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夜漫漫
他們這地界人少,一個鎮子統共就那麼一點人,說是鎮子其實跟村子差不多,又窮又荒涼,偌大的鎮子也就那麼兩三條街熱鬧,趕集就在那一片,唐家老大唐俊在那邊的布莊當賬房,找他還是比較快的。
除了最近的集市熱鬧一些,再遠就是縣城了,去縣城得坐驢車或者騾車,來回一趟大半天的時間就沒了,唐家老四唐俊毅就在縣城的酒樓當小二,以往都是唐老二趕著驢車送客到那邊得了空才見唐老四一面,現在家中這種情況,唐老二走不開,找唐老四隻能讓唐老大去辦了。
回去的路上,唐俊生和唐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走路都是低著頭,幸好他們這地方路還算平整,不然得走到溝里去。
唐寧瞧他們無精打採的模樣,好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又什麼都沒說,跟在他們身後默默地進了家門。
江氏這會兒還沒睡,聽到動靜立馬開門,皺著眉頭問道:「怎麼去了那麼久?」
唐俊生搖搖頭,聲音低沉又沙啞,「晚點再說。」
話罷,唐俊生回頭,見兩個孩子都各自進了屋這才關上房門。
江氏看他這樣就知道靖川坡那邊的活黃了,替他寬衣,溫聲勸道:「靖川坡那頭的活不做也沒事,肯定還有別的人家有活,你的手藝大家還是認可的,不行咱們再少收點,定有人自己找過來的。」
「我擔心的不是這事,而是......」唐俊生張了張嘴,對上江氏那雙詢問的雙眸,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說,唉聲嘆氣了片刻,才將唐老二說的事情告訴江氏。
江氏要不是這會兒已經坐在床板上,只怕是會馬上暈倒在地,壓抑著聲音崩潰大哭,「怎麼會這樣啊!這是要我們家破人亡啊!要逼死我們一家啊!」
唐俊生嚇得緊緊抱住江氏,哄勸道:「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你得冷靜下來,實在不行大不了我們逃了就是。」
江氏哭聲一滯,愣了一下,搖頭道:「能往哪裡逃?我們家都窮成這樣了,連盤纏都湊不齊,路上還危險重重,沒有路引,我們哪也不能去,哪也去不了!」
說著,江氏越發絕望了。
唐俊生摟著他,一時無言,江氏的擔心也是他無法解決的難題,他自己心裡都沒底,又如何勸解江氏。
這一夜夫妻二人抱作一團,睜著眼睛到天亮,彷彿認命坐等判刑一般。
睡在隔壁的唐寧壓根不知道自家爹娘已經愁成這樣了,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推開房門,只見唐忠一個人正在院子里拿著一根棍子耍著毫無章法的招式。
四下張望了一圈,同唐忠問道:「爹娘和大哥都出門了?」
唐忠頭都不回地應道:「早走了,鍋里給你熱了吃食,等你吃完我也要出門了。」
唐寧腳步一頓,詫異地看向他,「上哪兒去?」
「昨天不是跟你說了,我們在山上發現了一顆山核桃和幾棵棗樹,上面的果子都快熟了,大家說好這幾天輪著去那邊守著,等果子一熟馬上摘下來,省得讓別人捷足先登了。」說著唐忠扔了手上的棍子,作勢就要往外沖。
唐寧趕緊揪住他的衣領,將人往院門裡拉了兩步,「你等會兒,我跟你上山。」
「好啊......」唐忠回答完才意識到唐寧說了什麼,整個人就跟見了鬼似的跳了起來,「姐!你想通了?不難受了?」
唐寧朝他翻了個白眼,「我本來就不難受,行了,別廢話了,一會兒帶我進山,還是老規矩,我背簍子給你們放風,你們搗鼓看看有沒有好東西,多多益善。」
在唐寧的記憶里,這對姐弟倆經常背著爹娘跟村子里的皮小子進山,每回都能弄到一些好東西打打牙祭,不然就他們家這伙食,姐弟倆都沒法有現在這面前看得過去的體格。
「好說!」唐忠朝唐寧露出一口不算白的牙,看得唐寧直皺眉頭,這會兒窮人家沒那麼多講究,再加上他們這裡缺水,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沒刷過牙,就是早上起來喝一瓢水了事,牙齒全都黃得不像樣。
唐忠現在還小,牙齒黃的沒有大人那麼明顯,要是再過幾年,只怕想白回去都難了。
想到這裡,唐寧驚恐地捂住自己的牙齒,跑到灶屋裡對著水缸里的水仔細照,確定自己的牙齒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后她才鬆了口氣,將鍋里已經化開不知道是麵疙瘩還是麵糊水的東西給吃了。
眉頭皺了皺,她麻利地將碗筷收拾好,背上簍子,順便將家裡的砍柴刀帶上,跟著唐忠飛快地往後邊的山坡上跑。
從他們家進山,要先上後面的高坡,沿著高坡上的土路蜿蜒之上,下了高坡還要走一段路,穿過一些人家,直到人煙越來越少才到山腳下。.
他們這地界不僅人吃的東西少,野獸也一樣,現在是初秋,野獸也要開始準備過冬屯糧,山裡並不安全,以前就出現好幾起村民進山被野獸咬傷或者咬死的事件,久而久之,他們這裡的人都不會輕易往深山裡走,除非真的活不下去。
不過那種情況也要幾十個壯漢結伴進去碰碰運氣,不可能一兩個人單獨行動。
現在是荒年,山外圍估計已經被村民收颳了好幾遍,只怕連野菜都難尋,唐忠他們能找到山核桃和棗子肯定是往深山裡跑了,也不知道是跑了多遠,唐寧知道深山裡危險重重,就是不清楚這砍柴刀頂不頂用,萬一碰到危險他們能不能逃得了。
一路上唐寧一直悶不吭聲地趕路,倒是讓走在前頭的唐忠奇怪不已,「姐,以前這種事情你都會追著我問個底朝天,今天怎麼看你一點都不好奇似的。」
唐寧抬頭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現在都在路上了,問那麼多幹嘛,就算你們找到的地方很危險,就憑這山核桃和棗子,我們今天也必須過去。」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唐忠摸了摸後腦勺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又想不明白,只好搖搖腦袋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