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軍爺】
模樣雖然凄慘,但卻實在激不起他半點憐憫的yu望。
反而,他的心中一陣大爽。抖了抖背上重了不少的包裹,邁開步子繼續上路。
從金山寺到最近的南城門只有十里路程,並不算是遙遠。
唐真好奇地打望著兩邊的情景,讓腳步隨著本能自主前進,直到——有yin影蔓延到了他的頭頂。
他疑惑地抬起頭,只見到一片高聳的黑sè城牆突立在他的身前。
比起後世的那些摩天高樓,城牆本身的高度並不算是很高。但是它卻偏偏讓唐真生出了極高的錯覺,甚至高到彷彿沒有盡頭。
城牆遮住了半邊的天也遮住了原本高懸的ri,定睛願望,隱約可以看見城牆的最高處,幾隻黑點在不停盤旋飛舞。
無奈城牆實在是太高了,已經分不清這是高飛的燕還是低翔的鷹。
唐真低下頭又左右相望,依舊沒有望到城牆的盡頭,這座只能算是普通的城池竟然已經大到了這般的模樣,無言沉默地立於天地之間。
城牆下,熙攘的人群來到這裡都不自覺地放緩了腳步,似乎有一種透明的壓迫感在人群中靜靜蔓延。
唐真在城牆下沉默了片刻,隨後很快搖了搖自己光亮的腦袋,嘴角微微上揚起一個自嘲的弧度。
「你至少算是一個穿越者,好歹也見過大世面,哪用得著這般大驚小怪!」
心中一番自語之後,他高傲地抬起頭,大步向前跨去。
時間已是響午,按理來說應該是人流最小的時候。但是諾大的城門口處,行人依然絡繹不絕,出城和進城的隊伍排成了鮮明的兩隊。
不過,出城的人顯然比進城的要多很多。所以,出城的隊伍也要比進城的隊伍明顯長上一大截。
能夠在城池中居住的大戶人家畢竟是少數,來來往往的人流中,最多的是打漁的漁夫和種菜的菜農。他們一大清早便趕了過來,以便於將昨ri的收成早些賣掉,賺個好價錢。
唐真仔細打量了一下,那些人肩頭的擔子越空,那麼臉上的笑容往往也就越濃。
這樣的快樂簡單而樸素,卻極易感染他人。一張張粗糙卻微笑著的臉龐,讓唐真都不禁心中湧起一陣溫暖。
這座城池的城門洞長且yin暗,城外的那面出口很遠,看上去就好像是通外另一個世界的光亮小洞,隱約間有金sè的陽光斜斜灑了下來,卻未曾走遠便被肅穆的yin暗所吞噬。
唐真穿過黑暗,終於來到城門之前。他看著那些滿臉嚴肅仔細檢查行李包裹的軍爺,心中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且可怕的事情!
「遭了!」
唐真的心頭一冷。悲劇的是,當包裹遞到了軍爺手中的時候,他才想起了這麼一件重要的事情。
在離開的時候,酒肉和尚還未入口的雞腿和那袋仔細擰好的酒囊被他順手一同放進了自己的包裹。
堂堂得道高僧的包裹中卻藏著酒肉,這件事若是大庭廣眾之下被軍爺查了出來,到時候整個金山寺都將蒙羞。
唐真自己丟得起這個人,丟得起這個臉。但是,金山寺的師兄師弟師傅們的臉面實在太重,他丟不起。
一瞬間,他呆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給砍了。
拿什麼不好,拿那酒囊和雞腿幹什麼!
「我真他nǎinǎi的是個夯貨,哪怕是找個沒人的角落吃喝乾凈再出城門也行啊!」
看著一臉嚴肅的軍爺將手伸向包裹,唐真心中充滿了無奈。
絕望的他在心中祈禱:「千萬不要查出來,千萬不要查出來!」
下一秒,軍爺懸在空中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不過,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結果,似乎和唐真的祈禱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玄奘……師兄……等等……我!」
渾濁的午後,一道清稚的童音遠遠傳來,將城門洞內的寧靜肅穆瞬間打破。
大唐的軍律嚴苛,每一個軍爺的身上都有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而城門洞內嚴禁喧嘩,已經是一條心照不宣的潛規則。就連城內最囂張最跋扈的世家子弟,在經過此地出入城池的時候也如同一隻乖巧的貓。
眾人心裡暗暗嘆氣,不知是誰家的熊孩子,敢在此大聲喧嘩,他的父母這下鐵定要倒大霉了。
這道童音很清稚,甚至有些悅耳和動聽。但這些因素卻無法阻止軍爺發怒,他濃而粗的眉毛漸漸皺在了一起,手中檢查的動作嘎然而止。
四周的氣氛驟然安靜,所有的目光凝向了城門通道中冗長的yin影。
一道「嘎嘎」聲從yin影中突兀響起,而且顯得極為不滿。
軍爺的眉毛皺得更加深沉,烈ri下的盔甲散發著幽冷的寒光。
yin影漸分,走出來一匹馬。
不對,那是……一頭驢!
這頭驢的身子不大,通體全黑,只有嘴的周圍一片雪白。四根木棍似的蹄子卻健壯異常,與身子極不相配,剛剛探出來的那會兒幾乎讓所有人都誤認為它是一匹馬!
黑驢的蹄子雖然矯健,但邁的步伐卻又極為緩慢,口中偶爾還不情願地「嘎嘎」叫喚幾聲。
望向黑驢的軍爺,皺緊的眉宇忽然舒展了開來。
泱泱大唐,能讓這位軍爺眉毛舒展的人很多。
但是在這座城池裡,這樣的人卻很少。
家裡兇惡的婆娘算一個,守城的將軍算一個,自己常常陪同將軍去請教佛理的金山寺方丈算一個。
而黑驢身上,方丈坐下最寵愛的小和尚自然也算得上一個。
「枯林小子,你來這裡瞎胡鬧什麼,還不快回去!」
黑驢身上小和尚名叫枯林,軍爺與他不但相識,甚至可以說非常熟悉。每次陪同將軍和方丈探究人生佛理之時,他總是會在禪房外與這個有趣的小傢伙閑聊逗樂,愜意極了。
無論何時何地,人情永遠是最好的武器。
人情之下,小和尚剛剛那般突兀的叫喊,甚至此刻沒有排隊走在人群中間的動作,都反而變成了孩童的無忌和天真。
軍爺微笑著走了過去,想要幫小和尚把驢牽住。
「小將軍,好久不見!」小和尚猛地一個翻身,輕盈地從黑驢身上跳了下來,對著他揖了一禮:「我奉方丈之命,來找我家的大師兄的!」
小傢伙僧袍下的身子還沒黑驢的蹄子高,但作揖的模樣卻比那些大人更加嚴謹,甚至有些一絲不苟,連微微俯身的角度都標準極了。
「你家大師兄?」
不知是因為那一句「小將軍」的稱謂還是小和尚模樣太過喜人的緣故,軍爺剛毅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同時,他的目光若有所悟地望向了立在自己身旁的和尚。
「小將軍你太差勁了,連我家玄奘大師兄都不認得!」
小和尚見到軍爺無法完全確定的目光,他童言無忌地笑出了聲來。然後樂呵呵地走到了唐真的身前,拉起他僧袍的一角,一臉驕傲地說道:「這就是我家玄奘大師兄!」
唐真望著四周好奇的目光,想著軍爺包裹中的雞腿和酒囊。
此刻他的內心,卻驕傲不起來。
非但驕傲不起來,他內心更是隱隱覺得……
——這下,真的要悲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