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屍體會說話

出了解剖間，站在閃著綠光的14層樓走道上，唐昀有種重獲新生的解脫感。

混合著下水道臭味的腥氣，看不出屬於身體哪個部位的屍塊碎片。「不能想，不要想！」唐昀使勁甩了甩腦袋，將眼前閃回的畫面逼出腦外。

「再待下去，晚飯都要吐出來了。。。」

唐昀已經將困住他行動的白袍、口罩、手套一一在門內解封完畢，如今穿著便服的他嗡動鼻翼，用力的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活過來了——」

他輕嘆一聲，又回頭隔著玻璃看了眼仍舊專心在屍塊上提取dna比對的白靈。就沖這份敢於直面屍體，選擇做法醫的膽色，全海城公安局就沒人不說一句白法醫牛逼的。

「反正我是幹不了這份活兒。」

唐昀搖了搖頭，感慨了下法醫工作的難做。他快步走進電梯，按動閃爍著微光的代表三樓的按鈕，急匆匆的下樓回刑偵大隊。他歸心似箭。

趁著晚上頭腦還算清醒，唐昀準備再排查一遍小情侶的人際關係。「跟他們脫不了關係。」這是來自多年一線刑偵工作的直覺。

解剖間內。

白靈看著眼前拼湊難成形的屍塊，陷入了沉思。

自從大三在首都協和醫學院細分專業選擇學習法醫，三年時間學完全部醫學理論知識，包括病理學、生理學、生化課等，到大四第一次進入解剖室，親手參與屍體解剖、傷情鑒定開始，白靈就深刻的意識到：屍體會說話。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攻讀碩士學位時，她剛剛收到邀請，踏入位於波士頓市中心的聯邦犯罪實驗室，帶她的犯罪學導師尼克.斯蒂芬斯第一句話就是：「靈，屏住呼吸。」

「聽——」

「屍體在呼吸。」

而現在，作為一名專業法醫，白靈感覺有些棘手。眼前停屍床上，根本就沒有會說話在呼吸的屍體，只有從下水道里撈出來的殘破屍塊。

白靈翻看起痕檢員提交的資料，裡面並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既然現場取樣有限，那就只能對有限的樣本，進行詳盡的檢測。她正了正神，帶著橡膠手套的手從一旁的工具箱內取出一柄鑷子。又調整了下頭戴式射燈和攝像儀的角度，對準檯面上的屍塊進行細緻的觀察。

「可以看到，屍塊的表面粗糙，像是經歷過化學藥劑的腐蝕。」

白靈對著防護服上佩戴的麥克風說話，屍體解剖時的實時記錄，對於保存證據、保障準確性有著十分關鍵性的作用。

「從氣味上初步判斷，應該是硝酸和氨水的混合物，化肥、農藥中可以輕鬆獲得。後續具體成分，報告中以機器檢測結果為準。」

「創口切割處有皮瓣，說明刀面不平，有卷刃。」

「組織內有明顯出血點，存在淤血現象。雖然不能因此判斷死因為窒息死亡。但保留說法。有很大概率為機械性外力導致的窒息死亡。」

白靈朝停屍台的右面踱了一步，轉而記錄下一塊屍塊。這塊屍塊拳頭大小，整體呈現白色，顯得霧茫茫的。切割面較為平整，能看到明顯的導管組織。

她用手撥了撥屍塊，腺體明顯，初步數下來能有十幾個葉。葉由緻密結締組織分隔，結締組織中可見成群的小管，腺泡腔狹窄，外部包圍著一層厚厚的脂肪組織。

白靈小聲又清晰的朗聲記錄著，「法醫根據乳腺形狀大小，推定受害人性別為女性。」

「根據小導管和腺泡的大小初步判斷，受害女性為妊娠期或哺乳期。」話說到這兒，白靈的聲音有些顫抖起來。

不管是孕婦還是正在哺乳的母親，被這麼殘忍的殺害、分屍，都是讓她很難接受的。即便她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白靈用試管從屍塊組織中提取了一滴顏色乳白的液體，放置到顯微鏡下做進一步的觀察。

「部分腺細胞呈高柱狀，部分呈立方形、扁平形，可觀測到內質網、線粒體、分泌顆粒和脂滴，這些都是證實受害人懷孕或哺乳的特徵。」

「咦？」

「這是什麼？」

白靈發現，在一塊相對完整的屍塊中，創壁開裂處的皮下組織內，位於脂肪層與肌肉層的夾縫間，有一根類似纖維的細線。因為已經被鮮血染紅，不是用鑷子一寸一寸的撥開碎肉，這根細線是極難被發現的。

她有些興奮起來，已經陷入瓶頸的工作如今有了突破口，怎能不讓人激動！

想到犯罪分子用如此極端殘忍的手段殺害並且肢解了受害人，白靈的心中就涌動著一股憤怒。她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內側，那是人身體肌膚最敏感脆弱的部位之一。疼痛感讓她的腦子一下子恢復了冷靜。

將細線用鑷子夾住，白靈小心翼翼的轉移，直到其被放置在檢驗特製的載玻片上。滴上藥水后蓋上蓋玻片，整體於顯微鏡下觀察。

1600倍數的光學顯微鏡下，纖維的橫截面無所遁形。

「這個形狀？」

白靈調動起入學入行至今近十年腦內存著的上千種纖維橫截面，「是它！」

化學式的重複單位為-[6h4nh6h4-nh-]-，白靈默背教科書上的內容，「看接在苯環上的醯胺基團位置，是完美的對位結構！」

這屬於一種新型芳綸纖維複合材料，擁有著密度低、強度高、韌性好、耐高溫等等特性。堅韌耐磨、剛柔相濟，多用于軍事領域。

「現實生活中。。。」白靈陷入了思考，她突然想起唐昀臨走前介紹的情侶不在場證明。

「射擊俱樂部！」

這種又名纖維b的合成材料，也常常被用在射箭比賽用的弓弦上。

不管這對情侶是如何做到，以及因何殺人的，這都不在白靈的工作範疇中。她相信唐昀的能力，一定可以將案件查到水落石出。還受害者一個公平，也讓無辜牽連者重獲清白。

白靈收拾好屍塊以及相應的玻璃皿，將它們都存放在上了鎖的冷庫中。這才走到解剖間門口處的凈身空間，將沾滿血污的手套、防護服脫掉，擺放好。

她要將這個重要發現，第一時間通知給唐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