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變故生
沈淮神色自若,渾然不將一眾妃嬪詫異的目光放在眼裡。只待龍輦落地,才輕拍了蘇皎皎的腰間,起身走上正中的尊位。
妃嬪們心思各異,神色不善,宓妃更是咬牙絞緊了手中的帕子。
姬良使偷偷抬頭去看,在看到蘇皎皎時,心裡一驚。
怎麼會是她!她初次侍寢第二天,虞靈送的那位!
難道陛下的新寵和宓妃有什麼密不可分的關係?
一群人中,唯有皇后的反應是最快的,她起身後立刻掛上了溫婉得宜的笑容,迎上去說道:「臣妾恭喜陛下再添佳人。」
她瞧著蘇皎皎的模樣,眼中露出讚歎:「瞧著眼生,卻又有一絲眼熟……」
蘇皎皎怯怯地環視四周,聞得皇后問話,便停步在沈淮身後屈膝向眾人行禮,柔柔道:「妾選侍蘇氏,給皇後娘娘,各宮娘娘請安。」
聽聞蘇氏,皇后倒是有了幾分印象,問道:「蘇氏,本宮倒是有幾分印象。你可是天元一年禮聘入宮的,父親是戶部尚書蘇敞?」
蘇皎皎柔弱再拜,不敢起身:「娘娘說的是。」
戶部尚書蘇敞在天元一年的確送進來過家中嫡女,只是當年她年歲尚淺,太后又有懿旨,讓她搬出掖庭在宮中好生將養。
春去秋來好幾載,她一直默默無聞。後宮中人也漸漸忘了還有這麼號人,誰知三年不見,如今已經及笄成了大姑娘,出落得極美,讓人挪不開眼。
她展顏一笑,轉頭看著沈淮,說道:「陛下,既然如此,不如給蘇選侍也安排一個位置。」
皇後轉頭掃向下座的妃嬪們,笑著說:「依臣妾看,就先坐在姬良使左側,您瞧如何?」
這話說的進退得宜,沈淮自然也沒什麼不滿,略一點頭,隨她去辦。
見陛下應允,皇后溫和一笑,讓雨荷去辦這件事,自己則落座在了沈淮下側。
皇帝能親自將人帶來,那蘇皎皎參加春日宴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她這麼說,既是給足了陛下顏面,又安置了蘇皎皎的位置,以免諸位妃嬪心生不滿。
再一個,也能防止陛下一時興起讓蘇皎皎坐在他身側,當眾下了她皇后的臉面,此為一舉三得。
王淑妃瞥一眼皇后的大度做派,又看看陛下身後的柔弱美人,心中不屑。
此時大皇子沈南舟正被乳母帶著步履蹣跚地湊到了王淑妃身邊,她立刻雙手去接,抱著他揚聲,皮笑肉不笑:「皇後娘娘思慮周全,可真是陛下的賢內助。」
說完她語氣帶上一絲嗔怪,不著痕迹地將陛下的視線轉移到自己這裡,擺著大皇子的肥嫩小手笑著說:「陛下近日光想著新妹妹,將臣妾的玉堂宮都忘得乾乾淨淨。南舟這幾日都說父皇好久沒看他了,想您想的緊呢。」
大皇子黑葡萄似的眼睛溜溜地轉,極給面子地伸出手,奶聲奶氣:「啊父皇,啊抱。」
沈淮雖一向薄情,對後宮諸人不過逢場作戲,但稚子可愛,他也不是鐵石心腸,伸手接過大皇子,溫聲哄了兩句:「小傢伙都這麼重了,淑妃養的精細。」
王淑妃得意地勾起唇角,不著痕迹地看了一眼皇后。
好好的春日宴,陛下剛過來就被皇子佔據了目光,一眾嬪妃皆是既羨慕又無可奈何。
這便是養育了皇嗣的好處,便是平素再無寵,陛下去的再少,可有個陛下的親生血脈終究是不一樣的,真真是母憑子貴!
看著陛下和大皇子父慈子孝的模樣,宓妃便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從上回殿選暈倒后,陛下便甚少看望自己。
分明自己也懷著龍胎,可陛下不光日漸冷落,連她此時就在身邊,都未曾關懷過一句。到底是新人貌美牽人心神,還是旁的緣故,陛下何以無故狠心至此!
越看便越是覺得凄婉不已,宓妃生性高傲,不願在眾人面前失了臉面,強壓著內心的酸楚別過臉去。
陛下視她如空氣,如今她雖然千般不舍萬般心酸,也只能把希望暫時寄托在蘇皎皎身上,也不知是不是朝堂上出了什麼變故……
沈淮逗弄了幾下沈南舟便將他放在地上,命乳母將其帶走,漫不經心地偏頭問皇后:「朕來時,春日宴進行到哪一步了?」
皇后自然看得出他的用意,重新掛上笑容說道:「舞姬歌舞才結束,不如讓各位妹妹們為陛下獻藝?臣妾可是聽聞新妹妹們皆才藝雙全,陛下想不想瞧瞧?」
沈淮略一點頭,縱目往下座看,目光卻不自覺落到了蘇皎皎身上。
她姿容絕艷,在一眾貌美的宮妃中也令人挪不開眼。雪膚花貌,烏髮纖腰,尤其是那雙總是濕漉漉又嬌怯的眸,總讓他有種衝動,想要看她淚水漣漣求饒是什麼模樣。
美人如斯,他很難不去想她身上的紗衣剝去后是一幅什麼樣的光景。
沈淮對女人一向不怎麼放心上,除卻有需求時曖昧上頭的那點心血來潮,青天白日里便對某個女人有明顯的衝動,於他自己而言也十分罕有。
他有規律地敲著手下的扶手,輕描淡寫地將腦中的情緒壓了下去,神色如常道:「皇后安排。」
下座的妃嬪們好不容易等到能展現自己的時刻,神色終於隱隱激動起來。
皇后從身側的宮女手中接過錦盒,笑著說道:「妹妹們的才藝都已折起來放入了盒中,陛下摸到誰,誰便來獻藝吧。」
這小花樣想的奇巧有趣,沈淮也來了幾分興緻。
後宮里的才藝不外乎琴棋書畫舞,也就是個人的技藝不同罷了。安排好的順序無趣,盲抽倒還能餘三分新鮮勁兒在。
蘇皎皎乖順地坐在姬良使的左側,從魚瀅手裡接過一杯茶,微微低著頭喝了一口。
宴會的座位是按著位份排序,從高到低。因而姬良使的左側能坐的妃嬪,最低也該是正七品的寶林才對。
蘇皎皎如今尚且是無品的選侍,便破例越了這麼多妃嬪坐到了這個位置,實在引人側目。
這麼簡單的道理,皇后只會比她更清楚。
她略略抬眸打量一周,將在場的諸位妃嬪的容顏大致記在心裡,腦海中迅速捋清局勢,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宮裡高位妃嬪的位置極難撼動,新人們又一個個風華正好勁頭十足。她若想只憑一張臉寵眷不衰,幾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雖陛下常來後宮,如今對她又另眼相看,可這份新鮮也消耗不了幾次。
今日妃嬪們個個卯足了勁兒要獻藝,今夜定然會有一位侍寢。
蘇皎皎好不容易來時在陛下身前露了臉,若是沒能侍寢,倒時候沒了初見的驚艷,那她爭寵的路便會難上加難。
她垂下眸,壓下眼中的冷淡寒芒。
無論如何,今夜侍寢的人都一定得是她。
右側忽然傳來抓撓皮膚的聲音,蘇皎皎敏銳地往右看去,正見到姬良使眉頭緊皺,悄悄隔著衣服在撓她的胳膊。
再往上看,脖頸間也隱隱有一片紅。姬良使膚色白皙,蘇皎皎又離得近,那紅痕就格外明顯。
蘇皎皎眸光一閃,當即便擔憂地看過去,放軟了聲音關心道:「姐姐,你還好嗎?」
姬良使的動作猛地一停,慌亂地將手縮回來,小聲說著:「我沒事!」
蘇皎皎咬著下唇看她,神色猶猶豫豫,絞著帕子道:「可是姐姐,你的脖子上……」
頃刻間,姬良使便摸上了自己的脖子。發燙的一片,隱隱有凹凸不平的手感,泛著和胳膊一樣的癢。
她下意識撓了幾下,當即便留下了幾道分明的紅印子。
姬良使的貼身侍女若薇低呼一聲,走到她身邊去,眼裡滿是驚駭:「小主,您的脖子怎麼會……」
若薇的話如同雷擊,姬良使嫵媚的容顏上頓時出現了一絲驚惶。
她今日分明一直好好的,怎會突然如此?!
姬良使胡亂地想著,在看到桌上的桃花酥時才猛地想起,她今日便是吃了這份桃花酥以後才開始渾身發癢的,這桃花酥有問題!
可這吃食是尚食局一道送來的,怎的偏偏她這份有問題?
姬良使越是心慌,身上的瘙癢越是嚴重難以忍耐,她實在控制不住抓了幾下,皮膚便火辣辣的疼,她害怕極了,六神無主地同若薇說著:「怎麼辦若薇!本主是不是中毒了?!」
主僕二人的聲音雖低,卻也避不開坐在一側的蘇皎皎。
她看著姬良使痛苦的樣子,臉上擔憂極了,那雙澄澈濕潤的眸簡直再誠懇不過,柔柔說道:「姐姐,妹妹同你也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實在不忍心你難受……你生得貌美,入宮后又如此得寵,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生了變故……妹妹擔心……」
她故意說了一般停下,眼裡頭有些畏懼,不敢再說。
姬良使卻瞬間領會了她的意思,咬牙切齒道:「是有人嫉妒本主,要害我!」
蘇皎皎生的純良無害,話又說的委婉中肯。
在姬良使正心神無主的時候搬出二人曾見過面來套近乎,她幾乎下意識便被她的話帶著走。心中驟然升起被人暗害的火氣來,不停地思考到底會是誰要害她,又是誰害了她能得到好處!
見姬良使已經亂套,蘇皎皎咬著下唇,決定再添上一把柴,十分關切地為她出謀劃策:「姐姐,如今當務之急是尋太醫為你診治,等好些再求陛下調查清楚為你抓幕後黑手……你的皮膚嬌嫩,若是繼續抓撓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
她怯生生打量一眼高位,頗為哀婉地說:「妹妹人微言輕,幫不了姐姐。可陛下如此寵愛姐姐,定是能為姐姐主持公道的,不如姐姐求求陛下……」
蘇皎皎說的極為在理,又同她無冤無仇。
可怕的是,就在兩人說話的這會子功夫里,原本只是浮在肌理上的癢竟然像鑽入骨縫似的,攪得她血液發熱發燙,恨不得伸進身體里撓一撓。
驚懼憤慨之下,姬良使再也坐不住了,幾乎沒有深思便聽信了她的話。她起身含著淚嬌呼一聲,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倒在沈淮跟前:「陛下!妾有要事容稟……」