不少學生還在奮筆疾書試圖多寫兩行解答步驟,但考場向來如此殘酷,卷子一收,整棟教學樓頓時響徹鬼哭狼嚎。
「操,我完了,最後一題就寫了第一小題。」
「第一小題答案多少啊?」
「……0.3?」
「操,我不是。」
卓望道猛撲過來,拉住安問的手就是一頓狂搖:「跟我對答案,快點,right、no!」
B班跟卓望道挺熟的一男生搭住他肩:「別了吧,人都沒寫完,對答案不是公開處刑嗎?」
卓望道:「你懂個屁。」
安問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好把自己謄抄了答案的卷子遞給他。卓望道兩眼放光如獲武林秘笈,一目十行地掃下去:「卧槽,你寫完了啊?卧槽選擇題最後一題怎麼會是D?卧槽填空最後一題怎麼……」
一聲驚吼,讓陸續出教室的學生們都不約而同地慢下了腳步、支起了耳朵,卓望道抖著試卷悲憤控訴:「你媽的,變態啊你!三大題你全寫完了?哦還好還好我也寫完了……」
所有人終於忍無可忍:「卓望道!」
卓望道一個哆嗦,把卷子一收:「嘿嘿,一點小小牛皮,沒寫完沒寫完,還剩一小題。」
第二天出理綜考場時,也是同樣的景象。這算是新晉高二生們第二次寫理綜卷,不少人還沒有熟悉這種題量,也沒有經驗去分配時間,往往寫到最後才發現來不及了。
但,時間的不夠用,往往只針對普通學霸而言。越是高端的學霸,往往越只用最直觀的思路、最捷徑的步驟。
安問這次不畫豬了,怕老師又公開點名他,於是在距離考試結束還剩十二分鐘時,他,輕輕地擱下了筆。
咔噠一聲輕響,安問蓋上筆帽,揉揉手腕,做手指操。
全教室的筆都不約而同頓住,教室里空氣凝滯,後排第的同學驚恐地吞咽了一口。
卧槽,他還有一整道物理大題沒寫!
跟數學卷的鬼哭狼嚎比起來,理綜考後的現場可謂十分安靜,安靜到死寂一片。卓望道這次也不想跟安問說話了,他自閉得像一朵晚上的向日葵,蔫頭耷腦走出教室:「完了,我要被叫家長了。」
安問拍拍他肩膀潦草安慰,繼而毫不留情地經過他身邊。
他要趕著回去複習英語!
從二樓分明是逆流而行,動作快的都已經跑去食堂吃中飯了,安問走回教室,人果然所剩寥寥無幾。作為一個英語學渣,他沒有資格吃飯,當即找出英語錯題集複習了起來。
在語言的學習中,發聲是必不可少的,安問之所以能學好語文,是因為從小能說話,早早地就打下了語感基礎,而英語不同,別人在早自習大聲朗誦時,他只能默念默寫,在別人去英語角去國外跟外國人大聲交流、大膽演講時,他只能死記硬背,效果可想而知。
溫習到第三頁時態專項訓練時,眼前嘭地扔下了一袋奶撕麵包。
教室里不準吃有味道的熟食,麵包是最好的充饑選擇。
安問默念的嘴唇止住,抬起臉前,心裡已經做好了建設,告訴自己,如果是卓望道的話,他不準失望。
但來的人是任延。
任延垂著眼,擰開一瓶酸奶放到他面前,「先吃。」
高大的身體微倚著課桌,神情和姿態都很淡漠。
兩天他都是考完即消失,晚自習因為老師要點名講卷,他才勉為其難待著。但和安問零交流。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這個不算太甜,省得你下午犯困。」任延又說。
安問咬住了半邊唇,想裝高冷,沒繃住,只好把臉埋進胳膊里,彷彿被任延看到他嘴角上揚能被判刑。
「不吃飽,下午開考時會低血糖。」任延勾了勾唇,止住了想摸他頭髮的手癢勁兒。
安問抬起頭,額前劉海被他蹭的有些亂,挺呆的,加上手語比劃著,更呆了。
「我才沒那麼虛弱。」說完,警告地撅了下唇。
任延挑了挑眉:「我不想看到誰公主抱你進救護車。」
安問拆開麵包包裝袋:「關你屁事。」
「有本事別吃。」
安問從鼻子里哼了一下,果然把麵包扔下。
任延拉過椅子坐下,慢條斯理地把麵包袋拆開,撕出一條,親手喂到安問嘴邊:「洗過手了。」
安問雙手環住胸,輕慢地瞥開臉。
「別逼我懟你嘴裡。張嘴。」
迫於Yin威之下,安問乖乖張開一點唇。任延把麵包塞他嘴邊。
安問吃東西慢,小口小口的,一小條麵包要咬三口,第三口時,嘴唇張合間蹭到任延的指背
任延面不改色地喂完,收回手,語氣淡淡:「嘴唇怎麼這麼軟。」
這句話很奇怪,搞得好像安問的嘴唇是異於常人的柔軟,而且並非一件好事。安問腦子一抽,愣愣地問:「不好嗎?」
任延勾了勾唇,看著他:「當然好。」
教室人都走光了,只剩他們兩個,安問扇了任延不輕不重地一巴掌。
「打我幹什麼?」任延拿舌尖頂了頂唇角,被安問的掌尖掃過,倒是怪疼的。腦子裡不合時宜地閃出一個念頭,……這算不算家暴啊?
安問:「你耍流氓。」
任延輕笑一聲:「我有嗎?不是你問我好不好,我說好,說錯了?」
安問被噎到。這人寫作文怎麼沒這麼善於詭辯?
任延改變坐姿,兩手搭到安問的桌子上,垂下頭尋找著安問的表情,好整以暇地問:「還是說,你想到了什麼不該想的,所以才覺得我在占你便宜?嗯?小問號。」
安問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任延在酸奶瓶口插進吸管,遞給他。再開口時稍微正經了些:「逗你的。」
安問咬著吸管:「我們還在冷戰。」
冷戰是從那天咖啡蛋糕店寫題開始的,一直不冷不熱地持續到了今天,作業不抄了,活動課也不一起玩了,飯也分開吃。任延逃了幾次晚自習,安問都不知道他去幹什麼。
當然,冷戰是安問單方面挑起的,只是任延這次選擇了順著他,沒哄他。其實他只要說一句「別這麼著急去A班,等我一起」,安問就會轉陰為晴,但看任延的懶散勁兒,估計能老老實實坐考場里已經算給學校面子了。
任延無聲地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他柔軟的眼底:「想讓你去A班,是因為在那裡你才可以去清華。我成績差,你成績好,好學生不應該跟壞學生走得近,會被帶壞。」
「卓望道為什麼可以?」安問執拗地打著手語問,認真看著任延,很較真。
任延哼笑了一聲:「因為你搞錯了,他是首先就很壞,其次才是個成績好的學生。」
「我想讓你一起跟我去A班。」
任延更笑:「你饒了我吧,是不是一天不進A班,我就一天沒資格叫『任延"?」
安問愕了一下。他沒有這個意思。
任延沒有等他的回答,而是注視著他、玩世不恭地說:「寶貝,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念書,也不是一定要通過念書才能敲開未來想要的門,我散漫慣了,去了A班,他們班主任會被我氣死的。」
「寶……」安問的手語只比出了一半。
任延說得這麼自然,他卻無法打出,手訕訕地放下,心裡想,寶貝什麼寶貝。但心臟卻像是被放在了一輛破車上,破車開在破路,破路上全是破石頭,他一顆破心臟咯咯蹦蹦被震得七上八下地又麻又氧。
「隨口叫的,」任延溫柔地說,又拉卓望道來做旗,「我也這麼叫卓望道。」
只是眼睫垂著,可見臉皮厚如他,撒一些謊時,也會有怕被看穿的不從容。
「你看,你已經在這裡生活一個月了,老師、同學,都已經認識你,也喜歡你,沒有我幫你翻譯手語,你也可以打在手機里,寫在紙上,卓望道對你也很好,他人不壞,而且不是變態,對你沒有非分之想,你去了A班,他也會繼續照顧你。當初你來省實,你爸爸讓我照顧你,直到你適應了為止,所以,我的歷史任務已經完成了,」任延勾了勾唇,抬手觸了下安問的臉,但只是很快地,只是一觸即分:「我們問問已經適應得很好、很勇敢了。」
安問眨了眨眼,不知道為什麼,他沒再否認,只是一個勁地看著任延微笑,用力抿著唇角。
因為任延給他整理拷貝了那些聽力資料的緣故,這一場英語月考,並沒有安問預想的那麼糟糕。他可以跟上聽力主播的語速了,大腦可以同步聽懂那些成分複雜的長句子了,那些面目可憎的閱讀理解,也因為任延推送給他的文章而變得簡單起來。
考完最後一場,整棟樓都在狂歡,雖然他們即將迎來的不過是一個短暫又平平無奇的周末。
安問回到時,任延已經先跑了,他的課桌有林鬆鬆幫他收拾。錢一番進來隨便提點了幾句,也沒有多廢話,讓值周生把衛生搞好,其他人可以直接放學。
安養真的車子在校門外等著,明天是安問的生日宴會,他要帶安問去店裡試一試新定製好的西服。安問坐上車,把si插進去,連上網,沒有收到任延的微信,他左右無事,登陸進校園表白牆的帳號。
考試兩條的消息尤其多,都是祝朋友閨蜜旗開得勝的,或者許願自己不要退步。
安問一條一條處理,看到最新一條時,手指遲遲沒有動作。
卓逸群:
「希望的安問可以好好學習,開心生活,遠離壞學生,天天向上」
「不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